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此心生怜白鹿来
俄顷,花丛恍恍荡荡,二人躲在树后,屏息张望,只见一个青袍男子自花间走出,对少年的尸体视若无睹。花丛中一个女声道:“我怎么办?”
那青袍男子道:“别急。”
悟继之不知此人在打什么算盘,见那男子打量四周,当下不敢再看。
不久,两名百花谷弟子牵着一只山鹿经过,一个声音道:“师兄,你们去哪?”是那青袍男子在说话。
“噢,我们送这鹿去洗鹿泉泡个澡。”
悟继之斗胆探出头,那鹿毛色棕黄,身有斑斑白点。他又听得两声闷哼,侧目望去,却是那两名弟子已遭了毒手。
青袍男子将二人尸体拖入花丛,清理血迹。那鹿本性乖驯,受了惊吓,奔突欲逃,青袍男子赶忙拉住缰绳,低声道:“你好了没有?”
一女身穿青袍,徐徐然现身。悟继之观其衣着,乃是谷中玉匣弟子以上所着的“踏翠袍”。那两名百花谷弟子穿的便是此衣,想是被这人扒去了衣物。
那男子能在瞬息间掌毙两人,想必其同伴亦非俗辈。悟继之暗忖浮楼便在洗鹿泉上,这两人伪装成百花弟子,难道竟是要对谷主不利吗?
他与师妹的武艺尚未学成,眼下之计,还是尽快脱身,赶在这二人之前,将此事报知谷主。
悟继之正寻思计策,又听那青袍男子道:“这鹿好生厌烦,宰了算了!”
那女子漠然道:“随你。”
青袍男子一指穿出,直点山鹿额间。武舜英眼见此人连鹿也不肯放过,喝道:“住手!”她扬手发出一排飞针,打断了缰绳,那鹿飞窜逃去。
那二人闻声大惊,暗器连串打在师兄妹藏身的花树上。悟继之当机立断,五枚长针脱手,拉着武舜英提气奔逃。他施展“五行梅花针”阻住来人,那青袍男子驻足不前,战战兢兢道:“无……无想神通?”
女子骂道:“蠢货,连暗主都不会的功法,这个毛头小子怎么可能会?”
二人腾身追来,悟继之纵然以提针法急纵,脚力也远不及对方。那二人兔起凫举,一人在北,一人在西,拦住悟继之师兄妹的去路。
这两条路,一条通往谷主的居所浮楼,一条通往百花谷弟子的居所百花寨,是谷中唯二有人烟的地方。若原路返回,出路便只有谷口。这二人显是从谷外而来,若往谷外走,那更是死路一条。
悟继之心知强闯不过,只得带着师妹向西北白鹿洞而去。那处为白鹿居所,人迹罕至,但当下也没有别的路可走。那两人的暗器纷至杳来,悟继之脚步不敢放慢半分。他只盼在途中能遇到其他弟子,救己于水火。
“小子,你现在回头,我放你一马。”
“你可别指望旁人来救,来的不止我们两个,百花谷主自身都难保了!”
那一男一女频频出言扰乱悟继之心神,悟继之哪里肯听。他只是讷直,却又不傻。这两人已经沾了三条人命,岂会好心放过他与师妹?
二人见唬他不住,男子手掷锉刀,直向悟继之脚下打去;女子飞身欺上,并指下插。那锉刀飞出后声响巨大,悟继之拉着武舜英仓促避开,锉刀没入地面,碎块飞溅,偏有几块打中了武舜英腿上诸穴。
她步伐一缓,悟继之回身相救,一阵阴风拂面,他立时认出此招是界青门四品指法“玄冥指”中的“不周来风”!那女子指力已至,悟继之不得已正面对指。
他食、拇两指作夹针状,拈转旋出,“苍龟探穴”,抢先点中那女子手厥阴脉的中冲穴。但对方内力高他太多,他一指虽中,却不能封住敌人穴道。
那女子微微一愣,随即指力贯出,悟继之五脏六腑宛若被置入九幽,登时阴寒无比。女子上步进身,又要落指,悟继之情急之下,大喊一声:“无想神通!”
他御动长针斜发而出,倒确有几分“无想神通”随气自发的意味。谚语云:“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悟继之每日听师父讲武,虽不得习练,但总算也没白听。他见那二人对“无想神通”十分忌惮,反正都是以真气御物,他来招下九品的“御针术”,凭什么就不能装一装“无想神通”?
那女子见了此景,果然寒毛卓竖,疾步退开。悟继之趁机负起武舜英,再度逃走。女子寒声道:“好小子,敢耍我!”
不待她动身追去,那男子暗器连发,“飞蝗过境”,星罗而去。悟继之见得前方密林层层,发足狂奔,钻入林中。
身后暗器雨点一般打在树干枝丫上,悟继之气喘吁吁,仍不遗余力地往前冲。过得此境,便是百花谷七十溶洞,洞内曲径幽深,他与师妹躲进其中,兴许还能再苟活几日。
密林扶疏,多少阻碍了行进。但悟继之脚力本就不如那二人,相比之下,他还占了些便宜。他步法踉跄,晃晃悠悠地奔行,武舜英伏在他肩头,见他冷汗滴落,心头酸楚:“对不起师哥,我什么也帮不到你……”
悟继之内息渐乱,已说不出话,只能摇头作否。穿过密林,但见环山之间,果有许多大大小小的溶洞洞口,隐隐可听鹿鸣哟哟。
眼见左数第三洞外,有方高约百尺的平台,一条石阶通往其上,可由此径入洞中。悟继之心生希冀,快步赶去。那二人也旋即追出,这石阶不过百余来步,却当真是生死角逐。
悟继之用尽了生平气力,终于登阶而上,不料数道玄钉自下方打来。他双足中钉,再也支持不住,与武舜英自石阶滚跌落下。
青袍男女止步,任师兄妹两人滚至脚边,男子阴毒道:“臭小子,你以为你那三脚猫的轻功能让我们追那么久?绝望的滋味如何?”
他抓起悟继之,连连咂嘴:“就是这种死灰一样的脸色,真让人舒坦。”
女子道:“玩够了没有?别误了正事。”
趁男子分神应答,悟继之骤然引腕托肘,一招“倒骑龙”将男子压在身下,便要挥拳连打。那女子飞起一指,向悟继之顶门戳去,而悟继之全然不顾,俨然是要以命搏命!
当此之际,寒山溶洞之间忽跃出一道白光,那白光为瑞气缭绕,竟生出千条紫气,氤氲于九霄之上。众人一惊,齐向那处望去。那祥光所过之处,蜂飞蝶舞,百草生芳。
白光瞬至,将悟继之师兄妹笼罩其中,那青袍男女却被弹出数丈。待紫气褪尽,显出一人一鹿。那人影却仍身泛白光,面容模糊不清。
青袍二人被不知名的怪力弹开,惊疑不定,齐声问道:“你是何人?”
“我乃白鹿洞洞主,冯玄枵。”他声音清澈纯净,竟让人辨不出男女。言罢,他蓦然回首,对悟继之道:“久违了,太吾。”
此刻,悟继之才注意到平台上建有一亭,亭外立碑,上书“见鹿台”三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