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行在一处院子前停下,玄衣男子瞥了一眼靠在车上闭着眼的百里清,嗤笑了声下了马车。
“主子,人如何处置?”
“且留着吧。”清冽声音渐远,“今日事儿若走漏了风声,再杀也不迟。”
车内的百里清屏着呼吸,直至脚步声彻底消失,她方松了口气。
又不是她一人知晓了,莫非别人泄露了出去,也要算在她头上?
马车又摇摇晃晃的起步,夜幕上来时,停在了欧阳府后门。
百里清拽了包袱推开车门,就见车夫拦在下车处。
“东西留下。”
百里清道:“这里面是我的旧衣。”
车夫:“可包袱是主子的。”
他这话,说的也没错。
况且她若抱着染血的外衣和鞋子叫外祖父看见了,他老人家又该担心了。
她将包袱扔下,下了马车。
车夫复驾着车,很快消失在了暮色下。
百里清并不奇怪对方为何知晓她要来欧阳府,他既能杀朝廷三品命官,便对朝中局势一清二楚。
且她今日出门时,专挑了身白衣,只要不是瞎子,都会知道她是要奔丧。
抬步上了台阶,叩响房门。
门从里面打开,小厮瞧见是她,激动又悲戚的叫了声“公主。”领着她一路到了欧阳李的书房。
“清儿。”欧阳李步履蹒跚的行至她跟前,握住了她的手。
“让外祖父好好瞧瞧,有没有伤着?尉迟家有没有为难你?”
“清儿定是惊着了。”
几日不见,外祖父头发全白了,身子佝偻着,再不似往日风采。
白发人送黑发人,将他磋磨的不人不鬼,眼袋黑黑,眼皮浮肿,一看就是几夜未眠。
“清儿无碍,叫外祖父担心了。”在疼爱自己的人面前,她红了眼眶,露出这几日以来第一次脆弱模样。
“清儿一人来的?”欧阳李问着,便要拉着她去祠堂。
两人刚到祠堂,就听门房有人来报,说是尉迟齐到了。
“叫他在门外等着。”欧阳李冷道。
百里清上完香,跪在地上重重磕了三个响头,强压下心中悲痛起了身。
“外祖父,我不能久留,便长话短说了。”
“清儿。”他哀戚一声。
百里清拍了拍他的手背,以示安慰,她继续道:“外祖父与郑家通个气儿,让他们别去参加后日尉迟家举办的宴席。
今后同其他世家也要疏远些,为保郑家的地位,我愿将铁运生意交由他们打理。”
旧朝时,盐铁生意都掌在百里清手里,过半数的铁矿在她的封地太华郡,而方便运输的漕运河道也掌在她母族欧阳家手中。
夺了她的权容易,可开矿冶炼、造船修河……哪个不是耗资巨大?是以拓跋督上位后,也没使用雷霆手段将这两样收归朝廷。
可他会慢慢蚕食,与其等到他一点点吞掉,不如她趁早放出去,换一个合作之机。
“好。”欧阳李应着。
“还有件事儿。”百里清道。
“清儿但说无妨。”
“欧阳家不能远离朝堂后宫,还望外祖父问问姨母,看她是否愿意入宫?
后位,清儿无法给姨母许诺,但妃位,清儿是能替姨母争到的,只是入了后宫,一切造化便要靠姨母自己了。”
百里清话音刚落,祠堂外便传来了吵嚷声。
欧阳李冲着她点了点头,二人并肩出了祠堂,就见府上管家领着两个小厮,拦着尉迟齐。
百里清冲欧阳李福身行了一礼,“外祖父,母后的散七时,我再来祭拜,时辰不早了,清儿同侍中大人先告辞了。”
欧阳李对尉迟齐视若无睹,只同百里清和蔼道:“外祖父送你。”
爷孙二人走在一排,所说的也不过是前朝皇后的满七要如何办的家常话,尉迟齐懒得细听。
什么散七满七,他浑不在意,横竖尉迟家也不会前来吊唁。
办在欧阳府才好,不然保不齐陛下为了哄住太华,叫他家给前朝皇后办这些丧宴,那得多晦气?
出了门,尉迟齐“哼”了声先上了马车。
欧阳李款款扶着百里清上车,他嗓门大,冲着马车里喊:“什么东西?犄角旮旯出来的小门小户,祖上无德,能教出什么好东西?”
尉迟齐听的冒火。
却见百里清进来,反手将马车门关上,就着靠窗的位置坐下来,冷冰冰的眼神警告着他别放肆。
马车刚驶出去,百里清往门口方向移了移身子,将车门推开一条缝隙,冲车夫道:“去宝吉楼。”
“刚从你外祖家出来,就要去宝吉楼大快朵颐吗?你如此行径,在你外祖父面前也惺惺作态,就不怕你母后九泉之下心寒吗?”
“还是你见不得我陪长公主一起在宝吉楼用饭,所以才叫我陪你也吃上一顿?”
这世上,自不量力的人多,但自作多情的却不常见,两者兼备的更是奇中之奇。
巧了,她眼前就有个既自不量力又自作多情的人。
百里清眼皮抬起来,如刀的眼神盯着他,活像剐进了他心里,“死者为大,我劝你别做畜生。”
她说罢,眸子移开。
尉迟齐在她刚刚那道眼神里看到了杀意。
哈,她不过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如今还在丞相府给他做妾,她凭何对自己犀利至此?
尉迟齐觉得就这样沉默未免太失面子了,又愤愤开口:“你外祖父好歹也是做过宰相的人,虽现在是一介平民,可为官之道他该是清清楚楚的。
我乃一朝侍中,朝廷正二品大员,他出言辱我的那些话你可听见了?”
“再见他,你好生劝劝他,叫他日后少在我面前耀武扬威,最好是见了我躲着点,否则……”
“啪。”尉迟齐话未说完,百里清一个耳光赏了过去。
“你疯了?”
“啪。”又是一耳光,打的她手指都疼的发麻。
尉迟齐狠狠攥住了她的手,“百里清,这是第二次了。”
这是她第二次打他了。
他疾言厉色道:“你要再这么无状,我不会再纵着你了。”
“我早就跟你说过,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当着我的面儿置喙我外祖父?”
“往后你口无遮拦一次,我就打你一次,再者,我提醒过你,让你叫我高兴的,你现在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