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飞奔进去,想搀扶他起来,可季庭鹤却置若罔闻,急得像个无措的小孩,嘴里一直念叨着:“药……我药呢?”
贺征赶紧从抽屉找出药包递给他。
季庭鹤迅速打开药包,一阵翻找才找出那瓶药瓶子,拧开,倒出两粒在手心不断往嘴里塞。
可不管他怎么塞,都塞不进去。
药瓶子掉落在地,药洒了一地,就连他手里的药,也因为他剧烈颤抖掉落在地。
“我又看到她了,贺征,”他急得眼眶发红,声音里夹杂着极深的痛苦,“我的臆想症是不是又犯了?”
“可我明明……明明吃药了。”
贺征红了眼眶,握住他颤抖的手,稳住他的思绪,把药捡起来:“老大,您没有犯病,这次是真的。”
季庭鹤置若罔闻,借助他的手,把药成功吞进肚中。
温迎看着眼前混乱的场景,满眼惊愕。
这是她第一次在男人脸上看出如此无措,就只是因为没吃到药。
温迎心情莫名沉重,无关他是不是曾伤害她至深的季庭鹤,只是单纯地对一个可怜之人产生的怜悯之心。
此时的季庭鹤,很可怜。
可怜到她不敢相信,他会这么脆弱,脆弱到仿佛一碰即碎。
温迎抬步走进去,在他面前站定,蹲下身,一点点地帮他把散落的药捡起来。
季庭鹤神色怔然,呆呆地看着她的动作。
陌生又带着一丝熟悉感。
温迎捡起药瓶子,正把盖子拧上,这才注意到药瓶子上的英文名字。
这个药名温迎很熟悉,因为曾经陆珺和她提起过。
是专门治疗臆想症的。
温迎手指紧了紧,明明有很多问题要问,可想了想,最后还是作罢。
“既然他已经醒了,那我先走了。”
温迎把药整理好,看向男人:“既然你已经醒了,那我先走了。”
她把药放到桌子上,转身离开。
“温小姐!”
贺征喊她,可女人依然没有回头。
季庭鹤终于如梦初醒,推开贺征的手,跌跌撞撞地追上去。
“老大!”
-
季庭鹤一口气追到医院大门口,望着那道熟悉的背影,终于鼓起勇气喊:“迎迎……”
温迎步伐顿住,缓缓转身望向他。
初秋的晚风,凉意刺骨。医院门口的白炽灯落在台阶上,把男人身形勾勒得越发羸弱孤独。
病服穿在他身上,松垮凌乱,显得更加清瘦。
他面色惨白,因为跑出来太匆忙,双脚赤裸,一身狼狈不堪。
可即便双腿再无力,他都咬着牙,一步步的踩下楼梯,朝她走来。
楼梯瓷砖冰凉刺骨,不断从他脚底传入全身。他那双眼睛,深邃专注,一直落在她的身上。
直到男人走到面前,温迎都没有任何动作。
她想走,可不知道为什么,却迟迟挪不开脚。
季庭鹤近距离望着她的脸,缓缓抬起微颤的手,轻轻的抚上她的脸颊。
属于女人该有的温度从他手心传入,不断的在告诉他一个信息。
她没死,还活着。
正好好地站在他的面前。
他能真正地触摸到她,而不是像曾无数午夜里的那一缕虚影,不管他怎么碰,都碰不到。
它就像是他幻想世界里的产物,一醒来,回到现实,她就如一团泡沫,绝情地消失在他的面前。
他分不清现实与虚幻,只知道,他身体越来越虚,抓到她的力气也随着日复一日的痛苦折磨,日渐变小,直到彻底失去抓住她的能力。
“是真的……”季庭鹤眼眶微红,声音几乎哽咽,“不是假的……昨晚我看到的,都是真的……温迎,你终于回来了,是不是?”
温迎望着眼前白发苍苍的男人,心口莫名有些堵。
“……是。”
话一落,她整个人被男人拉进怀里。
季庭鹤双手紧紧抱着她,力气很大,仿佛要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与他骨血相融。
温迎身形微僵,双手定在半空,略显局促。
男人力气实在太大,温迎被他勒得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
她微微挣扎:“季庭鹤,你……你松手,你弄疼……”
似是察觉到什么,她声音一卡,彻底忘记了挣扎。
她颈间一片湿润。
温迎眼里浮现惊讶:“季庭鹤,你……你哭了吗?”
回答她的是一片沉默。
可腰上逐渐收紧的手臂,已经变相回应了她问的话。
“温迎,”男人低哑的声音从颈间传出,“我等了你好久好久……”
久到他已经忘记今夕是何年。
只知道,他每天醒来,等来的都是她已经不在世的绝望。
“你终于可怜我一次,”男人手劲越来越大,带着强大的占有欲,“愿意回来看我一次了。”
“对不起……没能保护好你,你……当时在海里,是不是很冷?”
“……”
当时她的确掉进海里了,可那时船上都是大火,烤的整个海水滚烫无比,氧气像瞬间被抽走一样,整个海面都笼罩在炙热沉闷的笼子中,连海里的生物,都开始激烈弹跳挣扎。
“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
季庭鹤动作微僵,终于察觉到她冷淡的态度,慢慢地松开手。
他想问什么,却没有勇气问。
贺征急匆匆追出来:“老大!”
他把外套披到季庭鹤身上,可男人依然目不斜视,定定地凝视着她的眼睛。
她没有团聚的雀跃、也没有再次见到他的欣喜,只有近乎绝情的冷静。
“既然抱够了,那我可以走了吗?”
明天就是二哥出狱的时间,她必须今晚坐飞机赶回帝城接他。
“……”
她面色平静,态度礼貌中带着一丝疏离。
那是对陌生人或者无关紧要的人,才会出现的神情。
“再见。”
温迎转身离开,背影毅然,没有丝毫留恋。
季庭鹤黑眸凝视着她远去的背影,嘴巴微张,终于鼓起勇气问——
“既然活着,为什么……你现在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