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中。
刘五魁的后背躬起，脖子伸的老长，一张小脸半点表情都没有，只有仿佛从出身就带下来的呆滞之色。
和弱智就差嘴角流口水这一个步骤。
张楚岚也好不到哪里去，深一脚浅一脚的进了院子，他感觉自己变成了一块无知无觉的石头，从院门进来的那一段路，没有在脑海里面留下丝毫的记忆。
张楚岚痴痴呢喃：“丹哥……”
张怀丹不答，闭目调息。
张楚岚瞳孔涣散，张着嘴巴。
在得知丹哥代公司来了碧游村，又和马仙洪谈过之后，他本来准备了一肚子话。
可现在，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不知过去多久，张怀丹的面色好转许多。
“五魁，麻烦你了，先回去吧。”
“哦……哦！”
刘五魁呆呆的点头，转过身，跟机器人似的离开小院。
院门关上，发出轻细的声音。
张楚岚垂死梦中惊坐起：“丹哥，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是不是马仙洪？马仙洪他把你打伤了？怎么样？伤得重不重？还能不能……”
张怀丹轻喝一声：“冷静点！”
蹦起来的张楚岚缓缓坐了下去，愣愣的看着他。
瞬息之间，张楚岚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的检索脑海中的记忆，他发誓，从未见过丹哥这副样子！
丹哥是不可战胜的存在！
可刚才所见，又是如此的刺目！
丹哥他……受伤了……
张楚岚的脑袋里面浑浑噩噩，丹哥怎么会受伤？
伤到丹哥的人是谁？
连丹哥都能伤到，那究竟是何等诡异强悍的存在！
张怀丹摇了摇头：“不要多想。”
一个晚上的时间，他尝试将之化解。
到了现在，那股冥冥中的恶意隐去良多。
然而。
张怀丹的灵觉何其敏锐，那恶意并未完全散去。
即便如此，他也为之付出了一定代价。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他得到了两门八奇技。
说实话，他对于八奇技并没有太大的兴趣，金光法才是属于他的道路。
但是如今，这种想法发生了一定转变，倒不是转修八奇技之类的转变。
细细想来，貌似没有人同时得到两门八奇技的例子！
而那未知的事物，竟然能够扭曲他的认知，阻止他翻阅神机百炼！实在是莫可名状的恐怖！
听了张怀丹的话，张楚岚不禁沉默了，哑声道：“丹哥，我能帮到你吗？”
张怀丹微笑道：“你好好修行，总有一天，能够看到不一样的天空。”
眼见丹哥的面色恢复许多，张楚岚倒也安心不少，再听到这话，如何不明白？
丹哥这是在委婉的拒绝他啊！
也对，能够让丹哥受伤，鬼知道有多么的厉害，他这细胳膊细腿，怕是还不够人家塞牙缝的。
别说帮什么忙，被人抓住要挟丹哥那才是搞笑。
想着想着，张楚岚有些痛恨自己的弱小。
张怀丹瞥了他一眼，笑道：“说了不用担心，我承认，确实没有说的那么简单，不过暂时还扛得住，如果实在扛不住，就去找师父呗。”
张楚岚眼前一亮，顿时放心许多：“对啊，丹哥，我知道你真的很厉害，但有事也千万不能硬撑，像我一样，有问题就找四哥！”
张之维是什么人啊？
那能耐大的，不可能解决不了丹哥身上的问题。
张怀丹笑了笑，心里却没有张楚岚想的那么乐观。
这份莫可名状的恶意，即便自家师父，怕也无能为力。
“说说吧，楚岚，有什么事。”
张楚岚将心中忧虑埋下：“丹哥，你真是代公司来碧游村的？为什么啊！”
“还人情。”
张楚岚点点头：“这几天在碧游村，丹哥有什么发现？比如说莫名其妙的异人，层出不穷的法器。”
“你也知道，马仙洪的八奇技名神机百炼，最大的特点，就是随手炼器，他更是造出来一个修身炉，不论以任何人的目光去看，都是无比神奇的造物，根本的效果，是让普通人转化为异人，让异人变得更强。”
张楚岚喃喃自语：“原来如此。”
目光一凝：“丹哥，你知道人口红线的理论吗？”
……
在前来碧游村的路上，老孟开车。
新露面的黑管儿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
王震球缠着他：“管子哥，阿管，透露点吧！”
黑管儿气急败坏：“透露什么？我靠！早知道我就不露面了！”
王震球神秘一笑：“呵呵，你可是华中的人，谁不知道华中那位大姐，血管里流的都是二十四k纯的，和我们不一样，她当大区负责人，那可是妥妥的屈就了！”
“我们负责人不知道的事情，她未必就不知道，董事会都畏她三分，这次任务不对劲，她难道没给你说过点内幕？”
这话一说出来，别说王震球，肖自在也回头观察，就连老孟都没法安心开车。
“靠！你们别这么看着我，老孟，你他妈的能不能好好开车？”
黑管儿无奈一叹：“唉！也不算什么内幕，得了，我这么跟你们说吧！假如这次任务拍成电影，我们这些人才是反派！”
张楚岚一愣：“反派？我们？”
“对，之前各位不是猜测公司的目的么？我懒得猜，直接问负责人。”
“一个小小的叛徒，王震球出马就能搞定，何必大动干戈出动所有的临时工？因为没办法，董事会没有别的力量可以调动了！”
“叛徒？董事会压根不关心，他们担忧的只有一个，那就是人口红线被打破的危机！”
张楚岚诧异道：“什么人口红线？”
黑管儿平静道：“张楚岚，你知道现在有多少人么？”
“十四个小目标。”
“那有多少异人知道么？”
这下可把张楚岚问住了。
黑管儿沉声道：“有记录在案的异人，不超过一万五千！”
“而不容易记录的异人，大都是突然觉醒异能的先天异人，引发事端的往往就是这些人。”
“这么算下来，九州异人和普通人的比例大概是十万到九万分之一的样子，这很和谐。”
“那么九州能容忍的比例上限是多少呢？”
“50000分之1！”
“这个比例是世界各国经过研究取得最为科学的数据，它就叫做人口比例红线！”
张楚岚轻声道：“如果……”
肖自在接过话茬：“你是不是想问，超过这个比例会怎么样？”
张楚岚点点头。
“异人相对于普通人的优势，那就是异人的个体能力很强，劣势则是数量太少，所以大都是以内部封闭的小圈子为主存在着。”
“普通人的个体相对较弱，但数量极多，对制度与规则也更为依赖。”
“正是因为这种差异，弱小的普通人反倒是更加适合经营庞大的组织，比如说国家。”
“历史上也有异人站出来想要建立国家的，但下场往往十分凄惨，其中最著名的莫过于秦末时期的楚汉争霸。”
“目生重瞳，号称力能拔山的楚霸王，最终败给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混混，而项羽真正的败因，是他身为异人，过于骄傲，不知道和大多数平凡人妥协。”
张楚岚听着，只觉三观震动，感觉像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肖自在继续道：“懂了吧？异人是极少数的普通人变成的，所以根除异人不可能，但异人数量一多，超过人口红线，又会引发危机。”
“古往今来的领导者，不约而同的对异人采取同一种态度，异人影响到普通人的话，那就从重处理，异人之间的问题尽量不去规范，让他们自己解决，让他们弱肉强食，让他们自我淘汰！”
“总而言之，欢迎各位异人自相残杀，这就是哪都通只是个快递公司，而不是官方部门的原因！”
张楚岚咽了口唾沫，冷汗涔涔，着实没想到，背后的原因如此的跌宕起伏。
肖自在伸出一根手指，镜片闪过一道冷厉的弧光。
“而异人和普通人的比例超过五万分之一会怎么样呢？”
“原本松散的异人群体，就有可能产生种群凝聚的意识，普通人大范围察觉异人存在的危险也会越来越高，如果比例继续提升，突破了人类社会的某个阈值！”
“就比如北魏时期灭佛，中世纪猎杀女巫的时间就会重新出现，这是任何领导者都不愿意看到的！”
张楚岚大为震动，讷讷难言：“你们这是从哪里看到的？”
冯宝宝眨眨眼：“张楚岚，你没看过公司的内刊么？”
“啊！难道宝儿姐你也知道！”
冯宝宝点点头。
张楚岚有点怀疑人生。
这时黑管儿低声道：“各位，前几天抓住的包括黄涛在内的俘虏，公司连夜审问出他们的老底，可以肯定，在没有进入碧游村之前，他们都是普通人！”
“董事会慎重认为，碧游村内存在某种能够让普通人转化成异人的力量，一旦扩散出去，就有可能打破人口红线！”
黑管儿轻呼一口气：“那么问题来了，这件事本身无法可依，拥有这种力量的家伙，帮助想要变成异人的普通人成为异人，从道义的角度上来看，反而是好事。”
车内众人表情都变得比较微妙。
黑管儿道：“所以，公司的常规力量无法调动，然而，要对一群无辜的人下手，哪怕不择手段也要阻止他们。”
“这就是董事会不得不让我们全部出动的真正原因！”
话音落下，车内陷入久久的沉默。
……
听完了张楚岚的讲述，张怀丹微微颔首。
碧游村事件的起因，全在于马仙洪那尊修身炉，陈朵是否存在并不是主要因素。
哪怕没有陈朵，也会有张朵李朵，公司董事会，总能找到借口，让各大区的临时工出马。
“丹哥，你刚刚说……”
张楚岚神色凝重：“马仙洪真的练出来那种东西，修身炉？可以让普通人变成异人，还能够提升异人的实力？”
得到张怀丹的确认后，张楚岚无言以对。
从一个正常人的角度来说，公司对马仙洪的针对没毛病。
在普通人隐藏了十几年之久的张楚岚深深明白。
这世上高洁之士总是少数，天生邪恶之徒亦然。
大部分人都是摇摆不定，偶尔会发一下善心，也偶尔会有些阴暗的想法。
这就是普通人的状态。
法律是最低的底线，大多数情况都是靠着内心的道德感约束。
而力量的存在，会轻易使这份道德感出现滑坡。
举个好理解的例子，如果一个普通人成为了异人，得到了隐身的能力。
他还会想着老老实实上班赚钱吗？
也许一开始是的，会拒绝不道德的东西，但随着时间流逝，难道一点心眼子都生不出来？
此消彼长之下，会不会利用自己的能力，偷偷搞钱呢？
甚至胆子大一点，利用这种能力，搞一搞色色的东西！
张楚岚有着丰富的普通人经验以及和普通人生活的经验，十分清楚。
普通人之所以普通，只是因为普通人没有能力。
一旦普通人有了能力，为善为恶，不过一念之间。
思绪良多，长出吐出一口长气。
鬼使神差的一问：“丹哥，你……会帮公司吗？”
说完，张楚岚不好意思一笑，丹哥是为了还公司人情来的。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人情，但天然就站在公司这一边，他还问这种傻逼问题做什么？
正要开口，却发现丹哥沉吟不语。
张楚岚小吃一惊，哈哈一笑：“丹哥，你不会被马仙洪策反了吧？”
张怀丹摇了摇头：“楚岚，这件事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也没有董事会想的那么简单，马仙洪并不是敌人，也许在未来的某一天，他会是很大的助力。”
不等张楚岚开口，张怀丹继续道：“当然，这只是我心血来潮的看法，没有任何的事实依据。”
张楚岚眉目轻皱，总感觉丹哥的眉宇间，有一丝化不开的忧虑，这是他从未见过的情绪。
难道丹哥受伤之后，变得优柔寡断？
亦或者说，丹哥从中猜测出什么隐秘的信息。
张怀丹笑了笑：“而且我现在，就是想要插手，怕也无能为力。”
张楚岚思绪顿止，眼睛睁得斗大。
“真的假的？你可不要忽悠我这种纯情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