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听到最后这句话的时候，秦林甚至感觉自己的呼吸都要停滞。

　　 潘文这个名字，无数次的出现在医护人员坚定表示是幻想的场景中。

　　 可随着这一路走来，秦林已经越发怀疑，那一切究竟是不是幻觉了？

　　 尤其是从衣服口袋里找到荧光棒的那一刻，秦林对于现在所处的这一切都产生了质疑。

　　 “潘文，你是潘文？”

　　 秦林试着开口询问，而那个少年似乎这才如梦初醒般，转头看向了秦林。

　　 “潘文是谁？为什么我的脑海里始终有这个名字？”

　　 “你认识我吗，你知道我是谁？”

　　 眼前这个少年显得有些激动，可对于这些问题，秦林无法作出解答。

　　 他从来不知道潘文到底长什么样子，因为有关于潘文的一切都在那肆如幻觉一般的经历中消失了。

　　 甚至就连病房门口的病历记录本上，都没有写明这个病人的名字。

　　 “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潘文，应该是我一直在找的人。

　　 我不确定，那是不是我的幻觉，我现在也不确定，现在看到的这一切是不是幻觉。

　　 但你刚才说的话我都听到了，你是在质疑世界的真实性吗，你也和其他病房的病人一样，质疑这个世界是虚拟世界？”

　　 秦林的声音有些轻微的颤抖，或许他自己也无法理解，现在在向一位精神病人询问这些问题的初衷。

　　 但这里的一切依然让秦林越发感到不对劲。这一路走来，3楼所有病房里的病人居然都被诊断为妄想症。

　　 可这些人的妄想并不是天马行空，且这些人的共同特点就是智商极高。

　　 这里到底是精神病院，还是天才的收容所。

　　 疯子和天才之间的那道模糊的界限又由谁来定义？

　　 面对秦林的询问这个少年轻轻的摇了摇头：

　　 “我并没有怀疑这个世界是虚拟世界，因为虚拟世界这个概念只是基于疑问得出的某种未经证实的结论吧。

　　 我并不喜欢通过结论来证实概念，所以我不明白的是，为何这个世界存在着那么多的矛盾性。

　　 我的老师告诉我，数学并不属于科学范畴，因为它是一种更高的理性语言，也是一种研究规律的方法论。

　　 数学是研究科学所用的工具，而它的本质是更高于科学的。

　　 因为数学不仅可以描述科学所研究的客观事件，还能研究超越客观世界的纯逻辑世界，研究现实中根本不存在的对象，分析现实中并不存在的问题。

　　 例如我们可以用数学研究，无穷大，无穷小，无数里，虚数，几何，n维空间等等，这些概念都超过了客观世界的范畴，但是我们依然可以用科学寻找其中存在的关系和逻辑。

　　 所以当我们观察的客观事件和这些形而上的认知发生冲突时，我们就有了质疑他们的合理理由，但是我跟其他人不同的是，我不怀疑是数学出了问题，我怀疑的是这个世界出了问题。”

　　 少年此刻的这番话和他方才不久前一直问的那些问题对应了起来。

　　 很难想象如此，一个逻辑性严谨的人为何会被定义为精神病人？难道就因为他想到了绝大部分人想不到的事情？

　　 少年就像是找到了知己似的，亦或是许久不跟人沟通，此刻秦林在让他显得颇为激动。

　　 只见他迅速拿起了牙刷，将其折断后就成为了一个简易的工具，便开始在土质地面上图画了起来。

　　 “我现在画的这些是氢原子的电子，在不同能级的波函数。

　　 由于量子力学无法预测电子的位置，只能预测电子在某个位置出现的概率，所以我用线段长度来表示电子的出现概率。”

　　 少年一边说着，一边激动的在地上图画了起来。

　　 “在没有观察，也就是相互作用时，量子层面的物质世界是不具备确定属性的，而观察将宇宙的不确定的状态坍缩为经典力学状态。

　　 简单来说，在这个概念中，宇宙应该是一个没有坚实的确定的和宏观世界物质一样的物质背景。

　　 有意思的是，只有一处场景和这种场景极为相似。”

　　 “你说的，是游戏？”

　　 秦林皱了皱眉，回想起这一路走来的所见所闻，自然而然的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也正是这句话，让少年激动的点了点头：

　　 “没错，在游戏中为了节省计算机内存并提高渲染速度，程序会生成对虚拟世界的纹理和细节不做全部渲染的设定。

　　 而当玩家接近虚拟世界的具体对象时，对象在根据玩家的位置进行详细渲染。

　　 比如你靠近一棵树，就可以查看树皮和树叶等细节，但游戏并不会同时生成每棵树的树叶和树皮。

　　 而这一点和概率云坍缩，几乎一模一样。

　　 同时很多的传统文化对此也作出了解释，王阳明有一句话说的就非常贴切；

　　 你为看此花时，此花与汝同归于寂，你来看此花时，则此花颜色一时明白起来。

　　 为这句话点缀一下就可以理解为闭上眼世界与你同归寂静。

　　 睁开眼，世界与你一起醒来。”

　　 秦林一怔，随后颇有些困惑的反问了一句：

　　 “所以你的理论不依然是觉得世界是虚拟的吗？”

　　 少年书写的手停了下来，他缓缓抬起头来看着秦林叹了口气：

　　 “我在验证的始终都不是世界，而是我们现在所处的环境。

　　 这里，才是虚拟的！”

　　 这一句话，传入秦林的耳中，就如同一记闷雷在脑海中炸响。

　　 这个少年和其他的病人不一样，那些病人在验证的都是整个世界的真实性，可唯独这个少年对于他们目前所处的这个精神病院，产生了浓重的质疑。

　　 不过他提出的这些理论似乎也并不是没有道理的，就像刚才自己从洗衣房走出来时，2楼所有的房间内所有的病人都处于静止状态，甚至连医护人员都是如此。

　　 直到少年说完，秦林才如梦初醒，他深深的吸了口气，试图平复内心的震撼。

　　 他重新审视着这个被标记为精神病人的少年，突然之间，他发现自己似乎也在某种程度上，对这个世界的真实性产生了质疑。

　　 “你...你是说，这个精神病院，可能是虚拟的？”

　　 秦林试探性地问道，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和迷茫。

　　 少年点了点头，他的眼神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

　　 “是的，我怀疑这里的一切都是虚假的，包括我们，包括这些病房，甚至包括那些医生和护士。”

　　 秦林只觉得脑海中一片混乱，他努力想要理清思路，却发现自己似乎已经被这个少年的理论深深吸引。

　　 他回想起自己进入这个精神病院以来的种种经历，那些看似荒诞却又无法解释的现象，似乎都在无声地支持着少年的理论。

　　 “但是...但是，如果这里是虚拟的，那我们又是什么？

　　 我们的意识，我们的思想，难道也都是虚拟的吗？”

　　 秦林的声音中明显能够听出此刻他正在极力压制着情绪。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秦林的确意识到这个少年的话可能是对的。

　　 之所以他走出洗衣房看到所有的医生患者都处于静止不动的状态时，是因为他离开洗衣房的，这个决定并不在整个程序内。

　　 而他离开洗衣房也并不是在规定的时间，只是不可预见的突发性行为。

　　 但是如果他一如往常那般等待洗衣服的时间结束，并将衣服晾晒完毕而后才走出门，那么在对的时间走出那扇门之后，看到的场景就会如同往常那样，不会有任何变化。

　　 所以现在的他就像是这个运转程序内的一个bug，一个偏离了提前预设好的规则，正无限接近于真相的bug。

　　 当秦林想明白这件事的那一刻，脑海中那些不知已经被掩埋多久的记忆，纷纷如洪水般涌现。

　　 神农架林区，上古超文明时代的殿堂，空无一人却正常运转的千禧年城市，这些经历全都浮现于秦林的脑海中，让秦林眼神中的茫然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那荒古的沉静与坚定。

　　 此时的秦林终于回归了最初的状态，脑海中的枷锁就此打破，方才让他意识到了这一切的虚假。

　　 “我不是什么精神病人，至始至终我也不曾出现在这里。

　　 我是地球bug处理局的局长，此次要调查的便是失踪的少年潘文。”

　　 说到这，秦林缓缓的抬头看向了眼前的少年：

　　 “而你，就是潘文！”

　　 看着眼前的少年一脸茫然，秦林一字一顿的沉声说道：

　　 “我会搞明白这里到底是什么情况的，我也一定会找到你。

　　 不过现在我有一个疑问，你是从什么时候起开始坚持去找寻你所怀疑的这些事情的真相的？”

　　 潘文坐在了病床上，回想着脑海中的画面说道：

　　 “小的时候我养过一条金鱼，当时买了很多金鱼苗，但最后只剩了这么一条。

　　 我很喜欢这条金鱼，为此还专门给他买了个鱼缸。

　　 这个鱼缸没有盖子，且水位只能保持一定的高度，但随后不久我就发现了问题，这条金鱼会跳缸。

　　 第1次是我晚上回家，发现鱼缸的水位暴涨，在清理的时候发现这个金鱼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柜子底下。

　　 此时这条鱼已经奄奄一息，我赶紧把它抓了回去。

　　 它艰难地游到了氧气泵旁边，许久才缓和过来。

　　 后来有一次回家又在地上发现了这条鱼，我就赶紧查了监控，想知道这条鱼究竟是怎么从盖了盖板的鱼缸里跳出来的。

　　 在监控里我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这金鱼贴着正面的玻璃，反复的做顺时针的游动，游到上方的时候就猛的撞在亚克力板上，甚至监控都记录下了碰撞发出的声响。

　　 它一直不断重复这个过程，直到亚克力板撞出了缝隙。

　　 后来过了好几天，我猛然注意到这条金鱼已经飘在水面上不动了，我靠近看了看它的脑袋已经瘪了，应该是长时间的撞击造成的，甚至连一只眼睛都不见了，另一只眼睛则变成了灰白色。

　　 我很难过，第一时间就拿走了亚克力板，然而它就这么突然的从水里跳了出来，大差不差的落在了第2次跳缸落地的位置。

　　 落地的一瞬间，他没有任何挣扎。

　　 我用纸巾包着，把它抓起来的时候，闻到了一股浓烈的腥臭味。

　　 可实际上，这条金鱼应该早就死了，只是因为我的突然出现这个意外，让它永远处于临死前的最后一个指令，那就是从那个地方跳出去跳到地上，然后死在那个地方。”

　　 说起这个故事时，潘文的语气里还带着些许感伤。

　　 秦林也总算明白了为何他们小小年纪，就对这类事情如此着迷了。

　　 看着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潘文，秦林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离开了此地。

　　 他重新回到了洗衣房，而就在他回来的那一刻，洗衣机正好发出结束洗衣的提示音，紧接着门就被医护人员从外面推开。

　　 看着秦林穿着这身衣服，医护人员还感到有些诧异，秦林不动声色地表示自己只是穿来试试，随后就将其拖了下来放回到了柜子里。

　　 看起来秦林没有任何的改变，看起来也没有人知晓前脸曾经去过3楼。

　　 也只有秦林自己清楚，有些事情已经完全不同了。

　　 傍晚时分，秦林依然排着队伍领取了自己的药物，并当着医护人员的面吃了药。

　　 只是在回到病房之后，秦林便迅速把藏在舌头下面的药片全部吐了出来。

　　 他什么都没有做，只是静静的躺在床上，渐渐的，被医护人员定义为发病状态的感觉袭来，秦林眼前的一切都开始了闪烁。

　　 白色的天花板，在闪烁中多出了慢慢旋转的吊扇。

　　 身侧的灰色墙壁，在闪烁中呈现出了窗户，和悬挂的窗帘。

　　 眼前的铁栏杆，在闪烁里不断变成黑板。

　　 刺眼的吊灯，是隔着玻璃看到的太阳。

　　 “秦局长，秦局长？”

　　 熟悉的声音从荒芜中传来，秦林眼前的闪烁已经越发频繁，他好似正处于两个不同空间的叠加态里。

　　 好在这种闪烁正在慢慢平复，另一个场景停留的时间越来越长。

　　 “秦局长，您没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