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昭苦着一张脸，说道：“小姑娘玩的东西，最没有意思了。”
话虽这么说，但顾昭还是老老实实地从屋子里拿了个大包出来，打开之后，里面全是各种乱七八糟的小玩意。
“要玩什么？”顾昭问道。
罗樟和方远看到那一堆小玩意里还有大红色的头花，怀疑是什么过家家之类的女孩游戏，忍不住往后退了两步。
妞妞眼珠子转了转，问道：“过家家，你们演女儿，我当爹。”
“我不玩！”罗樟和方远异口同声。
妞妞倒是很好说话，问道：“要不然踢毽子？”
两个新来的小伙伴在扮女孩和踢毽子之间，毫不犹豫选择踢毽子。
他们心里倒是忍不住想着，早知如此，还不如去抓虫子，至少看起来更汉子一点。
而这头罗老爷子刚出屋子门，便看到孙子罗樟在院子里踢毽子踢得满头大汗。
妞妞在旁边握着拳头喊道：“马上就十个了，加把劲！”
罗樟动作笨拙地踢着毽子，身子歪歪扭扭，眼看着马上就要接不住了，但他又极其惊险地接住了。
罗樟的奶娘在一旁皱眉盯着，小声说道：“老爷子，小少爷平常都是干干净净的，今日倒跟在泥巴地里滚过一样。”
罗老大人随意地摆了摆手，他不仅没有阻拦，反而很是欣慰地说道：“自从他母亲过世，这孩子很久没有像现在这么开怀了。”
这一日罗家人在顾家待到日暮时分方才离开。
罗樟和方远离开时恋恋不舍，因为他们很久没有遇到合得来的玩伴。
顾昭也不舍得看他们离开，因为有客人在，他鸽掉一天的课业。
只是吃饭的时候，得知以后要去罗家读书，顾昭只觉得晴天霹雳。
“我在家学得挺好的，干嘛要去别人家里学……”顾昭十分不乐意。
但长辈们已经决定的事，他也更改不了。
妞妞歪着头询问顾明达：“我还要去铺子里打工，不能天天都学习，况且我还是个女孩子，爹，要不我就不去添乱了？”
顾明达伸手摸了摸妞妞柔软的发顶，轻声说道：“女孩子也要好好学习呀，学习的事，永远都不会是添乱。况且，在罗家读书也有休沐日，你那天去铺子里就行。”
妞妞不舍地看向张芸娘，眼泪都要流出来了：“我岂不是没时间陪你们了？相比较读书，我更喜欢陪着爹娘爷爷奶奶。”
妞妞的感慨是真心实意。
顾昭却跟突然被提醒了一样，也学着妞妞的模样，可怜巴巴地说道：“我不想读书，我只想陪着你们……”
但回应他的是顾明达在他脑门上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你想虫子是真，想我们都是假的。”
顾明达又郑重地看向四个孩子：“罗家请来坐馆的先生是位举人老爷，寻常人便是想要登他的门都不行，机会难得，务必珍惜。”
顾昀迟疑着举起手来。
“二叔，我是去习武的，我这个人，你是知道的，真要读书只怕脑子都要读晕了……”顾昀说道。
顾昭点头附和：“对对对，我也不能读书，我一读书就头晕。”
顾明迏轻飘飘地看了顾昭一眼，顾昭立马吓得低下头去。
“阿昀，你不可能一辈子留在衙门里当壮班。你有想过日后的生计吗？”顾明达语重心长地问道。
顾昀小声问道：“二叔，您让我拜陈捕头为师，难道不是想让我一直留在衙门里吗？”
顾昀眼光没那么长远，他以为这就是顾明达给他安排的路，毕竟顾明达请客送礼花了那么大的力气，怎么看都是奔着长长久久去的。
顾明达摇头，说道：“现如今衙门缺人才会招一堆壮班，若是衙门不缺人了呢？回头吴县令任期到了，县尊换人来做，新的县尊也要在衙门里安插新人，最先踢走的显然就是你们。”
顾昀脊背一寒，问道：“二叔，您觉得我应该怎么做？”
“多读书，多认字，我不求你的学识能达到考科举的水准，至少能够游刃有余地处理衙门里最简单的文书工作。”顾明达说道。
顾昀仔细一想，到底是什么人在处理衙门里这些文书工作，是书吏官。
他的呼吸忍不住急促起来：“二叔，我……我也能当书吏官？”
他这几日在衙门里不是白待的，当个最低等的捕快，就已经能得到不少好处，且不提该拿的月俸，商户们隔三差五还会主动给他们送些孝敬。
若是能成书吏官，既不用入贱籍，还比捕快们风光，他也会成为清水村里的大人物。
顾明达轻轻点头，说道：“往常让你们多读书多认字，你总是不听，你要是稍微争气一点，现在也不至于只是个壮班了。”
顾昀恨不得穿越回去，给那个不爱读书的自己一巴掌。
但万幸一切还来得及，顾昀说道：“二叔放心，侄儿一定痛改前非，绝不辜负二叔的期盼。”
他似是自己要上进还不够，直接一把将旁边哭丧着脸的顾昭扯过来，说道：“二叔，我是大哥，以后一定好好盯着弟弟妹妹读书，绝不让他们偷懒。”
顾昭只觉得眼前一黑。
等到晚间，眼看着都要睡觉了，夫妻俩看到女儿依旧因为每日都要离家学习而神情低落。
张芸娘心下不忍，轻声细语地说道：“娘也想妞妞一直陪着我，可是我们妞妞读书很有天赋，爹娘还盼着妞妞当个才女，才女不是地里凭空长出来的，不学习不行呀。”
妞妞叹了口气，望着爹娘，说道：“妞妞喜欢学习，妞妞也知道这是非常难得的机会，但妞妞最喜欢陪着家里人，为什么不能像以前一样在家学习呢？”
在妞妞眼里，这世上的一切都比不上家人更重要。
张芸娘听得心下一紧，将小女儿揽入怀里，她甚至都想当场跟顾明达说这事算了。
但父母爱子，总是想要将儿女的路铺得踏踏实实的。
顾明达叹息一声，说道：“乖宝，这世上的人，对男子和女子的要求是不一样的，世人期待男子建功立业、科举入仕，希望他们轰轰烈烈活一场，而后感叹一声大好男儿。”
“而对于女子，世人却觉得她们应该困于内宅，到了年纪就寻一郎君嫁了，而后管家理事、操持内务，人生限定在狭窄的四方天空，无法见识山川之远，无法感受天地之阔。”
妞妞听到这话，似懂非懂地看了张芸娘一眼：“可娘和奶奶不都是这么过日子的？”
顾明达点头，说道：“她们确实如此，但爹却不希望你也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