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电交加中,卧佛神像已悄然起身。
紧跟着,一个充满祥和的声音传入赵平安的耳朵。
“我佛慈悲!善哉,善哉!”
那声音极其温暖。柔和到似乎极不忍心惊吓到赵平安。
随着话音。赵平安回身,仰望那尊大佛。
大佛有两米多高,他肥头大耳,手拿布袋,头戴佛珠,坦胸露乳。
这时赵平安才看明白。原来那并不是佛像,而是一个体态巨大的活和尚。
因为和尚说话极其慈祥,让赵平安心中的不安平复了很多。甚至让赵平安感觉,这或许是个好人?
出于某种期待,赵平安还礼问道:“大师。你见到我父母了吗?”
“如见!”
“他们在哪儿?”
“如在!”
“到底在哪儿?”
轰隆隆!
恰逢此时,天空中闪电又起。雷鸣覆盖了和尚的回答,也照亮了和尚的全身。
于是赵平安讶异的看清,那和尚脖子上挂着的,并非佛珠,而是几个面色惶恐,鲜血淋漓,绝望至极的人头。
那些人头,就是赵平安的父亲,母亲,姐姐以及他的几个妹妹……
死了!
都死了!
全家九口,只缺自己。
望着那些尚显鲜活的嘴脸,望着那些满是恐惧和冤屈的目光,赵平安心颤胆裂,气血逆行,愤恨交加!
而正是这些可怕复杂的情绪,让赵平安原本沉睡混沌的记忆,快速抽调整合。
终于,他脑子里的一些东西,在这剧烈的痛苦中,又一次被激活了!
赵平安知道这個杀僧!
大概半年前,身为阁老的父亲,可能遇见到了些什么,曾经带回家过几张刑部的通缉令和卷宗、榜文、秘书。并特意让赵平安看过。
那上边都是一些大乾朝黑道杀手的资料。
而上榜之人里,就有这个脖子上挂着人头的可怕和尚。
卷宗载:此和尚隶属于大乾朝最恐怖神秘的杀手组织“春眠不觉晓”。
和尚真正的名字没人清楚。只知道他在组织里排老六,所以代号是“晓”,道上人多称“晓和尚”。
通缉令上还说这人性情乖张,虽慈眉善目,满口佛法,却又以虐杀为乐。尤其喜欢把被害者的脑袋挂在脖子上当佛珠盘……
这些记忆,让当少爷的那个赵平安绝望恐惧更上一层。
但同时,却也让警校出来的那个赵平安敏锐的察觉到,这狂徒登门杀人背后的动机,绝没那么简单。
挂靠组织的杀手,不会盲目出手。
或许,他杀人是与父亲在朝堂的政敌有关……
然大敌当前,赵平安顾不得深想那些。
强烈的刺激中,两个赵平安的思想迅速整合在一起。
最终,他头脑里只剩下一个声音:怎么能从这个变态的杀手手下活命?
晓和尚能用一柄竹伞把炼过金钟罩,号称刀枪不入的宋金刚插死。晓和尚身躯肥大,却能悄无声息的绕到赵平安的背后横卧。
这些,都足以说明这家伙的实力堪称变态。不管是力量还是速度,都凌驾常人,及一般武者之上。
反观赵平安呢?
除了一点点宋金刚教授的启蒙拳脚,还有上大学时学的军体拳,什么都没有。
客观分析下来。赵平安得出令人绝望的结论:
如死!
虽说逃不了,但赵平安没放弃。
因为他上的好歹是警校,学过刑侦。
因为他清楚的记着,父亲带给他的卷宗上还曾写着一句推论:此妖僧金刚不坏,然严守佛门戒律,万一遇见。如若能令其主动破戒,恐能破其法门,进而诛杀之。
所以,让这和尚主动破戒才是关键?!
因此,赵平安感觉,利用自己在警校的谈判学只是,把主动权和节奏掌握在自己手里,或许能循序渐进,找到对方破绽。从而试着让他破佛门戒律?
这貌似也是他唯一一丝活命的可能。
为了抓住这一丝生机,他硬着头皮,抢先开口反问对方:“你要怎么杀我。”
“谁说我要杀人了?”
晓和尚则满脸困惑的反问。
“不杀?那你想怎样?”
“我只是想超度少爷,让您和家人去西天极乐团聚。”
……
这话,大部分人听了恐怕都会理解成:你想玩死我。
但赵平安毕竟是上过警校的,而且他学的很认真,至少没挂过科。
学校里的那些理论知识,让赵平安从对方的话中,敏锐的捕捉到了一丝生机。
于是他继续拿捏着节奏,试探那怪和尚:“那你想怎么对我进行超度?”
对问,怪和尚又双手合十。对赵平安假仁假义道:“出家人,讲‘缘法’!你中了我的‘灌顶’却没去极乐,说明你命不该绝。所以,我应该让你逃的。”
逃?这话鬼都不信,更何况是赵平安。
不过虽说对方的话假了点,可却让赵平安感觉,自己有点明白这和尚杀人的节奏和某些规律了……
果不其然,那和尚又叹息无奈道:“少爷命硬,又未成年。我作为出家人,本应放少爷一马。但上边给贫僧的交代,是要超度你全家去西方极乐往生。哎,忠戒两难全呀……”
轰隆,
惊雷闪过,映的那胖和尚的脸半明半暗。半笑半冷。
雷声平复之后。和尚拍了拍白花花的肥头,似乎突然顿悟。
“有了!”
说话间,和尚手摸随身布袋,片刻后,对方从布袋中取出了两样东西。
一只水壶,一只水盏。
赵平安明白,这绝对是他杀人的道具。
和尚将那水盏中注满了清水。坐在地上小酌一口。然后才告诉赵平安:“少爷有缘法,所以我让你逃。在我喝完这袋水前,你能逃多远逃多远。可,一旦我喝完了水……
那我可就要追出去超度你了。”
和尚几句话,轻描淡写,满是关切,一字一顿,生怕赵平安听不明白,延误了逃生的时机。
以水计时,饮尽则杀人。
这彰显了和尚的“仁慈”“度量”,也彰显了他对自己本事的自信。
所以晓和尚的假仁假义,貌似只是一种纯粹对受害者的戏虐……吗?
不!
不是的!
面对晓和尚的威胁,赵平安没有慌,因为这反而证明了戒律对他的桎梏。
所以……只要赵平安能让他破佛门戒律,自己肯定有活下去,甚至有反杀的希望!
“时间差不多喽。”
就在赵平安思考这些时,“晓”温柔的提醒赵平安,同时又给自己倒了一盏清水。并刻意空了空水壶。
这俨然是在“告诉”赵平安。这是最后一盏水。等他这一盏水喝尽,就会起身来杀他了。
而只要这和尚动手。赵平安必死无疑!
电闪雷鸣,狂风大作中,赵平安望着那盏一口口变少的清水,感受到死亡的渐迫……
但可能因为死过一次的原因。再次面对死亡威胁,赵平安的头脑反而越发冷静。
必须冷静,否则脑袋又没了。
死亡倒计时中,赵平安一遍遍想起有关这和尚的一切,一遍遍的问自己:
怎么让他破戒?
怎么能让他破戒?
怎么能让他破戒!
难道……
轰隆隆!
电闪雷鸣之间,赵平安宛如灵根开悟。
猛睁眼,赵平安有了!
开始反击!
陡然间,赵平安在胖和尚温柔的目光中环顾四周,并最终走到宋金刚的尸体旁,捡起了一把匕首。
那匕首或许是宋金刚用来防身的,或许是晓和尚用来杀人的。但这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赵平安捡起那匕首。便可以举着他,冲向胖和尚!
“去死!”
说话间,赵平安举着匕首,用仅有的微末功夫,配合全身的力量,冲击向这位天下第六的杀手!这位“春眠不觉晓”的六席!
对方则一动不动,眼含戏谑,巍如泰山!
“碰!”
兵刃血肉相交。
和尚毫发无损,赵平安则被狠狠的弹了回去,并因此反被匕首割伤了手。
血洒一地。
不愧是能杀了宋金刚的人。
厉害!
但他也仅此而已!
门外,风停了。
暴风雨前最后的宁静降临了。
佛堂里,晓和尚望着赵平安,用略微惊愕的眼神对他投以赞赏。
“明明给伱逃生的机会,你却用这机会做困兽犹斗。这份勇气,很不错呀。”
因为不错,所以此子不可留。
和尚昂头喝完了手里最后的水。然后起身笑道:“行了。我该干活了。你放心,我会好好超度你的……”
语必,和尚一步步走向赵平安。
可就在这个时候,赵平安那里却传来诡异的笑音。
“和尚。你杀不了我了。”
赵平安从地上爬起来,捂着受伤的手臂,兴奋的告诉他,“恰恰相反。你马上要变成个死人了。”
“嗯?”和尚略微犹豫。倒不是害怕赵平安的威胁。而是感觉好玩,真好玩。
他好奇。是谁给这孩子勇气,让他说出如此狂搏的话语。
“为什么这么说?”晓和尚反问赵平安。
“你回头看看!”赵平安伸出手,指着那和尚原本坐过的地方,“看地上是什么?”
和尚闻言,果然回望自己坐过的地面。
电闪中,和尚脸上那标志性的微笑渐渐僵硬。
“赵家少爷。我确实小看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