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张启东懵住！

　　 这根管道并未在排污，反而在抽水？

　　 无形中一记重拳，打散了他所有的愤怒。

　　 取而代之的则是困惑。

　　 抽水干什么？

　　 刚才见到的那家浅绿色建筑总不能是家污水处理厂吧？

　　 这也太扯了。

　　 沿岸的无数大大小小工厂，每年攥取天量利润。

　　 却舍不得多掏出半分赚到的钱用来生态保护、处理污水。

　　 怎么会在入海口不远处，突然出现一家不挣钱、只花钱的污水处理工厂？

　　 愤怒散去，张启东恢复理智。

　　 走马上任石林环保署长，他早就将溪塘河沿岸大大小小工厂全都记在脑子里。

　　 他突然意识到。

　　 在城市规划地图上，根本没有这家工厂。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家工厂根本不存在！”

　　 “没有相关部门的审批，这家工厂完全是违法违规的。”

　　 正纳闷呢。

　　 那名操控监测无人机潜艇的技术官员语气笃定地再次惊呼。

　　 “张署长。”

　　 “我可以肯定，这根管道绝对不是用来排污的。”

　　 “从管道出口周围环绕聚集的化工废料、高浓度超标污水来判断，这根抽水管道运作至少十天以上。”

　　 张启东的脸色舒缓了许多，耳边却再次传来那名技术官员的困惑疑问。

　　 “但是，我无法理解。”

　　 “如果真的是家污水处理工厂，他图什么呢？”

　　 “无论是采用自来水厂的化学试剂中和污水，还是更先进的滤芯处理化工废水，都需要耗费大量的试剂、电力以及滤芯等耗材。”

　　 “积少成多，那可是笔数额庞大的支出。”

　　 “更何况。如果是污水处理工厂，为何不向市政部门报备？而是违规建设？要知道，我们每年发放的污染处理补助金额也不少啊！”

　　 这名技术官员的困惑，同样也是张启东内心的疑问。

　　 他笑了笑，如沐春风。

　　 “不管怎么说，这至少是我走马上任石林环保署长以来听到的最好消息。”

　　 “抓违规违法偷排化工污水的无良企业打成反面典型，肯定比不上推出位为国为民、生态治理、捍卫环保的正面典型人物更具有社会意义。”

　　 “当然。在树立这位正面环保典型人物，搞清楚为何如此无私高尚之前，我们得先查明白这座工厂到底是不是污水处理工厂。”

　　 “以及，抽取的化工废水到底是真的被净化成了4类甚至3类水……还是投机取巧，又给排到海洋中去了。”

　　 从事环保工作多年。

　　 张启东可是见过不少冒领贪天之功。

　　 假装处理江河污水，实际上就是建了个空壳处理厂，将江河污水通过水泵抽取排放到海洋中。

　　 套取国家环保补贴的骗子企业。

　　 在树立石林市环保正面典型之前，得先搞清楚对方的动机与是否真在从事环保工作。

　　 否则。

　　 闹出乌龙，让他张启东成为笑话事小。

　　 造成国家环保治理专项资金被套取、流失，那罪过可就大了。

　　 ……

　　 向着那栋浅绿色大型建筑而去。

　　 走到门口。

　　 张启东发现厚重金属大门紧闭。

　　 工厂没人？

　　 那为何管道抽水装置还在工作？

　　 难不成是他前所未闻、见所未见的自动化污水处理工厂？

　　 正门上方。

　　 四个烫金大字，令张启东心中安定了几分。

　　 “昆仑生态？”

　　 “别说石林了，全国范围内也没听说过有这家生态治理公司啊！”

　　 “不过，至少可以肯定，这不是家偷拍化工污水的无良企业，而极大概率是家采取了我们未见过的先进净化技术的污水处理工厂。”

　　 张启东的语气轻快。

　　 心情是越发舒畅。

　　 “署长，我们查看过沿海区域，没发现有排污管道！”

　　 几名官员趁着张启东围着这家奇怪的、未来感十足的“昆仑生态”工厂打转时，已经探查了周围海域。

　　 气喘吁吁地跑回来汇报。

　　 “奇怪，太奇怪了。”

　　 “无人操控的自动化工厂、厚重大门与钢筋混凝土墙的建造标准堪比军事堡垒、以及抽取了十多天的污水处理完又弄哪儿去了？”

　　 张启东疑惑发问。

　　 “署长，有没有可能，这家工厂是白天净化化工污水，晚上再将净化后的3、4类水源回灌进溪塘河？”

　　 心情极好的张启东对于属下的这番堪称生态白痴的猜测并未回怼。

　　 而是笑着开口解释。

　　 “这不可能。”

　　 “先不说，处理完的3、4类水回灌溪塘河，这完全是浪费干净水源，重新污染净化后的水体。”

　　 “再者说，从管道周围富集的高污染、污泥状态的水体来判断。如果回灌净化后水体。监测出来的数据，肯定会持平甚至略低于周围污染数值。”

　　 正纳闷呢。

　　 众人的目光投向工厂正门面前的河渠。

　　 “这条河渠看着像是人工挖掘，并且经过防水处理，与周围受污染干硬结块的土地分开。”

　　 “有没有可能，净化后的水体，灌入这沟渠中了？”

　　 其实。

　　 张启东刚走近昆仑生态工厂时，就见到了面前这汪沟渠水。

　　 但。

　　 这百米来长、十米见宽、两米多深的水渠中。

　　 水体透彻干净的有些过分。

　　 不仅没有任何异味，甚至还透着股沁人心脾的微甜气息。

　　 张启东上次见到如此清洌甘甜的水体。

　　 还是十几年前就读华夏海河生态大学博士时，跟着博导攀爬上数千米高的昆仑山原始生态保护区的冰川山泉源头。

　　 “有人从孟家渔村方向来了。”

　　 身旁官员的提醒，令张启东克制了想要尝口这汪沟渠清水的冲动。

　　 “哎呀！”

　　 “渴死我了！”

　　 来人，年龄从二十到五十都有。

　　 他们开着装载着水罐的拖拉机，几人合力将抽水软管扔进沟渠取水后。

　　 顺势拿出腰间的水杯，舀起清水就喝。

　　 “老乡，这水来历不明，别乱喝！”

　　 “这水极有可能是从溪塘河抽出来，处理后再回灌到沟渠的化工污水。”

　　 “没经过专业检测，即便是水体看着再干净，也难说有大量有害物质。”

　　 张启东是专业生态学博士。

　　 他的博导不止一次告诫过他。

　　 来历不明的山泉水，哪怕再清澈、再甘甜、再清香，未经过专业监测，都不能入口。

　　 大量病毒细菌、重金属颗粒、有毒物质，都是无色无味的。

　　 为首的大叔，对张启东的劝说置若罔闻。

　　 直到喝完整整一罐水，这才发出声舒畅的声音，整个人肉眼可见地精神起来。

　　 “你说啥咧？”

　　 “这水确实是从溪塘河抽取的化工污水净化处理后回灌进沟渠的。”

　　 “俺们村的孟家大侄子可是说了，这个水，经过他的污水处理厂净化能达到啥子1类直饮活化水！”

　　 “虽说听不懂啥叫1类直饮活化水，但喝着真清甜，真舒服。”

　　 “俺们孟家渔村上千口人，每天都来取20吨水，日常饮用、淘米做饭。”

　　 “那不能喝的自来水，全拿来洗衣服冲厕所咯。”

　　 啥？

　　 张启东跟众人面面相觑。

　　 作为专业环保生态领域的专家。

　　 大叔的答复，惊得他们脑瓜子嗡嗡作响。

　　 这座叫做“昆仑生态”的工厂，真的是未经注册、不拿国家补贴的污水处理工厂？

　　 连5类水体标准都要无法达到的溪塘河化工污水，能被净化成1类直饮活化水？

　　 对于专业生态环保专家而言，这种离谱的操作。

　　 无异于应用物理领域的轰掉汞元素几颗质子，将其转化为黄金。

　　 比手搓核聚变，空撸原子弹还要离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