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安娜见梁萧从容与自己对视,心中已有了定见。
作为天日教的教主,至高无上的克丽丝缇,自己从来都是以俯视的姿态关注众生。
人们之所以愿意倾听自己那些让他们似懂非懂的言论,单纯只是出于对自己的崇敬而已。
就如自己作为教主,有太多事情要做,即使自认为泯灭了情感,面对中原这些人士,也需要适当表现出自己信手拈来的情绪和性格。
如威严,冷酷,蔑视,高傲……
只有眼前的青年,让她第一次有了平视的感觉。
用大周的话来说,这叫“知音”。
梁萧隐约明白了,自己面对的艾丽缇,作为人类,却更像是一台冷漠的机器,但又能有信手拈来的情绪表达,与他初见时的逢场作戏可见一斑。
这样的敌人,是完全无法预测和掌控的,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应付起来必须慎之又慎,否则可能会提前暴露。
“艾丽缇,我倒没有泯灭作为人的情感,但与你一样,一直在做自己认为该做的事。至于梁萧,对这片土地而言只是意外的存在,他如日中天,我自然要暂避锋芒。你洞察世事,应该也能明白,能力与自信,并不意味着必定成功。”
艾丽缇道:“那在你看来,我又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我和你才只见了两面,了解有限。”梁萧说着,迎上艾丽缇认真的注视,又道,“不过,以你的资质,和这双天生异瞳,应该会被很多人奉为神明。”
眼前的少女一声娇笑。
“不错。但以你的智慧,也应该明白:所谓神明,不过是上位者为了实现目的而选择的一种手段而已,其实,这世间并不存在真正的神明。”
梁萧灵机一动,道:“我看得出来,你虽有天赋和智慧,但实际上并不自觉优越,更不会将人们的敬仰视为享受。只不过,曲高和寡。”
“曲高和寡?”艾丽缇终于美眸一亮,直勾勾注视着梁萧,柔声道,“你的形容倒是很贴切,我以前所见的人,愚昧也好,聪慧也罢,与我都没有共同语言,所以本质上并无区别。”
梁萧心下一沉。
按照墨家提供的情报,东野落月曾经是预备的圣女,可见天日教的圣女地位肯定比不上“神之子”和副教主。
天日教等级森严,神之子是比副教主更崇高的存在。
唯一比神之子地位更高的,就连秦勋也未曾接触过的人,便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天日教教主……
而先前端木云城承诺要介绍给自己的“副教主”,最后出现在那场会议的,却是莫罗加萨这个教主。
眼前少女的身份,自然也就呼之欲出了。
当然,他可不认为自己能用三言两语取悦和蒙蔽对方。
眼下关键,还是应该将世家斩草除根,没有世家暗中支持的天日教,便很难在中原大地兴风作浪。
于是梁萧又试探道:“你今天的这些话,可都是颠覆性的言论,就不担心我泄露出去?”
艾丽缇只是微笑注视着他。
梁萧与她对视,心中更是警惕。
她的这些言论,对以天日诸神为信仰的天日教信徒而言,无疑是一种挑衅。
但她却有底气向自己这个陌生人倾诉。
自信也好,无所谓也罢,都指向一种可能。
在天日教和孔雀王朝,她都掌握着足以让她无所顾忌的权力……
是条大鱼,但不见得是自己依靠伪装能钓来的。
艾丽缇的出现与表现,太过突然,梁萧决定暂时保守应对。
“萧先生,明天我便离开金陵,但我们还会再见的。”
言讫,艾丽缇取下颈间的项链,递到梁萧面前。
“萧先生,我便以这"天晶"作为见面礼,请你务必收下。”
梁萧定睛一看,项链的中心是一枚椭圆形的紫水晶,观其成色,绝对是华贵非常。
“太贵重了,更何况我也未带礼物过来。”梁萧道。
“你可是说过,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艾丽缇的话,让梁萧陷入沉默,望着她微笑的眼眸。
这一刻,梁萧却感到莫名的心中一痛,鬼使神差将之收下。
谢过之后,梁萧辞别艾丽缇,离开后山。
莫罗加萨带着顾平休迎了上来,道:“萧先生,六月二十,我们再见。天日教不会让你失望,也希望你不会让天日教失望!”
梁萧郑重答应,带着顾平休去找端木云城,终于辞行。
莫罗加萨急不可耐,走进后山,望着正在静坐喝茶的艾丽缇,满眼紧张。
“克丽丝缇殿下,您和他聊了些什么?为何连天晶都要赠予他?”
“他是可造之材没错,但如今起义八字还没一撇,万一他意外身死,那……”
艾丽缇道:“无论他是否加入天日教,甚至选择背叛,赠他天晶,都是必做之事。天晶本就是一块石头,被你们赋予了特殊的价值和意义而已。”
“可是,那……”莫罗加萨如鲠在喉。
“你在质疑我?”
少女神色平静,手中的黄金茶杯毫无预兆被捏成了一坨。
莫罗加萨顿时面如土色,当即跪下。
“请克丽丝缇殿下宽恕我的愚昧与罪孽!!”
“你去准备,我们明天离开金陵。”
莫罗加萨如蒙大赦,小鸡啄米般点头,随后仓皇离开后山。
艾丽缇遥望夕阳,陷入沉思。
端木家众人一再保证,他不可能是梁萧。
“这天底下,真有如此之多的能人异士?”
思索片刻,她又喃喃自语。
“我很期待。”
梁萧和顾平休离开道观之后,直到坐进马车里,梁萧才取来纸笔速写,将内容交给顾平休。
顾平休早已习以为常。
他家王爷耳力和眼力远胜常人,也因此会考虑到,周围可能存在同样耳力和眼力过人的敌人,故而有时会选择更安全的交流手段。
“加派人手,关注艾丽缇去向,此女应该便是真正的天日教教主。”
顾平休看完内容,眼神一变。
那个少女,看起来似乎还不到二十岁,居然成了如此危险的邪教教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