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微凉，吹来了日暮。

　　 似是拉上了帷幕，后山转眼间便黯淡了下来。

　　 于长老三人，已然看不清田间的杵着锄头的王翠花。

　　 但他们清晰感觉到，王翠花的眼神，似利剑一样盯在他们身上。

　　 “唉……”夜色中，王翠花幽幽叹息。

　　 “都说修士私心过重，与天争，与地争，与人争，不顾天地所思，不顾他人死活，巧取豪夺。看来，果真是如此了。”

　　 王翠花感叹不已，曾经她亦是如此。

　　 当到达一定高度，回头再看时，才发现自身留下过诸多恶果。

　　 但让她来说教其他人，却又有着堵他人道路之嫌疑。

　　 于长老三人立于禾田外的黑暗中，静而不语，但也不退。

　　 修行，本就是靠一个“争”字啊。

　　 不争，何来的机缘，又何来的资源。

　　 “季恒，比你们更有公心。”王翠花再次开了口。

　　 “他所杀之人，都有取死之道。你等让族中子弟，恪守道心，莫要欺凌良善羸弱，自可保平安。”

　　 “当然，我知道你们在意的，并不是隔了不知多少代的子弟。”

　　 “宗门对外生意暂受影响，这无可厚非。只要宗门实力稳固，且稳步提升，天衍宗的地位便依旧能保持如日中天。”

　　 “至于与其他势力交恶，这是强者崛起的必经之路，避无可避。”

　　 “最后，符道院创收的利益……”

　　 说到这，王翠花忍不住轻笑了起来。

　　 “季恒认为，符道院弟子画符的收益，已经足够修行，便将符篆对外交易的所有收益，全部上交给宗门，只是暂被我压了下来。”

　　 于长老三人一脸错愕，符篆对外交易，可是一笔天大的财富，季恒竟然全部交出来了？

　　 “宗主，您为何将此事秘而不宣呢？”于长老没有怀疑王翠花话里的真实性，只是不理解她将此事压下去的原因。

　　 难不成，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不成？

　　 “嗬……”王翠花轻笑了起来。

　　 “为何？自然是为了打你们的脸啊！”

　　 “季恒行事偏激、乖张，你们定然会掀起矛盾，揪着他不放。”

　　 “此时我再将此事说出，既能平息矛盾，又能打你们的脸，何其快哉！”

　　 听王翠花如此说，于长老等人的脸都绿了，宗主竟然还有这种恶趣味。

　　 “宗主，您当真是好……雅兴啊！”

　　 “嗬……”

　　 于长老三人言语讪讪，满脸尴尬。

　　 王翠花正了正脸色，说道：

　　 “从宗门整体来说，收益日渐增长。”

　　 “符法公开课，是为了给资质平庸的弟子一个出路，也是在为宗门的符篆大业，积攒基础。”

　　 “取缔符法公开课，是自断手脚，你们的心思应该放在培养各自的弟子身上。”

　　 “符篆的收益，各山峰、道院，根据实力分配。”

　　 “资源一部分交由峰主、院主安排，一部分按照宗门大比的排名，由宗门直接奖励给天才弟子……”

　　 王翠花将宗门接下来的安排，提前讲述给了三人。

　　 符道院扭亏为盈，不仅帮天衍宗甩掉一个包袱，还在短时间内为宗门创造了极大的利益。

　　 手头有所盈余的王翠花，自然就有了底气，对宗门事宜的安排，也更游刃有余。

　　 打发走三人后，王翠花杵锄立在田间，夜色浓稠。

　　 “生活是一场豪赌，信任也是如此……”

　　 而后，她躬身挥锄，禾田间沙沙声不断。

　　 ……

　　 “好姐姐，你身上可真香呐……”

　　 符道院的石阶小道上，一个十三四岁的翩翩少年，紧跟在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身后，极尽甜言蜜语。

　　 “你啊，就不能跟季院主学点好。”少女驻足伸手，轻轻点了点少年的额头，言辞嗔怪。

　　 然后，少女转身，继续拾阶而上，说道：

　　 “季院主虽占女人便宜，但他出手极为大方，动辄数百上千灵石。”

　　 “你呢，一毛不拔，就会耍个嘴……”

　　 少女絮絮叨叨，但不见人回应。

　　 她疑惑回头，却见刚刚跟在她身后的翩翩少年，已经奔入石阶外的小亭子内，与在亭内歇息的两位少女谈笑风生。

　　 “季石头！”石阶上的少女跺足怒斥，声音清脆可爱。

　　 她粉白的小鼻子微微皱起，略显得有些薄怒。

　　 她没能想到，两年前被季恒带入山门，像泥猴子一样的石头少年，仅两年时间就出落得这般相貌堂堂，又气宇轩昂。

　　 少女本想带着怒气转身就走，但她看到石阶上走来一个龙行虎步宛若野豹一般的女子，顿时喜笑颜开，好整以暇地等着看戏。

　　 果然，那母豹的眼神死死盯着亭子，就像是看到猎物。

　　 “季石头！”声音冰冷，落地有声。

　　 “师……娘！”亭子间卖弄口舌的少年，身躯猛地一僵。

　　 然后，他立即翻过围栏，如小兽一般灵活钻入山林。

　　 他知道，只要他能逃得更远一些，让牛一菲晚一些抓到，他挨揍都可以稍轻一些。

　　 如果他立即低头认怂，反倒会被揍到人事不省。

　　 “嗬……”台阶上的牛一菲，一声轻笑。

　　 又驻足片刻，她才如一阵旋风般追入山林。

　　 很快，山林颤动，少年的哀嚎声不断。

　　 “师娘，师娘……饶命啊，我再也不敢了！”密如雨点的拳脚砸在身上，石头连连哀求。

　　 “饶个屁，男人绝不能认输，也不能求饶！”牛一菲呵斥不断，挥拳更加凶猛了起来。

　　 原本骨瘦如柴的少年，仅两年时间就变得这般气宇轩昂，与她的拳脚磨砺大有关联。

　　 “师娘，我师父戒色，您不能总拿我出气啊，我还小……”忍无可忍的石头，罕见犟起了嘴。

　　 哪知，这句话就像是点着了火药桶。

　　 牛一菲扭动脖子，晃动手腕，筋骨齐鸣如雷吟。

　　 “嘿，这样才对嘛，师娘我最喜欢有脾气的人。”牛一菲阴恻恻笑了起来。

　　 “师娘，我错了，我错了！”十三四岁的少年，连连自我掌嘴。

　　 但，牛一菲步步紧逼，没有丝毫心软的迹象。

　　 拳风袭来，少年险而又险地躲开。

　　 但他肩膀上的衣服生生被拳风撕裂，皮肤更是被擦出一片血淋淋。

　　 “咔嚓咔嚓……”

　　 少年身后一人粗的大树，更是应声而断。

　　 季石头哪还敢迟疑，转身就往山下跑去，并大嚷道：

　　 “师娘，我这就去照顾师弟们，您回吧！”

　　 “啊……”最终，少年惊恐喊叫着，从半空中砸入山脚处的大宅院中。

　　 坚硬的地面上，石头翻过个身，将鼻青脸肿和一身的污血显露了出来。

　　 他望着天空中自由遨游的白云，喃喃道：

　　 “我想像师父那样为祸四方，不想带孩子啊啊啊……”

　　 随着石头的落地，一群舞枪弄棒打打闹闹的孩子，或奔跑，或爬行，一同蜂拥过来。

　　 “石头哥，你又被揍回来啦？”孩子的声音，满是少年的稚嫩。

　　 “石……头，肚子饿饿。”有些，还是满满的奶音。

　　 躺在地上的石头，很快便被这群孩子完全淹没，不见了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