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费了一点碎银,冯四还告诉纪恒,会馆中相中了沈公子,想说回家当女婿的老爷们太多,沈公子只好避出去了。
沈聿还施一礼:“纪管事,不知纪管事来是为何事?”
沈聿每日除在了房中读书作文章之外,还会去普照寺偏殿打坐背书,偏殿清寂,冷风吹得人灵台清明,越到中夜越是清醒。
可偏偏就是在那样清醒的时刻,面向古佛供台和供台上他每日点起的一支清香时,沈聿会暗暗生出一点炽心,期盼有一日朝朝能回心转意。
也许她能想通,也许她能放下,不论如何补偿她都可,只要她想,只要她愿意。
纪恒打小就是按豪门管事的规格来教导的,文人诗词他没读过几首,以前侍候大姑娘时偶尔听到两句还要回去查书。
但偏偏此刻,他明白沈聿眼中那骤然亮起的火星是为了什么。
纪恒捧出书信:“沈公子,这是姑娘给你的信。”
沈聿心头不住急跳,他出来时手脚分明都是暖和的,听到这句,却觉得四肢血液都向心而去,手指一片冰凉。
“容姑娘……是为何事写信?”薄纸一张,接过去却不敢打开。
纪恒望向沈聿时,拱了拱手:“祝沈公子金榜提名,鹏程万里。”
说完,纪恒转身下山。
沈聿握着那封信,立在松下,山间除了松间野冰化雪的声音外,他便只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声。
良久拆开,只匆匆一眼,山间又只剩下化雪声。
沈聿把落款看了又看,略带薄茧的指尖摩挲过那一笔一划,将那封信拢进袖中。
白菘识得来人是容家的管事,又见公子拿了信站着许久都不动,他不敢上前,可眼看公子站在老松下,整个人被倒灌的山风吹的好似一座冰尊。
估摸着公子再站就要被冻透了,这才跑到松下,小声道:“公子,进屋暖一暖罢。”
楚六的红薯终于烤好了,褐色薯皮烘烤的渗出蜜汁来,他掰开一块呵气吹着递给沈聿:“吃不吃?”
沈聿摇头,还未入夜,他便抱着书本向偏殿去。
点起清香,端坐蒲团,仰视石刻佛像,闭目背起《杂律》来。
纪恒离开普照寺下山,刚坐上马车,就觉眼前一花,一匹快马疾驶而过。
城中裴府内,张宿接到消息就往书房中去,他怀中揣着两封刚送到的信,都是关于容三姑娘的。
裴忌正在写公文,他落笔不停:“报来。”
张宿抽出一封,展开禀报:“容姑娘给沈聿写信了。”
裴忌依旧眉目不动,声音平稳:“而后呢?”
“沈聿没回。”
夏青在蹲在廊外的木栏杆上,心里啧啧,真是郎心如铁。
裴忌没有说话,将手上写了一半的公文继续写完,搁下笔问:“春闱还有几日?”声音颇有些森然。
张宿老实回答:“还有一个月。”跟着他又抽出怀中第二封,展开一瞧,牛眼疑惑,“容姑娘的爹娘和离了。”
第113章 放妻
华枝春/怀愫
殷家收到朝华的信, 知道容寅同意和离。
殷慎当即便道:“趁着容家老太太还没插手,须得快些把此事作定, 免得夜长梦多。”
容寅的耳根实在太软,此时他心灰意懒同意和离,万一叫容老太太知道,出来阻拦,他说不准又会改变主意。
岳氏犹疑:“我看不会,朝朝信上写她爹是当真想通才同意和离的。”
殷慎却冷笑一声:“容家老太太可不会那么想。”老太太想的是佳偶怨偶一辈子都是偶,丧偶再娶, 比有个疯妻要强, 这才不坏了容家的声誉。
隔着窗, 真娘正在教保哥儿给兔子花灯沾耳朵。
元月十五那日一家人要带保哥儿去海子上溜灯, 到时她们坐在冰车上, 保哥儿手里牵着绳, 任兔子灯在冰面上滚。
殷慎看着妹妹:“不能等, 我着人送信给容定则,不论如何,要把放妻书拿到手!”
只要拿到放妻书, 就是给真娘一条生路。
“那要不要提前把朝朝接过来?”岳氏眉心深锁, 深为朝华忧虑, 她夹在中间千万别落了不是。
“不可。”殷慎摇头, “越是这时候, 越不能把她接来, 咱们也得做好准备。”
“准备什么?”
“要是闹得难看, 就怕容家从此不放朝朝过来。”
殷慎准备了长篇说辞, 又特意收拾出一处幽净宅院来,想悄悄将容寅请出来, 和离的事暗地里进行,再不要惊动他人。
谁知容寅根本就不来赴约,只让贴身小厮送了个信匣子来。
殷慎气极:“七尺男儿该如何就如何!做什么畏首畏尾!他是没脸见我?”
容寅确实没脸去见殷慎,他送来的信匣中,有一式两份的和离书,还有一张给朝华的嫁妆单,上面写着三房全部的田产庄子和商铺宅院。
未嫁女不得有私产,只要朝华出嫁,那么这一切就名正言归归在朝华名下。
殷慎岳氏夫妻二人都没想到会这么顺利。
和离书是到手了,但剩下的东西却是烫手的山芋。
岳氏展开嫁妆单子越看越皱眉:“就算他愿意,老太太也肯点头?”
厚给妆奁发嫁是一回事,拿走一房的全部资产那是另外一回事。
殷慎只捡出了匣中那两封和离书,将嫁妆单又放回匣中:“咱们只要和离书,这些咱们完璧归赵。”
他了却心头一桩大事,长出口气说:“难道咱们家还养不起真娘和朝朝?”
说到哪去,殷家也站得住脚。
两封和离书上都有容寅的私章和手印,只要再盖上真娘的手印,再拿到官衙记档,从此两人就不是夫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