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阵阵议论声中，安婆被送上了救护车，离开了现场。

　　 十几分钟后，救护车抵达仁安医院。

　　 随行的护士建议，得去内分泌科喊个外援。

　　 毕竟安婆这情况着实有些严重，需要联合会诊。

　　 林枫也没拦着，但他心里已经有了一套治疗方案了。

　　 不多时，安婆被安排进了处置室。

　　 内分泌科也来了一名副主任和两名主治。

　　 “这情况这么严重？”

　　 三人看到安婆的情况，也是大吃一惊。

　　 说实话，他们也第一次见到这么严重的糖尿病足。

　　 溃烂已经从足部开始，一直蔓延到了大腿根。

　　 整条腿都是烂的！

　　 “安排手术？”

　　 内分泌科的副主任叶涛建看向林枫。

　　 “老人93岁了，上了手术台，不一定下的来。”林枫说道。

　　 内分泌科副主任叶涛建闻言，顿时陷入沉默。

　　 林枫说的，不是没有可能。

　　 随着年龄的增大，手术风险也是呈现陡增的。

　　 以往不乏高龄手术者上了手术台后，就再也没下来的情况。

　　 所以，一般医院很少接高龄患者的手术，都是建议家属保守治疗的。

　　 一把年纪的老人了，再在身上动刀子，划不来。

　　 “那打药？”

　　 叶涛建也是刚晋升副主任不久。

　　 虽然有着十多年的经验了，但是思维还是不够开放。

　　 能够想到的都是一些常规治疗方法。

　　 “我的想法是，物理治疗。”

　　 林枫笑了笑。

　　 “物理治疗？”

　　 叶涛建愣了一下。

　　 林枫这是打算用什么物理治疗？

　　 “用蛆。”林枫一脸平静的说道。

　　 叶涛建恍然大悟，“蛆疗？”

　　 林枫点了点头。

　　 没错！就是用蛆虫进行治疗。

　　 当然，这里的‘蛆’可不是指茅厕里看到的那些白色小虫子。

　　 虽然两者在一定程度上属于同源，但培育方式可不同。

　　 一般都是绿蝇的幼虫。

　　 这些幼虫，是从母体的培养开始的。

　　 等到母体产卵后收集起来，再对幼卵进行培养。

　　 最后就是可以用于医学治疗的“无菌蛆”了。

　　 也就是“医疗蛆”。

　　 这些医疗蛆会啃食腐肉，而在啃食腐肉的同时，还会分泌各种酶。

　　 比如胶原酶、蛋白酶等等。

　　 这些酶能将坏死的组织分解，消化，

　　 另外，医疗蛆的分泌液还有一定的抑菌作用。

　　 医疗蛆在啃食过程中，对于伤口的刺激，也会加速肉芽组织的生成，让伤口加速愈合。

　　 不过现在很少会用到蛆疗，因为各种抗生素医疗用品的出现，迫使这一比较原始的治疗方法被逐渐抛弃。

　　 但实际上，一些大面积的伤口，利用医疗蛆来清创，远远要比手术更加的高效，且副作用小，患者承受的痛苦少。

　　 “蛆疗的话，倒是可行，不过得去调一批医疗蛆。”叶涛建说道。

　　 医疗蛆十分稀少，并不是每一家医院都会配备的。

　　 很多都是要到专门的实验室去调过来的。

　　 “尽快吧，现在就去安排。”林枫说道。

　　 安婆的病情，已经耽误不得了。

　　 “行，我去安排下。”

　　 叶涛建点点头，着手去安排医疗蛆的事了。

　　 这事他一个人说了不算，得找主任签字。

　　 还要医院领导批复，最后还得通过层层通报，才能把医疗蛆运过来。

　　 ………………

　　 在叶涛建去安排医疗蛆的时候，安婆的小女儿也从别的城市赶来了。

　　 林雪菡听闻自己老母亲生病的消息，也是赶紧放下手头的工作，赶来了医院。

　　 身为家里最小的女儿，负担起的照顾责任，却是所有兄弟姐妹中最重的。

　　 但她却并不抱怨，因为可以说，她是由自己的哥哥姐姐养大的。

　　 从小被宠到大的她，自然也愿意多分担一些。

　　 为此她还放弃了出国留学和出国工作的机会，选择留在就近的城市。

　　 至于为什么不干脆选择在苏城上班，只能说有些身不由己。

　　 她也是有自己的家庭的，选择在附近城市上班，已经是她能够做的最大的让步了。

　　 “医生，我妈的病情怎么样？”

　　 林雪菡找到林枫，迫切希望得知自己母亲的病情。

　　 林枫看了眼林雪菡，还挺年轻的。

　　 估计就四十出头，看来她是属于老来得子那种。

　　 安婆那个年代和现在一样鼓励生育。

　　 所以四五十岁还生孩子的妇女，也不是没有。

　　 “已经确定治疗方案了，应该是问题不大。”

　　 林枫也不敢百分百打包票，毕竟安婆的年龄真的很大了。

　　 虽然蛆疗能做到清创，但是伤口的恢复，却是另一个难题。

　　 这等年纪的人，自愈能力很低，伤口恢复起来很难。

　　 所以只有等做完蛆疗后再看情况。

　　 “我能看一眼我妈吗？”

　　 林雪菡问道。

　　 林枫点点头，将林雪菡带到了处置室。

　　 “做好心理准备啊。”林枫说着，掀开了被子。

　　 当林雪菡看到安婆的那条腐烂的腿时，顿时吓得花容失色。

　　 “妈呀，怎么会这样？”

　　 林雪菡咽了口唾沫，感觉胃里面有什么东西涌出来了。

　　 这场面，着实有些恶心和吓人。

　　 “糖尿病足。”林枫解释了一番。

　　 “那这个要怎么治？会不会截肢啊？”

　　 林雪菡感觉这个情况很严重吧？能治好吗？

　　 “能治好的，不用截肢。”林枫说道。

　　 “怎么治？”林雪菡再次问道。

　　 “目前我们定下的方案，就是用蛆疗。”林枫说道。

　　 “蛆疗？这是什么？”

　　 作为一个外行人，林雪菡表示不懂。

　　 “就是用蛆虫，敷在伤口上，进行治疗。”林枫解释道。

　　 “啊？这能行吗”

　　 林雪菡吓了一跳，第一次听说这样治病的。

　　 “当然可以，蛆虫会把腐肉吃掉，代替手术清创。”

　　 然而，林雪菡还是有些担心，“会不会感染啊？”

　　 林雪菡听到蛆虫，能想到的就是那种在腐烂的尸体上爬来爬去的白色虫子，或是茅坑里的那种。

　　 “放心好了，蛆虫都是经过特殊培育的，不会有副作用。”

　　 林枫知道，普通人肯定会有所顾忌。

　　 毕竟，面对未知的事物，大部分人的第一选择就是怀疑和抗拒。

　　 “这个多久能治好？”林雪菡问道。

　　 “不会很快，以老太太的情况，假如一切顺利，完全康复的话，需要数月之久。”林枫推断到。

　　 “哦，那这个不疼吧？”林雪菡担心自己的母亲受苦。

　　 93岁的人了，遭不起罪。

　　 “可能会有些酸麻和痒痒的，不会有太大痛苦。”林枫说道。

　　 林雪菡微微点头，“好吧。”

　　 ………………

　　 毕竟是人命关天的大事。

　　 所以隔天，申请的医疗蛆就到了。

　　 林枫戴上手套做好一系列的消毒防护措施，然后将安婆也转移到无菌室。

　　 接着，将装有医疗蛆的箱子打开，将医疗蛆均匀的铺在安婆的病腿上。

　　 当医疗蛆被倒出来的刹那，外面观看的人，无论是医护人员还是林雪菡，都感到一阵头皮发麻。

　　 等到医疗蛆遍布安婆的整条大腿后，他们只觉得自己快升天了，密集恐惧症犯了。

　　 林枫也有些头皮发麻，这是一种身体的本能反应，很难克服。

　　 除非天生就对这种事物不敏感。

　　 等到铺好医疗蛆后，林枫开始掐时间。

　　 医疗蛆除了会啃食腐肉外，也会继续啃食没有腐烂的组织。

　　 毕竟，它们的本能就是吃吃吃。

　　 所以，需要严格把控好时间，防止它们把好的组织也给破坏了。

　　 根据林枫的判断，整个过程大概需要半个多小时。

　　 等到25分钟的时候，林枫开始密切观察伤口的情况。

　　 在35分钟的时候，林枫开始清理伤口上的医疗蛆，将它们收集起来，塞回到箱子内。

　　 “确实干净了！”

　　 外面，透过玻璃看到里面情况的林雪菡，也是大感吃惊。

　　 这些不起眼又恶心的蛆虫，居然还真能治病？

　　 医学手段的神奇，果然不是他们这些外行人可以理解的。

　　 虽然伤口处的腐肉已经被清理。

　　 可是林枫的面色，反而比之前更加凝重了。

　　 安婆的情况，似乎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差一些。

　　 等待伤口创面全部被清理后，林枫才看到了创面下的真正伤口。

　　 那伤口，深可见骨，小腿骨大约有三分之一的地方完全暴露，足部也有一些脚趾没了血肉。

　　 这情况，想要再生出血肉来，其难度非常之大。

　　 如果只是缺了一小块肉，那么身体会自我修复，先长出肉芽，再与周围的组织契合。

　　 而且实际上这修复后的“肉”，也不算是肉了，因为肌肉组织是不可再生的。

　　 但安婆这情况，何止是缺了一小块肉，就像是把肉从腿上削了下来。

　　 这种情况，就需要植皮修复了，但是修复完成后，也只能是“皮包骨”。

　　 这样治疗，也只是好过截肢，但实际上和截肢没有太大的区别。

　　 因为这条腿已经失去了正常的功能，只能当拐杖一样使用。

　　 的确是做到了对林雪菡的承诺，不用给安婆截肢，但这一结果还是不能令人满意。

　　 然而真的没办法了，林枫也不是神，不可能打个响指，就让安婆腿上的肉再长出来。

　　 现在的话，还是通过植皮，保守治疗吧。

　　 至于患者能恢复到什么程度，真就是听天由命了。

　　 手术室外。

　　 “啊这……”

　　 “那我妈还能走路吗？”

　　 听完林枫讲述安婆的情况后，林雪菡很担心自己老妈失去自理能力。

　　 “不用想了，以后要么留个人在她身边照顾，要么请个保姆。”

　　 “不过我个人建议，如果自己能力足够的话，最好是子女留在她身边。”

　　 “毕竟，再好的保姆或者护工，也不可能全心全意的把她当自己亲妈来照顾。”

　　 林枫非常果断的告诉林雪菡，安婆以后生活上肯定难以自理了。

　　 这时候没必要和患者家属撒谎什么的，直接打破他们的幻想，好让他们能接受现实。

　　 听完林枫的话，林雪菡顿时陷入沉思。

　　 她倒也想亲自照顾自己老妈，可是她也有自己的家庭。

　　 家里老公一天到晚基本就晚上在家，回来时候也得晚上八九点之后的。

　　 而且家里还有两个儿子，一个已经上大学了，倒是没什么。

　　 还有一个还在上高中，走读的。

　　 上高中的儿子，需要人照顾的，家里也需要人打理。

　　 她已经尽可能的压缩自己的工作时间，来照顾自己的家庭了。

　　 如果还要照顾自己的老妈，那么自己的工作怕是保不住了。

　　 在经过了一番思想挣扎之后，林雪菡终于下了决定。

　　 “好，那我来照顾我妈吧，她大概要住院多久？”

　　 毕竟是自己的亲妈，相比于工作，她更看重亲情。

　　 否则，之前也不会压缩工作时间照顾家庭了。

　　 虽然她现在的工作各项福利待遇都很好，失去了会很可惜。

　　 但这毕竟是从小就最疼自己的亲妈，她不后悔。

　　 “不好说，如果情况不好的话，可能需要一直住院，直到……”

　　 林枫虽然话没说完，但林雪菡已经明白林枫的潜台词了。

　　 林枫的意思就是，病情反复就可能要一直住院，直到百年之后驾鹤西去。

　　 也就是人生余下的时光，都得在医院渡过了。

　　 其实现实中这样的情况比比皆是，很多迟暮老人，人生的最后一程，都是在医院里渡过的。

　　 也许只有到了生命所剩无几的时候，也就是最后几个小时的时间里，可能会被家属带回家，算是落叶归根。

　　 “好吧，我明白了，谢谢医生。”

　　 林雪菡深吸一口气，也许，得着手准备自己老妈的后事了。

　　 解决完安婆的事，林枫又忙了一会儿，就下班了。

　　 他来到更衣室换好衣服后，直接前往了停车场。

　　 今天晚上他有个饭局，是陆熙语安排的。

　　 或者说是他之前请陆熙语安排的，是同陆熙语的父亲陆云南吃饭。

　　 陆熙语的父亲陆云南，是国内某大集团的总裁。

　　 其实他手里控股的集团不止一个，有好多个。

　　 大部分都是存在关联业务的独立运营的非子公司。

　　 因为这些集团里都有一个“南”字。

　　 所以商场上的人，把这一股商界势力称为“南帝国”。

　　 另外还有一个北帝国，是由另一个人创建的。

　　 当然，这人和陆云南没有关系，纯粹是巧合罢了，但两者间偶尔也会打交道。

　　 林枫一开始就知道陆云南在商界很有地位。

　　 不过，真正了解这位商业大亨，还是在后来的时候。

　　 林枫这次请陆云南吃饭，除了感谢陆云南帮他弄到那一片种植药材的土地外，还有就是想和他谈一些业务。

　　 他的药材种植园中，那些药材肯定得卖啊，那就需要销路。

　　 陆云南手头有现成的渠道，只要陆云南同意，自己直接嫁接上去就行。

　　 渠道谈成之后，林枫会招一个专门负责销售的人才，自己还是当甩手掌柜。

　　 毕竟他没兴趣从商，也不喜欢商场上的那些弯弯绕绕和尔虞我诈。

　　 “这么慢？”

　　 林枫来到停车场的时候，陆熙语已经等在林枫的车旁了。

　　 “不会迟到吧？快上车。”

　　 林枫解锁了车辆，快步上前，钻进车子内。

　　 “还半小时，这会儿晚高峰，你怕是要迟到喽。”

　　 陆熙语笑眯眯的看着林枫。

　　 林枫挠了挠头，自己是请客的人，迟到可不太好啊。

　　 而且还得和陆云南谈业务呢，这会减印象分的。

　　 应该没人喜欢和不守时的人合作吧？

　　 林枫发动了车子，出医院大门后，直接左拐。

　　 “不应该右拐吗？你是不是开错方向了？”

　　 陆熙语眨了眨眼，有些疑惑。

　　 “没开错，一会你就知道了。”

　　 五分钟后。

　　 某商场地下停车场，林枫带着陆熙语下了车。

　　 “来这干嘛啊？”

　　 陆熙语顿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坐地铁！”

　　 “虽然挤了点，但是不堵车！”林枫嘿嘿一笑。

　　 这家商场的地下停车场是连通地铁的。

　　 虽然这时候是下班时间，地铁很拥挤，但起码不堵啊！

　　 坐地铁的话，基本上能赶上时间。

　　 陆熙语无语，林枫居然想了这么个办法。

　　 不过确实可行，坐地铁过去的话，只要十来分钟。

　　 算上刚才开过来的五分钟，就是一刻钟，比半小时提前了一刻钟。

　　 然而，当两人来到地铁站时，看着眼前的人山人海，还是吓了一跳。

　　 人多到什么地步呢？

　　 就连台阶上都站满了人在那等地铁。

　　 林枫乐观估计，可能得等到第三批才能轮到他们上去。

　　 按照三分钟一班车，倒也来得及。

　　 “嗯？”

　　 林枫脚下忽然踩到了什么东西，以为是踩到谁的脚了。

　　 刚要道歉，可是低头一看，发现是只没有主人的鞋子！

　　 擦！谁踏马挤地铁把鞋子都挤飞了？

　　 六分钟之后，林枫和陆熙语终于挤上了地铁。

　　 此时的地铁车厢内，连呼吸都变得困难了起来，实在是太拥挤了。

　　 林枫看到一个妹子她的脸都被前后两人挤的变形了。

　　 还有一人，手里抓着自己的半截袖子。

　　 很显然是在挤地铁的时候，被人不小心给扒拉掉了。

　　 这里的每个人，都很狼狈，基本都是衣衫不整的样子。

　　 林枫感觉这一幕心酸又好笑。

　　 这就是每一个打工人平凡的一天。

　　 不仅要和时间赛跑，还要每天在这么一个拥挤的盒子内，争抢位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