第15章 桃花依旧
陆修凑近了,瞳眸微缩。
旁人看来两人不甚亲密,实则只有梁婠才能看得到他眼底的冷刃,那黑白分明中的杀意。
“是,什么都愿意!”梁婠咬牙点头。
泛着水光的红眼睛里,明明又怕又慌,还是携着坚定与强硬。
陆修丢开掌中柔弱无骨的腕子,脊背向后一靠,弯起眉眼别有意味地瞧她,慢慢扬起一个笑,“若我不愿意呢?”
厅内响起嘶嘶的抽气声。
梁婠看着那抹笑,心知肚明,陆修这是故意要羞辱她,看得出来他很生气。毕竟没经过他的应允,她就乱说一气。
怎样才能叫他答应呢?
他说过,他只做有趣的事,那什么事对他来说才算有趣?
就这羞辱吗?
梁婠挺直脊背迎上他的目光,“那大人想要怎样?”
起先纷乱的水榭内已然鸦雀无声,个个呆若木鸡,所有目光全部聚集在眼前的一幕。
陆修吃的一笑,端起已有些凉的醒酒茶仰头饮尽,晃了晃手里的空杯子。
“下次,我告诉你。”
“好。”
梁婠站起身恭顺点头,至少他没有拒绝,还有希望。
先前醉酒的人,一出戏看得也醒了七七八八。
梁婠回到座位上,满室目光都笼着她,如果眼神是刀子,只怕她已被凌迟处死。
无所谓,反正其他人在她眼里都是无足轻重,不用在乎!
许是察觉气氛渐渐怪异,兰陵公主与豫章公主提议自由活动,或外出采风踏青,或去韶光亭作画,或在弱水上泛舟。
待再晚些,兰汤沐浴后,曲水流觞。
往年也都是这些安排,梁婠早已熟知内容。
很快有人先后结伴离席,冯倾月再也忍不住,也不顾是否失礼,拽起梁婠直往水榭外去。
直到岸边,柳绿桃红下,梁婠被她推了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
梁婠揉了揉遭罪的手腕,没好气,“你疯了吗?”
冯倾月失笑,“是我疯了还是你疯了?”
梁婠往四周瞧了瞧,好像并没什么人注意这里,不过,她现在并没什么心思同人吵架,“你不是说带我去看崔皓吗?还去吗?”
冯倾月冷笑,“你现在跟我说看?你还有脸去看吗?”
梁婠眨了眨眼,认识冯倾月这么久了,还是第一次见她这么大动肝火。
她虽是公主之女,但周身全无皇室贵气,更多的是书香门第的碧玉质感。
梁婠瞧着她因愤怒而起伏的胸脯,淡淡开了口,“你至于为了一个不相干的男人跟我置气吗?”
冯倾月语塞,秀气的小脸上,表情极不自然。
“倾月,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你喜欢他呢?”
冯倾月呼吸一滞,脸色僵硬难看,“你在胡说什么?”
梁婠低头拂了拂袖子,莞尔一笑,“是我胡说吗?你喜欢他,可以早点告诉我啊,不过一个男人而已!”
“你胡说八道!”冯倾月气得面红耳赤,指着她怒道,“你自己不知羞耻、朝三暮四,现在又来污蔑我!”
“是不是我污蔑,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冯倾月有些恼怒的扭头就走。
这是演不下去了吗?
梁婠没兴趣研究。
她转过身,就瞧见路边一树桃花开得正好,待字闺中的女子大都幻想过做新娘子,她也一样,每每读到《桃夭》总是浮想翩翩。
梁婠上前几步,折下一枝,“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往昔的记忆如草木复苏,
因得知崔皓收留了她的缘故,梁府赶尽杀绝,夜里放了一把火,将崔家烧了个干净。
他们几人无处容身、流落街头,她愧疚难安,问倾月借了银两,可担心又被梁府与司空府发现再次刁难报复,便只敢往偏僻的地方买一处草舍。
她与崔皓,没有彩礼,也没有聘礼。成亲时,更是寒酸,甚至,连一身喜服都没有。
她自己拿了块白布,染了凤仙花的汁液,做了一块盖头。
新婚之夜,泥墙草顶,一张旧木床,倒也将就了过去。
阿母身体不好,没钱请大夫抓药,她便背着箩筐上山,凭着从前所学的那些医理知识,采药、配药、煎药......
渐渐地,竟也真能当个大夫用。
崔皓一心入仕,好不容易得了一个引荐机会,却因没钱打点,险要泡汤。
阿母愁得夜里睡不着觉,取出一方绣了佛像的布帛,要她拿去当了换钱。
可仅一方哪里够呢?
从那开始,她便没日没夜针黹,佛像人物、鸟兽花草、星辰天象......什么都接,什么都绣。
这精湛的技艺便是那时练下的。
可这,在她短暂而漫长的一生又算得了什么?
梁婠的心像有钢刀一刀接一刀的割着。
恨,真的恨!
啪地一声,梁婠折断花枝丢在地上。眼泪顺着脸颊坠地,她咬着牙不想发出一声。
远处有人踏歌戏水,而此刻伴着她的只有鸟叫虫鸣。
拿帕子的时候,手无意中摸到绣的那只佩囊。
她怔怔盯着佩囊瞧,里头装得是干香料,待视线落在地上的桃枝上,又去桃树边重新摘了几朵桃花塞了进去。
才走出桃林,突然从路边跳出来一个人,扬起手一掌朝她拍了过来,梁婠肩膀一痛摔在地上。
“梁璋!”
梁婠吃痛,抬头瞪着肇事者。
梁璋却毫无愧色的站着,目露凶狠,“真是个不知廉耻的贱人,我们梁府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梁婠忍着疼痛仰面嗤笑,“阿兄这话好笑,梁氏有脸吗?你又有脸吗?你犯的过错,却要拿我来做人情,你脸可真多啊,多的叠到一起可以纳千层了!”
“贱人!”
梁璋被说到痛处,脸涨得紫红,上来就要踹她。
他人长得高大,方才那一掌,拍得她心肺疼,若是这一脚下来,少说都得躺半个月。
躲是来不及躲了,梁婠偏过头,只能咬牙受了。
没有等到预料中的剧痛,只听到一声惨叫。
“王庭樾!你作死啊!”
梁璋艴然大怒,捂着胸口、跳起身,指着他鼻子就是一通吼。
“你没看到这贱人在宴席上,怎么奴颜婢膝地讨好陆修吗?城中大半人都知道她许给你阿父,难道你们司空府就不嫌丢人?”
“丢人?那是你们梁府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