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眼前直下三千字
悟继之与武舜英重归于好后,武舜英复又开朗起来,次日一早便兴冲冲地挽着悟继之去找谷主。
悟继之总觉师妹今天贴得比往常紧些,因此一路走得都极不自在,几乎是被武舜英拉去了浮楼。路上云木香见了他二人亲密无间的样子,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悟继之托驻守在浮楼外弟子去通报谷主,不多时,一名弟子置好竹椅,一人扶了武仲霖缓缓走出。悟继之见他举步沉重、步态摇晃,似是下身患疾。他不禁心下生疑:百花谷医术通神,怎的堂堂谷主却医不好自己?
武仲霖察觉到悟继之的目光,顾而言他:“太吾今日来,可要习武了么?”
悟继之喜道:“若谷主今日肯教,晚辈今日便学。只怕谷主日理万机,打搅了谷主。”
武仲霖道:“只要是太吾所求,几时来都无妨。只是,石碑之誓中有一句话,太吾可还记得?”
悟继之思索片刻,喃喃道:“绝不将所学传予他人,哪怕是至亲、子嗣……”
“不错。”武仲霖看向武舜英,“这位姑娘与太吾虽属同门,但毕竟非我百花谷中人,依着祖训,她是不能跟着太吾学艺的。”
武舜英未言,只是向着悟继之妩媚一笑。悟继之知她心意,定是要自己偷偷传授给她了。
他心中好生纠结,各派是因着此誓才肯传授太吾武功,可师妹又与自己情逾骨肉,若是师妹央求起来,自己到底答不答允呢?
“好啦,师哥,你专心学艺吧,我就不打扰你了。”武舜英牵起悟继之的手,尽显儿女娇态,“你早点回来。”
她同悟继之缠绵了好一会儿,这才依依不舍地离去。悟继之注视着她的倩影,直至目不能及才回过头,却见谷主与一众弟子都盯着自己,不由得面颊一红。
武仲霖续道:“我百花谷的武学涵盖身法、绝技、指法、御射、魔音,但皆需以本门内功辅佐,方能发挥成效,我便先从内功开始教起吧。”
他取出一本书册交给悟继之,书封上写着“铜人腧穴图经”。悟继之翻阅书册,里面却是人体十二经脉诸穴的图解。
武仲霖道:“这套内功由宋人王惟一的《铜人腧穴针灸图经》中经脉循行之注文而来,乃是习武者寻穴辨脉的重要依据。”
悟继之为难道:“可是……这本秘籍当中并无注文,晚辈当如何修习呢?”
“唔,医理是我派弟子必修之课,因此本门功法一向是没有注释的。太吾若是读不懂,那便先从此书读起吧。”
武仲霖又取出一物,这回却是一轴书卷,“这本《脉经》阐析脉象、脉理,对太吾修习内功、奠基医术均有帮助。”
悟继之拿着这两本书,看着书上十二经脉、二十四种脉象、三百五十四个穴名,一阵眼花缭乱。
幸而少年悟性尚可,舞象之年又本就是道头会尾的年纪,悟继之回到草庐日夜攻读,过得两月,总算吃透了这两本书。
这回他再次去找谷主,谷主给了他一本《九针十二原》。
这套内功专修用针顺逆之法、诊脉望气之术,却又不止要修习者会辨认经脉了。谷主于是取出一本《褚氏遗书》,教悟继之研习。
两月后,悟继之修习完,还未去找谷主,谷主便派人送来了一本内功《甲乙全篇》和一卷医术专著《难经》。悟继之对着那卷《难经》,深自感慨。
悟继之将这几套内功修习完毕,周身内力渐渐汇行如流,汩汩滔滔。彼时他身怀沛然诀、界青四象图以及百花谷下三阶的内功,内力已有些根基。
这趟谷主派人将悟继之邀到浮楼,伸指探查了一番他的内力,说道:“嗯,你体内已是纯正的玄阴内力,且已至身空境界,可以修习我派武学了。”
内力境界由低到高,分为身空、洗浊、调气、神足、纳元、出神、入化、归虚。
悟继之现下不过刚刚触及寻常武人的门槛,那些武学世家的子弟,兴许学本上三品的内功,便能达成此境。但这却是悟继之南下千里,方换来的不易之果。
武仲霖指了指身边的弟子:“这些是我百花谷中的掌匣人,往后由他们轮番传授太吾身法、绝技、指法、魔音,御射便由我来指点。”
他身边三男一女,皆是当日在浮楼外迎接悟继之的弟子。他们一一向悟继之报上名姓,传授身法的掌匣人名叫温玄明,教导绝技的叫季长松,辅成指法的是杜若。轮到最后一名女子时,她嬉怡道:“我是木姑娘,不用介绍了吧?”
悟继之疑惑道:“可姑娘那天不是说自己姓云……”
云木香受宠若惊似的拍了拍手:“太吾百忙之中居然还记得姑娘的名姓,我还当你早给忘了呢。”
悟继之没意会到这姑娘是在作弄自己,愣愣地眨了眨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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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日,温玄明教悟继之习武,他忽而问道:“太吾可知晓谷主为何要我们轮流教你武功?”
悟继之摇了摇头,温玄明微微一笑:“因为本派的武学多与运针之道有关,就如我将要传你的下九品身法:提针法,要人步履如轻提金针一般小巧灵活。若你不懂施针,便难体会其中奥妙。”
悟继之道:“那我不是应当先学御射?”
温玄明道:“非也非也,我百花谷的武学虽皆讲究运针,但所需手法不尽相同。今日我教太吾提针,他日你所学的,又是易针、御针了。”
悟继之听了这话,越发困惑,温玄明解释道:“这些手法太过繁杂,我等轮番授学,既不至让太吾忘却前日所学,又不至囫囵吞枣、食而不化。但能否融会贯通,却是在于个人了。”
果然,次日季长松传授的绝技“三十六手易针法”,足要悟继之学上藏、换、闭、拿等三十六式变化;再一日,杜若教他“指针功”,又要他将指力汇于一点,以求出指时如指尖夹针;待到谷主亲自教他,竟要他用内力隔空操纵细针了……
悟继之日复一日,从下九品开始逐一学习百花谷的武功。他虽非百年难遇的不世奇才,悟性却也算上佳。加之温玄明等人诲人不倦,悟继之修习起来卓有成效。
但人有所长,便有所短,正如顾寒衣为悟继之观骨相时所说,他在指法上一日千里,可修习不擅长的武学,就如滚芥投针了。
于是便苦了教他音律的某人。
“我不教啦!”云木香气冲冲地来到浮楼,对谷主言道。
温玄明等人在侧,问道:“云师姐,怎么了?”
“他……他连宫、商、角、徵、羽都分不清,我怎么教他!”
云木香一回头,悟继之抱着瑶琴,神情委顿地跟在后面,她别过头去:“你别这么委屈地看着我。”
武仲霖晓得这位大弟子的脾气,只好道:“太吾不必灰心,木香在几人中音律造诣最高,但曲高难免和寡,就让玄明来教你吧。”
不想过了一日,温玄明对谷主支吾道:“弟子……技艺不精,还请师父再换一位师兄弟吧。”
往后季长松、杜若轮番上阵,待要再教时,都借故推辞不去。武仲霖大感稀奇,决意亲自教导悟继之。
“这个……太吾……世间少有人能将各类武学融会贯通,既然太吾不通音律,倒也不必强求……”在听悟继之演奏完一曲后,武仲霖如此说道。
百花谷入门的三种魔音功法:《云水引》、《不思归》、《凤来仪》,众人倾尽全力,也没能让悟继之学会一种。
悟继之羞愧难当,将乐谱裹进行囊里层,满心想着此生再也不碰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