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姜伏虎当着众人之面被掷出酒楼，纵然心中百般不服，终究是忌惮对方人多，拾起铁枪灰头土脸地去了。

　　 临走前他向着小二与悟、乐等人恨恨望了一眼，乐思归也不在意，抱起酒坛一饮而尽。

　　 悟继之正要向乐思归贺喜，酒楼内的江湖客便纷纷前来向乐思归敬酒，夸赞他少年英雄。那说书先生远远看着这一幕，面露微笑。

　　 悟继之一时搭不上话，见小二站在身后，拱手道：“多谢兄弟出言相助，刚才那一番话言辞激昂，属实大快人心！”

　　 小二整了整衣襟，回礼道：“少侠过誉了，小人向来敬仰那位大侠，又碰巧也姓郭，因此见不得别人对我这本家说三道四。”

　　 悟继之见他谈吐有礼，气质不凡，有心结交，遂道：“在下复姓太吾，名继之，请教兄弟大名。”

　　 小二道：“说来怕少侠见笑，小人名字取自‘立身扬名’的立身，可惜家境贫寒，一直碌碌无为。”

　　 他说完此句，才意识到悟继之所言，面露异色：“少侠刚才说自己姓……”

　　 这会儿乐思归应酬完众人，摇晃着走来，插口道：“这位兄弟口才很好，在下佩服！”

　　 他对敌时饮酒稍有醉意即止，但战后饮了一坛，又接了许多人敬来的酒，现下已有几分真醉。

　　 悟继之无奈一笑，道：“乐兄，小弟为你介绍，这是郭立身郭兄弟。郭兄弟，这位是……”

　　 不待他说出乐思归的名字，郭立身便道：“这位乐少侠刚才自报过名号，小人记得清清楚楚，幸会幸会！”

　　 三人相视一笑，乐思归便要拉着郭立身入座，郭立身见店家朝这里投了好几眼，便推辞去忙了。

　　 悟继之见乐思归已然大醉，心知今日没法再启程。他找店家打听了客舍所在，待要结账时，店家却说那说书先生已替他们把账结了。

　　 悟继之望向门外，条桌、太师椅尚在原地，那说书先生却不知了去向。

　　 酒足饭饱，他背起乐思归，带着众人向客舍走去。

　　 可到了客舍，店家张口便连珠炮一般地问他要天号地号人号哪一号房。悟继之哪里晓得当中区别，乐思归醉的迷迷瞪瞪，他只得直问店家。

　　 店家解释道：“咱们店的客房分头房、上房、稍房、通铺，这‘头房’便是最好的房间，对应的是天号，‘上房’、‘稍房’对应的分别是地号和人号，价钱由贵到贱。”

　　 他独独没提通铺，武舜英好奇道：“那‘通铺’呢？”

　　 店家道：“这通铺嘛，就是几人合住的房间了。小店空房管够，几位可想好住哪一间了么？”

　　 悟继之问了头房和上房的价钱，暗暗咋舌，只要了三间稍房。他与乐思归住一间，武舜英与宁小妹年幼，合住一间，还月独住一间。

　　 是夜，悟继之扶乐思归躺下休息，回想起白天其与狮相门弟子的一战，陷入沉思。

　　 他原以为那姜伏虎空有蛮力，待见了狮相枪法的威势，方觉自己并非敌手。“太祖长拳”虽对拳脚长兵皆有拆解之法，但毕竟没到“以柔克刚”的地步，遇上实力悬殊的对手，能发挥的用处实在有限。

　　 唉，要是自己现下就能学到一招两式就好了。

　　 悟继之念及此处，自然而然地又想起了还月。之前她同意在路上教他武功，可是因为师妹拗气，这几天他一直没与她说上话，却不知她现在歇息了没有？

　　 悟继之来到还月的房门前，几次想要敲门，可担心还月已经睡下，便又收回手。他在门口驻足片刻，便听得还月在房内道：“什么人？”

　　 悟继之叩了叩门，道：“还月姑娘，是我。”

　　 还月的声音和缓了些：“有什么事吗？”

　　 “你睡了吗？我想请你……”

　　 他话未说完，还月便拉开了门。她仍旧戴着面具，衣衫齐整，只是平日束起的长发却披散了下来，还泛着皂角的清香，显是刚沐浴过不久。

　　 悟继之心中微微慌乱，像是被抓了现行的小贼：“我想请你教我武功来着……白天没工夫……你要是不方便就算了……”

　　 还月未置可否，转身回房。悟继之只道打扰了她，惹了她不快。他正要回去，须臾，还月持着木剑走出，淡淡道：“走。”

　　 襄阳夜间依然车水马龙，还月带悟继之跃上屋顶，道：“这里无人打扰，剑法、指法、暗器，你想先学哪种？”

　　 悟继之想着，学武先学拳，界青门不教拳掌功夫，那么指法应该也是大差不差的，于是道：“我想先学指法。”

　　 “习武讲究循序渐进，我便先从最基本的无形小擒拿教你吧。”

　　 还月松肩沉肘，摆开架势：“这擒拿靠的是指力，‘擒’赖前三指，‘拿’赖后三指，因此被归为指法。基本的擒拿手段你应当都知晓，界青门的擒拿在招式上并无殊异，只是风格上讲究欲擒故纵，便像这样。”

　　 她说着右手上掤，左手成掌缓缓推向悟继之，便是要他拆解了。

　　 悟继之依着太祖长拳中的“擒拿势”，将她双手擒住，正要以划太极轮之法将她侧跌出去，还月忽而推手挽花，打断悟继之的起势，随后左右互换，招式逆行，反而擒住悟继之的双手，将他轻轻推了出去。

　　 “逢左必右，欲上先下；左引右进，上引下击。这便是‘无形小擒拿’的要义了，你先学会左为右用，再修习下为上用，这一招就成了。”

　　 还月向悟继之勾了勾手，示意他来攻自己。悟继之经多次实战，已对虚实变换了然于心，可待出招时，左右变招却无论如何也使不顺。

　　 他还道是自己愚笨，反复擒打，要强行变招。还月担心他走火入魔，止住了他。

　　 她思索了会儿，道：“是我疏忽了，这招要配合界青门的内功使用，我还是先教你内功吧。”

　　 她伸指探了探悟继之的脉搏，道：“奇怪。”

　　 悟继之道：“怎么了？”

　　 还月拉着他坐下，盘腿扺掌。悟继之贴着她细腻的小手，心神微漾，还月道：“别分神。”

　　 悟继之忙敛心定神，还月运转内力，在悟继之体内游转了一周。

　　 悟继之只觉一道清凉的涓流在体内流淌，一个周天运转完毕，还月迟疑道：“金刚收杀，紫霞条达，玄阴冰寒，纯阳炽烈，归元蕴藉，可这些……你体内都没有，反倒像是……混元？”

　　 悟继之知晓内力五行之说，却没听过“混元”这一说法。

　　 还月看他不解，说道：“将五行内力融会贯通，方为混元，内力修至此等境界便号称‘天人一体’。可你的内力太过稀薄，更像是‘本元化生’，你之前学过什么内功？”

　　 悟继之答道：“我只学过‘沛然诀’。”

　　 还月听后低低道：“这门功法我倒没有听过……”

　　 悟继之忐忑道：“我是不是学不了玄阴的功法了？”

　　 还月道：“想学也无妨，你另一种内力修习多了，自然会将原先的内力稀释掉。只不过日后你要想再恢复混元，就只有将十五大派的内功学个遍了。”

　　 悟继之联想当年太吾先祖曾得十五大派传功，想必便是成就了天人一体的混元内力，才击败了相枢，看来自己也只有效仿此举。既然天下各派的内功终归都要学，那么先学哪一种，想来也是一样的吧。

　　 “还请还月姑娘教我……”悟继之忽然止住话语，总觉得这句话好像对师父也说过。

　　 还月看出他心中所想，星眸弯了弯：“行啦，就算你以师礼待我，我也不要你这徒弟，这下你可以放心学了吧？”

　　 悟继之憨憨一笑，夜渐深沉，他待还月说了真气运转的穴位，便让她先回去歇息。

　　 还月问道：“你不回去吗？”

　　 悟继之道：“我运转会儿内功再睡。”

　　 还月的眼神尖锐起来，不容置辩道：“不行。”

　　 悟继之愣了愣，还月望着他少不更事的样子，叹了口气：“你这人真是不知深浅，新学了内功便一个人练，就不怕走火入魔吗？回去睡觉，明天再练。”

　　 悟继之在还月的盯视下乖乖回到自己的房间，乐思归沉沉地打着酒鼾，悟继之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还月说话的语气，倒跟自己对师妹说话的语气一样。自己没做她的徒弟，倒像是成了她的胞弟，她到底多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