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所有账册揣进怀里，踏着夜色走了。
百里清重新上了榻休息，等她再醒来时，已经天光大亮了。
她无需像府上各房夫人姬妾一样去给老夫人晨昏定省，几时醒都无所谓。
紫萝生怕她睡的不够多，连早间孟氏派来收拾翠竹苑的人都打发了。
房中刚有动静，紫萝便端着洗漱的盆子走了进来，伺候她梳洗。
罢了又扶着她坐在了桌子前，从精致小盒里拿出了糕点和燕窝。
“是奴婢托上次那小厮去宝吉楼买的，奴婢瞧着公主不大吃得惯府上的吃食。”
丞相府中馈不足，又要养着尉迟宿的九房小妾和一大家子，吃这方面便随意凑合了。
“公主，午饭要去宝吉楼吃吗？”紫萝问着。
百里清回道：“我懒得走动，还是托人去宝吉楼订一桌吧。”
“是，公主。”紫萝应着。
百里清正吃着，老夫人院里的崔嬷嬷进来了。
瞧着桌子上的食盒是宝吉楼的，崔嬷嬷阴阳怪气道：“还是小公子的姨娘会享受，老夫人都没吃上一口血燕呢，你倒是顿顿不差当零嘴吃。”
百里清搁下碗，“我可曾与尉迟齐交换了庚帖？”
男婚女嫁、两府联姻乃是大事儿，都会先挑了好日子男女交换了庚帖，男子方可下聘办婚宴。
百里清和尉迟齐原是‘皇帝’赐婚，合该样样都合乎祖制。
可两人并未交换庚帖，更别提聘礼了，一应都是她弟弟准备的，尉迟齐不想给她体面，可天家女子出嫁，天家自会替她挽尊。
现下想想，当时尉迟齐找了诸多借口搪塞庚帖一事，为的就是将她当个妾，好把正妻的位置一直给拓跋安雅留着。
“你是妾室，犯不着交换庚帖。”崔嬷嬷说这话时，脖子都扬直了，神气得紧。
“你们府上可曾有我的身契？”百里清又问。
“这……”崔嬷嬷哑然。
赐婚时她是一国嫡长公主，身份尊贵无比，乃是下嫁给小公子又不是卖身给府上，何来身契一说？
崔嬷嬷眼珠子转了转，“你是赐婚给小公子的，管你愿不愿意认，你如今都是府上辈分最小的妾室，你有的好东西，就该孝敬长辈。”
“大乾都亡了，赐婚还作数吗？”百里清冷淡道，“若是想吃，自个儿拿银子去买，若是手头不宽裕又嘴馋得紧，就拿棺材本去换，找我做甚？”
崔嬷嬷吃了瘪，脸色一阵青一阵紫，自觉说下去也讨不到好，负气离开了。
出了翠竹苑她方才想起来，老夫人交代的正事儿给忘了。
于是乎，她又挪步至怡安苑，找上了孟氏，“大夫人，您身为儿媳又是府上的当家主母，您就没瞧见老夫人身子不爽利了？”
儿媳又不是只她一人，怎的不去另外两处说说？
孟氏：“那得请个郎中看看，让老四媳妇去吧，我还得忙明天的宴席呢。”
崔嬷嬷道：“以前没少请郎中看过，也不见老夫人的身子见好，翠竹苑那位不是跟神医仙子相熟吗？
老夫人想用神医仙子的药了，此事夫人可要放在心上，毕竟那是夫人的儿媳。”
且不说能不能请到神医仙子，便是请到了，她的药也不是谁人都能买得起的。
最好是太华又请人又付药钱，她就躺等着吃。
“崔嬷嬷，你也别怪我口直心快，这事儿我可没法子，任谁能说动谁便去说吧。”孟氏也不装了，说完就把崔嬷嬷晾在原地了，她还得去宝吉楼给小都督结账呢。
到手的银子还没捂热呢，她是真肉疼，可也没办法。
……
宝吉楼的厢房，都比上普通人家的宅院了。
卧房、书房、待客的堂厅、用餐的，一个厢房真可谓是包罗万象。
一男子倚在窗前的小榻上，右手手肘撑在榻上小几上，骨节分明的手支着下巴。
堪称绝色向来是形容女子容貌绝艳的，可这四个字用在他身上，都觉不够。
便是一双凤眼里尽是慵懒玩味，也不失肃杀之气、冷漠之色。
他一条腿撑在榻上，左手臂很自然的落在曲起的膝盖上，手里把玩着那半张黑狼面具。
而坐在他面前的男子，板板正正，便是坐着，也能瞧出跟他身量差不多。
“主子这是从哪儿找了个算账厉害的伙计？横竖主子身边缺这么个人，不如属下将人掳来调教几番，保准他日后会忠心侍主。”
秋石合上账本，反正他也看不懂，但主子说了，这四本重要的账册，昨夜已经找人算的清楚明白了。
如今两府大军合并管着，朝廷免除三年赋税后只供着一个府的银子，军中将士又对主子多有不服。
这两府大军陈三年的烂账丢给了主子，主子要向朝廷要军饷，就得先把这些烂账算清楚处理喽，可主子一直都没物色到合适的账房先生。
要不说这京城是福地呢，这就给主子寻到了。
“杀了。”玩面具的男子忽地开口。
秋石只觉可惜，这才算了一次账，就要去见阎王了吗？
不过，既是主子的吩咐，他领命行事便好，他将账本往桌子上一放，站起身道：“烦请主子告知此人现在何处？属下这就去送他归西。”
男子手上动作均是一停，看向秋石问：“你要送谁归西？”
秋石：“昨夜算账的账房先生啊。”
男子眸子翛然变冷，“让你去杀这些记烂账的人，你听不懂我的话？”
秋石：“……”
主子你要不要听听你说的是什么？
秋石：“属下这就传信回去。”
丞相府翠竹苑。
紫萝照百里清的吩咐，只留了两道菜，剩余的便让紫萝送给派来院里的下人们了。
不出半个时辰，整个丞相府都知晓翠竹苑下人也能吃上宝吉楼饭菜的事儿了。
得了赏钱的下人们，更是对百里清毕恭毕敬。
卧房里新添了书桌柜子和一张美人榻。
百里清坐在书桌前写着字，一手簪花小楷写的极漂亮。
“公主，要不要奴婢回一趟公主府，把您的床和文房四宝带过来？”紫萝问着。
百里清放下笔，道：“不用。”
“待这丞相府改天换日时，再搬也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