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陈平安仅仅拨了一个电话,就把事情的来龙去脉搞清楚了,而贾张氏作为事情的源头,此刻正患得患失。
本来昨天听到信儿,她还以为钢铁厂出了事儿,陈平安也得跟着栽了。
这才压不住心中的贪欲,上蹿下跳的搞事情,就是想趁火打劫,在大家都没反应过来的情况下,先把三间房子攥到自己手里。
可事情的发展总是出乎意料,跟她幻想的完全不一样。
这下好了,房子没搞到手不说,就连陈平安也得罪了。
不用想也知道,就陈平安那睚眦必报的性格,自己家绝对惨了。
“哎~”
贾张氏翻过来覆过去,就跟烙大饼一样,根本睡不着觉。
一想到将要面临的后果,她悔的肠子都青了。
这时半梦半醒的贾东旭,听到老娘不睡觉,在那里唉声叹气,抬起头揉了揉眼,强打起精神问道:“妈,都这么晚了,您怎么还不睡觉啊?”
“东旭,吵着你了?”
贾张氏闻言坐起身来,有些愧疚的说道:“妈今天可能办了件蠢事儿,心里有点难受,睡不着觉。”
“妈,别担心。”
贾东旭尽管困得不行了,可还是赶紧安慰贾张氏:“世道变了,二狗子现如今也不当官了,没什么可怕的。”
“话是这么说,可二狗子这家伙邪性的很,哪怕他不当官了,也不是咱们小老百姓能对付的。
我倒是问题还不大,只要我老实在院子里待着,他也不能拿我怎么着。
可是你在钢铁厂上班,他要是真想折腾你,随便给你安排点重活,就能要你半条命!”贾张氏越说越害怕,说到最后声音都变得颤抖起来。
贾东旭就是她的命根子,要是儿子真出点事儿,那可真应了那句话,寡妇死了独子,彻底没指望了。
本来还无所谓的贾东旭,当听到贾张氏的话后,也是一脸后怕。
在钢铁厂干了这么久,各个车间负责什么工作,啥活累、啥活苦、啥活危险,他心里门清儿。
假如陈平安不讲武德,把他打发到翻砂车间、铸造车间,整天抬铁水包,就他这小身板,没几天就得干废了。
一想到这些,贾东旭就浑身发抖,头皮发麻,瞬间睡意顿消,边擦汗边嘟囔道:“不至于吧,他没必要这样搞吧?妈,我~我害怕……”
此刻,他舌头打结,就连说话都不利索了。
贾张氏也愁得要死,可儿子还嫩,遇事没个主意,她只能强打起精神来,安抚他的情绪:“东旭别怕,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咱们想办法解决,活人还能让尿憋死?
别担心,咱们明天找找你师父,让他帮忙想想办法。”
“他?”
贾东旭一脸不屑地撇撇嘴,小声嘀咕道:“他就是个工人,能有什么办法?”
“哎,我也知道。”
贾张氏认可的点点头,她也觉得易中海有没这么大的能力,可事到如今,她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接下来,母子俩愁容满面的聊了半晚上,也没找到什么好办法,最后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
转天一早。
当院里的人吃过了早饭,要么打着伞,要么穿着雨披,迎着淅淅沥沥的小雨,一起走出院子去上班了。
送走了家里上班的人,一帮闲来无事的妇女,很自然的凑在了一起,边聊八卦边做些手工活。
今天大家基本上都很高兴,毕竟厂子里马上要定级了,这样以来家里就能多赚点钱。
一想到有这种好事儿,大多数妇女都洋溢着开心的笑容,心里真心感谢红党进城,他们又能跟着得实惠了。
当然,贾张氏不在此列。
今天早上,她连饭都没吃,就找了易中海,让他帮着想想办法,看能不能找到解决办法。
易中海虽然头疼不已,可还是答应帮他们想想办法。
按理来说,有了易中海出头,贾张氏心里应该轻松点才对。
可眼下的易中海,既不是受人尊敬的八级工,也不是将道德绑架玩到出神入化的一大爷。
他就是个普通工人,能办成什么样儿,贾张氏实在没底。
所以,原本作为院里八卦主力军的贾张氏,此刻根本没心思聊八卦。
其他人看她沉默,还真有些不太习惯,何李氏更是忍不住关心道:“贾嫂子,你这是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啊?没~我没事儿!”贾张氏回过神来,看着大家都好奇的看着自己,连忙摆摆手,示意大家别担心。
此刻的贾张氏,还没养成那个混不吝的性格,虽然也泼的厉害,可还没到随随便便开大的地步。
虽然没读过书,可她有着相当清晰的认知,不能让院里的人都讨厌他们贾家,成了人人喊打的臭狗屎。
她泼,只不过是手段,保护他们娘俩不受院里人欺负罢了。
当然,后来她之所以进化到院里无人敢惹的地步,一个是易中海惯着她,使她越来越膨胀,二个是跟秦淮茹唱红白脸罢了。
看她说没事儿,其他妇女嘴上没说什么,可心里却猜测起了原因。
等过了一会儿,趁着贾张氏出门上厕所的功夫,刘大妈更是一脸兴奋的八卦起来。
“诶~贾嫂子心情不好就对了,她家东旭才学徒多长时间啊。
这次厂里要搞技术定级,就东旭的技术,估计定不高。
啧啧啧,到时候其他人都能拿几十万的工资,就他们家东旭拿二十来万,想想吧,那日子咋过?”
见刘大妈这么说,杨瑞华边给二儿子喂奶边问:“易嫂子,东旭技术学的怎么样?易大哥跟您说过吗?”
“这~”
易大妈有些为难,她可不想说这些是非,毕竟他们家跟贾家关系不错,哪能让院里人瞧热闹。
就在易大妈一脸为难,不知该如何解释的时候,院门口突然传来了脚步声。
大家好奇的抬头看去,只见两位穿着绿军装的青年,进了院,快步走到了她们面前。
其中一个年长些的,态度温和的问道:“我们是区公所的,请问一下,张翠花是不是住在这个院里?”
“是是是,她是住这院儿,请问两位区公所的同志,你们找她有什么事儿吗?”杨瑞华好奇的问道。
“我们有点事儿找她,请问她在什么地方?麻烦您帮忙指个道。谢谢!”
“不麻烦,不麻烦!”
尽管没问出什么事儿来,可杨瑞华态度依旧如故,她放下怀里的孩子,赶忙站起来,笑道:“张翠花刚刚出去上厕所了,你们稍等一下,她一会儿就回来。
来来来,你们先请坐,我去给你们倒点水喝。”
杨瑞华的热情,让其他人都看呆了,大家啥时候见过她这么热情好客。
可杨瑞华却有她的打算,作为算盘精的家属,一听来的人是区公所的,她那聪明的脑袋立马疯狂运转起来。
说两句话,倒两杯水,给人留个好印象,万一哪天真求到人家,这白赚的人情不就用上了嘛。
“不用不用,我们等会儿就好!”
“没关系,贾张氏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你们……”
这时,贾张氏刚巧进了院,听到有人找自己,忙不迭问道:“谁找我啊?”
“请问是张翠花同志吗?我们是区公所的,我们有点事情找你了解一下,麻烦你跟我们走一趟。”年长的工作人员立马迎上道。
他的话语虽然很客气,可态度却不容拒绝,贾张氏一听区公所来人了,脸色立马变得苍白。
她瞬间就想到了,这些人是为了什么事情来的,她不想去,下意识就要施展亡灵召唤术。
可刚起了个前奏,才想到这些人不是院里的邻居,根本不会吃这一套,搞不好还会恶了人家。
所以,她的身子半蹲了一下,又慌忙站好,哭丧着脸说:“我知道了,我这就跟你们走。”
“嗯,谢谢配合!”工作人员笑着点点头,转身又跟院里的妇女打了个招呼,然后就带着贾张氏离开了。
眼睁睁看着他们离去,直到看不到人影后,一众妇女才回过神来。
接着,院里就炸了锅,纷纷出了什么事儿,贾张氏做了什么事情,为何会被区公所带走,又会面临什么惩罚?
好家伙,一开始猜测还算正常,可说着说着,画风逐渐离谱,说到最后,有人甚至猜测,贾张氏会不会被枪毙。
而被带走的贾张氏,并没有遭多长罪,人家只是问了一下情况,没有鞭挞蹂躏她。
相反,因为她哭诉生活艰难,区公所还“贴心”的给她安排了一份打扫厕所的活,每月给她五万块钱贴补家用。
虽然贾张氏婉言拒绝,直言不给区公所添麻烦,她家的困难可以克服,应该把这份工作给更需要的人。
可区公所非得坚持给她,不答应都不行,事情闹到最后,贾张氏还是眼含热泪,万分感激的接受了这份工作。
从此以后,贾张氏就告别了纳鞋底、聊八卦、养膘的坠落生活,成为一个光荣的掏粪工。
或许哪一天,她也能跟时传祥一样,当代表,受表扬,被领导接见。
…………
时间转眼就过去了三天,由于这三天天气都不好,时不时就下雨,所以空气都变得湿漉漉的。
这三天,陈平安可没闲着,一直都在跟工作组和工人代表开会,商量技术定级的事情。
虽然有毛熊的经验可借鉴,可大家对这件事情也是一知半解,无法精准的掌握每一个细节,所以只能边了解,边完善具体内容。
当然,上级也没有干看着,为了把这件事情做好,起到试点作用,上级不但弄来了不少资料,而且还调派了大量的人手。
所以原本三人的工作组,仅仅三天的时间,就扩充到五十多人,据说这还是不是全部,有些人因为在外地,正在赶来的路上。
下午五点半左右,一帮人刚刚开完了会,目送其他人走出会议室,娄弘毅就发出邀请:“陈兄,今天晚上若是没事儿的话,咱们小聚一下?”
“今晚不行。”
陈平安笑呵呵的摇摇头:“白七爷今早给我打了个电话,让我务必去他那里一趟。”
“也是为了定级的事儿?”娄弘毅眯着眼,试探性问道。
“想来应该是,咱们这边搞得热火朝天,他肯定要问问情况。”
陈平安无奈的笑了笑:“现如今这局势,大家都心惊胆战的,谁也无法逃避啊。”
“哎~谁说不是呢!”
娄弘毅苦笑连连,神情恍惚,感觉被捆在一张无形的大网中,越挣扎束缚的就越紧。
“行了,娄兄。”
陈平安甩给娄弘毅一支烟,然后又给自己点燃一支,边抽边说:“事情已经这样了,咱们也只能配合,不然只能让事情变得更糟糕。”
“我也知道,可就是不甘心啊。”
娄弘毅用力嘬了口烟,满脸痛苦的低吼道:“厂子明明是咱们的,可咱们却做不了主,照这么下去,就怕有一天,厂子直接跟咱们没关系了。”
听到娄弘毅说这话,陈平安倒不觉得奇怪,凡是仔细了解过红色方面的人,都知道他们的政策。
虽然,陈平安和娄弘毅一直都在配合红色方面的工作,可他们天然阶级不对,哪怕做再多的事情,也会被怀疑和否定。
当然,现在谈这个问题还早,即使对他们的印象天然存在偏见,可大局没有彻底稳定下来前,他们仍然是可以团结的对象。
不过,往后就不好说了,当秩序彻底稳定下来,他们将会面临无尽的困难,甚至连子女读书、受教育的权利都要受到阻挠。
陈平安想劝劝娄弘毅,可又不知该从何说起,最后也只能苦笑着叹了口气。
将心中的不满发泄出来后,娄弘毅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然后笑着说:“既然七爷找你有事儿,那你快去吧,咱们回头再聚。”
“行吧,回头再聚。”
陈平安点点头,将烟蒂掐灭在烟灰缸里,起身往会议室外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