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舱里,黑色的炁如黑雾般蔓延,“廖胡子”瞪着一双血瞳,嘴角开叉到耳根,本来一张极其凶恶的脸,却露出了和善的表情,既诡异又违和。
张之维凝视着柳坤生,倒没有丝毫畏惧,只是有些意外,对方竟然会找上他,还是在这个节骨眼上。
“教主的眼神很熟悉,我们曾见过,但我有些想不起来是哪里?”柳坤生沙哑的说道。
“入海口处,我坐火车前往滨城,你带‘人’前往狮子口军港,我们曾有一面之缘!”张之维说道。
柳坤生反应过来:“那日叫我的便是你?”
张之维点头:“没错!”
“我去狮子口,你去滨城……”柳坤生想了想,恍然大悟道:
“老夫那次带族人袭击狮子口军港的时候,据说滨城那边的大批倭寇异人想来支援,却被一群不明异人给杀了个精光,是你做的,对吧!”
张之维没有隐瞒,点头道:“是的!”
“那老夫得感谢你!”柳坤生吐着信子说道:“老夫向来有恩报恩,有仇报仇,此事你应该告知于我,如此一来,上次常在天针对于你,老夫必和你站在一头!”
张之维摆手道:“大家都是为了干倭寇,只是碰巧互为犄角,相互扶持了一波,没什么谁欠谁,谁有恩于谁,你不欠我恩情!”
柳坤生愣了愣,咧开大嘴,哈哈大笑:
“好好好,难怪老六对你推崇备至,果然是爽快人,老夫欣赏你的性格!”
“不过,你虽不是有意,却还是帮助到了老夫,一饮一琢,莫非前定,不管怎么说,老夫欠你人情,如果你有什么要老夫帮你做的,但说无妨!”
张之维摇头道:“我没什么需要柳大爷帮忙的,如果柳大爷真有心的话,那就多干死几个倭寇吧!”
“这算什么帮忙?”柳坤生裂开大嘴,露出一丝狰狞的笑容:“老夫与倭寇积怨已深,你就是不说,我也会对他们下手!”
“积怨已深?不知柳大爷和倭寇之间,有何恩怨?”张之维有些诧异的说道。
据他所知,仙家们对倭寇的敌意并不深。
除开常在天,胡骨婆这种投靠倭寇神道教的仙家。
另外一些没有投靠倭寇的仙家,譬如黄九爷,白三姑等,对倭寇虽无好感,却也没太大恶意,不会主动招惹。
像柳坤生这样,直接带人袭击港口的绝对是第一个。
这事,他当初问过刘渭,刘渭说是因为龙脉的缘故,但具体,他也不知道。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当年乾隆与我们有约,他敕封我们,我们永不过山海关,在这里为他守好皇陵。”
“前朝灭亡后,很多仙家觉得协议已作废,便不再遵守,但老夫却认为,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哪能随意作废?”
“而倭寇侵入皇陵,坏了老夫的规矩不说,还杀了我相当多的族人,老夫怎可不杀他们?”柳坤生咬牙切齿的说道。
“原来如此!”张之维顿了顿,道:“倭寇入侵皇陵,是坏了你的规矩,可前几天,咱们一行人,可是做法把整个皇陵都夷为平地了,这岂不是也坏了你的规矩?”
此话一出,小小的房间内肃然一静。
“…………”黄爷有些无语,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吗?让自己的老伙计下不来台吗?
正想开口挽回一下,却见柳坤生摆手说道:“前朝都灭了,皇陵里的尸体都被倭寇拿去当成尸魔复苏的工具了,一个空房子,有什么意义,你们宰了里面的倭寇,老夫得感谢你们,怎么可能为了一个空房子而迁怒你们?”
黄爷默默给柳坤生竖起大拇指,就在刚才,他还以为自己这位脑子里长肌肉的老朋友会翻脸呢。
“柳大爷如此深明大义,那我就放心了!”
张之维点头道,他不是一个喜欢搁置问题的人,若柳大爷对他们轰平皇陵很有意见,那他定要在这把问题给处理了。
考虑到柳坤生的近些举动,担心它是个复清分子,张之维问:
“对了,柳大爷,你修的是香火神道,又见证过前朝由盛到衰的全过程,最是能洞察人心,你觉得,前朝对比如今如何?”
柳坤生失神了一阵,才点头:“修真无岁月,我立堂口到现在,已不知过去了多少岁月,收过很多出马弟子,也出马解决过数不清的问题,受到过万人敬仰!”
“但不管是前朝鼎盛时期,还是衰弱时期,亦或是兵荒马乱的现在,我都只看到了横征暴敛的人间帝王,贪得无厌,作恶无数的奸臣妄臣,霸占资源,剥削穷苦,作威作福的地主土豪……”
张之维点了点头:“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苦?”柳坤生咧嘴冷笑:“苦确实是苦,但这等蝇营狗苟之辈,却也不值得可怜,他们同样可恶可厌,他们立我牌位,平日烧香拜佛,求的不是让我惩奸除恶,而是升官发财,他们恨那些地主贪官,但更恨自己不是权,不是贵!”
“这些人的妄念所交织成的信仰之力,每日都搅的我不可安睡,他们怨天尤地,贪得无厌的嘴脸在我脑中回闪,所以,在我眼中,他们都是一丘之貉。”
柳坤生看向张之维:“天通教主以为如何?”
张之维看向柳坤生,沉吟好一会,好半天眼神才一动,道:“论迹不论心,论心无完人,我不管别人怎么想,我只管别人怎么做!”
“论迹不论心,论心无完人……”柳坤生道:“受教了!”
“不必如此!”张之维道:“说起来,我也有事想请教一下柳大爷!”
“教主但说无妨,我自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柳坤生说道。
“我听说神道教的大宫司曾拜访过各位仙家,不知他是否拜访过你?”张之维问。
柳坤生说道:“拜访过,他曾许以重诺,邀老夫进神道教,老夫拒绝了,但也没闹翻,甚至因为神道教出自萨满教一脉,同宗同源的缘故,还有过一番交谈!”
“有段时间,他经常来找我讲道,老夫常年居于山中,偶有出行,也是通过出马的方式灵魂出窍,行走于世,突然有人拜访,便也没拒绝,与他论道过一些时日。”
“但却是没想到,此人狼子野心,论道只是为了支开了我的注意力,好染指龙脉,老夫上了他的当!”
听了柳坤生所讲,张之维点头道:“原来如此,看似做事严谨,一丝不苟,实则言而无信,背信弃义,这是倭寇的一贯传统!”
柳坤生大为赞同:“是极是极,别说倭寇中的蝇营狗苟之辈,即便是他们的大宫司,却也是无耻之辈!”
“对了,”张之维脑中想起之前心魔内景中,龙虎山遭到轰炸,百鬼日行的一幕,问,“你既与神道教大宫司论过道,他本领如何?”
“不论人品,单论实力,高山仰止,深不可测!”
“…………”张之维显然不太喜欢这个答案。
这时,黄爷察言观色,开口道:“既然他如此厉害,在龙脉之地的布置,为何会被教主一剑荡平?”
柳坤生毫不犹豫的说道:“那么天通教主也一样高山仰止,深不可测!”
黄天六:“…………”
你怎么接上了?什么时候这个生冷硬噌之辈,也会阿谀奉承了?
张之维对这个答案,倒是颇为满意,点头道:
“柳大爷是有慧眼的,对了,我还有有事要做,柳大爷此行找我何事,直说吧!”
柳坤生看了眼黄爷,道:“能否请天通教主施展神通,助我化作人身,若能成,老夫愿入教主堂口,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精灵都是想化作人的,动物虽也能得炁,得炁后也能修行,但动物体内的经络少,很难有后天手段,都只是修先天手段而已。
而普通的动物,又不是什么天赋异禀的上古神兽,哪有什么强大的先天手段。
所以,它们大多数都是在不停的修行炁,剧情中老年陆瑾曾说,精灵得炁后,因心思单纯,进展会比人更快。
这也确实是实话,异人界有个定律,异人的炁,只有异人能看见,普通人是看不见的。
但这一点,对柳坤生之类的精灵不适用,它们的炁已经强大到可以实质化,变成普通人可见的黑炁。
但这又能如何,冯宝宝的炁团够大吧,也只能打飞易拉罐,修行出再多的炁,没有与之相配的手段施展出来,那也是白搭。
就好像你再有钱,多到有几吨黄金了,但黄金不能换成武器,你也打不过一堆铁造成的坦克。
柳坤生的蛇躯是很大很强,但也仅此而已了,缺乏类似逆生三重,金光咒这种强大的性命双修的法门,单纯的堆炁,对它的提升已经微乎其微。
而且,它本身也不能无限生长,所以,近百年来,除了灵魂越来越强以外,其他地方,它的提升微乎其微。
现在见到黄爷化作人身,柳坤生再也按耐不住,所以便让黄爷引荐过来了。
只要能化成人形,重塑经络,它便可以修行后天手段,再配上他体内海量的炁,它会强大很多。
“重塑身躯?”张之维看了一柳坤生,知道它心中所想,道:“柳大爷,这种事,不是你想变就能变的!”
“教主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柳坤生说道。
“你的身躯和黄爷的身躯不一样,黄爷身子小,且本身就已研究兽变人多年,已成了半人之躯,改造起来难度小,我见过你的真身,足有数十米长,如此庞大的身躯,要想化作人形,以我现在的修为,难度太高啊!”张之维说道。
“这……”柳坤生顿时一滞,这个理由,他无法反驳。
旁边的黄爷却是眼睛一转,连忙说道:“刚才教主说以现在的修为,难度太高,没说不能成啊,而且,教主现在年岁尚浅,等过些年,修为精进之后,不就没难度了吗?”
柳坤生血瞳泛光:“是极是极,教主弱冠之年,就有如此实力,再过个几十年,定会天下无敌,何事不能成?”
“几十年,你等得起?”张之维看向柳坤生。
“好事多磨!”柳坤生咧嘴一笑:“几百年都这么过来了,区区几十年,还是等的起的,而且,以教主的天资,也许过不了几年,就能办到了。”
“那就承你吉言,对了,你既然要想化作人身,但人身的弊端,你可知晓?”张之维问。
“自是知道!”柳坤生道:“化作人身后,虽然丹田里的炁依旧存在,但因为经脉改变,行炁轨迹改变,所以以往的手段全不能用,需要重新修行手段,会有很长一段时间的虚弱期!”
“是这样!”张之点头。
精灵化成人形,就有些类似于武侠小说里的传功,《天龙八部》里,无崖子给虚竹传功,虚竹顶着无崖子的百年功力,却也不厉害,直到在西夏皇宫中被童姥传授了各种手段之后,实力才提上去。
黄爷说道:“可以让教主保留原本的行炁轨迹啊,如此一来,以往的手段还能用,就不会有明显的虚弱期了。”
柳坤生一摆手:“大可不必,你这种情况,不就相当于人类中的先天异人吗?”
“先天异人就是经脉变异,异于常人,自成体系,有天生的能力,但正因为经脉不同于常人,常人能练的后天手段,他们很难练。”
“老夫追求的是后天手段,若还贪念现在的手段,导致化成人后,难以修行,岂不是白费功夫?!”
这其实就是后世马仙洪搞出来的那个修身炉的功能。
修身炉为何能让普通人变成异人,还能让普通人精准获得某种能力,其实就是编写了经脉,相当于把普通人改造成了具有固定行炁轨迹的先天异人,所以,不用修行,也能无师自通某种能力。
黄爷言语一滞,悻悻站在一旁不说话。
他和柳坤生不一样,没那么大的追求,他就是张怀义口中那种江湖上活的最逍遥的人,走的是中庸之道。
柳坤生看向张之维,抱手道:“教主,化形之事是大恩情,无功不受禄,老夫未曾帮助过教主分毫,心中有愧,教主若有什么吩咐,可知会于我,我自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张之维似笑非笑的看向柳坤生:“柳大爷不怕我事后反悔?”
“教主为了家国大义,远赴千里抗倭,又是道家祖庭龙虎山的小天师,如此人中龙凤,神仙中人,何至蒙骗我一山中灵虫?”柳坤生道。
“既然柳大爷信我,那我必不辜负你的信任,至于我要你做什么?”
张之维顿了顿,道:“还是先前那句话,多杀点倭寇就行!”
“教主放心,老夫定不负教主所托!”
柳坤生一双血瞳睁的老大,冰冷残忍,里面有无法掩饰的凶戾,杀意。
“柳大爷难道要用马家去对付倭寇?”张之维皱眉,他不想因自己的一时兴起,让关石花和廖胡子遭殃。
柳坤生道:“教主放心,老夫不是傻子,不会拿弟子们的性命去逞强,弟子们只负责收敛香火,至于对付倭寇……”
“我会给山中的子子孙孙下令,只要是春夏季节,他们敢到荒野中去,定要他们万劫不复!”
惊悚片里蛇灾的场景再现吗……张之维点头:“如此甚好!”
“那老夫可否入教主堂口?”柳坤生说道。
虽然先前说的好听,但张之维知道,这是它想要一个保障,免得做事之后,自己不知道,不认账。
“既然柳大爷对付倭寇,那咱们就是一路的道友,柳大爷想入堂口,我自然是扫榻相迎,俗话说,一堂不扫,何以扫天下,那我就封柳大爷为堂口里的扫堂主,扫平倭寇!”
柳坤生立马抱手道:“扫堂柳坤生,拜见教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