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爷,多谢您。”
文三拱拱手。
紧接着,他又摇头叹息苦笑:“您说的这些东西,离我太远了,我是啥情况,您也清楚。”
“说句丧气的话,今天要是拉不着生意,今晚我就得饿肚子,要是再有個病有個灾,这辈子也就交代了。”
“别的不说,就咱们车行的估计、老韩头,他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嘛。”
“所以,我不考虑那么多,也没法去考虑不是,我只盘算着今天、明天的饭辙,也就够了……”
这话听得可真丧。
可这就是赤果果的现实,如果连最起码的温饱问题,都不能得到解决,还要谈理想、谈抱负,谈主义,这有点不现实吧?
最起码,在民智未开前,像文三这样的普通老百姓,真没有这么高的觉悟。
即使很多参军的百姓,他们最初的目的,也不过是为口吃的、喝的,好让自己能够活下去。
即使有人参军,不为这些东西,那他们肯定也会有别的原因,绝不是因为“以天下为己任,救民族于倒悬”这么高大上的理想,才来参军。
听着袒露心扉的文三,陈平安不知该怎么接话,不禁变得沉默起来。
过了数秒,他才回过神来,点头回应:“文爷,既然是这样,我就不勉强你了,都是一起的弟兄,真希望你能过得自在一些。”
“陈爷,您~哎~”
冷不丁被人关心,文三心里五味杂陈,一时仿佛有千言万语要讲,可嘴突然又变拙了,瞬间没了词汇,最后也只能叹了口气。
“卤煮来喽,二位爷,你们请慢用。”
随着摊贩一声吆喝,文三脸色立即恢复如初,伸着脖子,对着碗里卤煮猛瞧,生怕人家给的量少。
看到他这副嘴脸,陈平安不禁有些无语了,不过,他倒是没去计较,并且还笑着说:“我说话算数,你敞开肚皮吃,吃多少算多少。”
“不过,可有一点啊,你可别为了口吃的,把自己撑坏了!”
“吸溜~吸溜~嗯~”
文三头也不抬,拿着汤匙,往嘴里猛炫卤煮火烧,嘴上更是呜噜道:“没事,陈爷,我有数,撑不坏……”
见文三都这么说了,陈平安便没再吱声,虽然是好意,可一旦说多了,倒显得小气,请客都不让人吃饱。
又吃了一碗卤煮火烧,文三美得鼻涕泡都快出来了。
他撂下饭碗,舒服的打了個饱嗝,又心满意足的擦擦嘴,可当看到碗底还有点汤,又忙不迭拿起勺子来,刮干舔净。
“不够,就再来一碗。”
陈平安无语笑道。
说罢,他对摊贩喊了一嗓子,又给文三要了一碗卤煮。
不过,文三这次明显快到量了,他没敢再加俩火烧,而是要了一個。
跟摊贩交代清楚后,文三这时也来了谈兴,他好奇的问道:“陈爷,您究竟做的什么大买卖,我看您这意思,赚的不少啊?”
“聚宝阁记得不?”
陈平安不答反问。
这個问题一出,文三脸色瞬间变成了酱紫色,而且,双眼中还罕见的带着一丝愧疚。
尤其是,当看到眼前的卤煮火烧,他更是悔不当初。
毕竟,当初也是一碗卤煮俩火烧,他就把陈掌柜卖了,因此还砸了自己的饭碗,想想肠子都悔青了。
“陈爷,我……”
“行了。”
看到文三面露愧色,陈平安摆了摆手,笑着安慰他:“这事儿也不怪你,要怪就怪陆中庸,要不是因为他,你也不会走错这一步。”
“对!”
文三恨声道:“都怪这個王八蛋,要不是因为这個狗东西,我还拉着包月呢。”
人一旦找到了逃避的理由,不但会劝自己相信,而且还会奉为圭臬。
所以当陈平安把事情的责任,直接推给陆中庸后,文三立马点头附和,并且还深深觉得:陈爷,懂我!
不但如此,他还神秘兮兮的往陈平安这边凑了凑,低声问他:“陈爷,您说,这黑手阎罗,咋就不把陆中庸收拾了,这家伙可是铁杆汉奸……”
“闭嘴。”
陈平安冷声呵斥:“之前跟你说的话,你是不是又忘了?”
“让你嘴上有個把门的,你咋就记不住呢,看来,我得把你的嘴缝上,否则,你肯定会惹出祸事来!”
看着陈平安半开玩笑,半认真的样子,文三瞬间头皮发麻。
他觉得陈平安,简直就跟個笑面虎似的,说话明明平平淡淡的样子,可听在耳中,却让人觉得瘆得慌。
此时,他再也不敢瞎逼逼,只能一边扇着嘴头子,一边乞求陈平安原谅。
“记住,这是最后一次。”
陈平安沉声警告:“你的舌头先寄存在我这,如果下次再胡咧咧,我就把你舌头割了,当下酒菜。”
“记住了,记住了,您放心,我一定记在心里……”
看出陈平安不是随便说说,而是真有这個打算,文三后脖颈,瞬间冒着丝丝凉意,忙不迭开口保证。
谈完这件事情,又一碗卤煮火烧端上来,可文三却如同嚼蜡,再也没了之前的味道。
此时,他有点后悔,觉得就不该贪小便宜,否则,也不会把舌头抵押在陈平安那。
一想到,今后没法当大喇叭,文三瞬间觉得,这卤煮也不香了,火烧也没滋味了,就连人都变蔫了。
看他患得患失的样子,陈平安并没有过多去安慰。
因为,他知道文三这人,就得给他在心里绷根弦,不然就凭他那张嘴,绝对能惹出祸端来。
吃饱喝足后,陈平安付过账,本来打算离开,可文三却觉得不好意思,非得要送陈平安一程。
见文三这么执着,陈平安也就没有多说什么,直接让他送自己去南河沿大街1号——翠明庄。
这個地方,陈平安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这才找到的。
之所以找这個地方,是因为他上次在大街上,看到那辆带护兵的汽车,经常在附近出没。
陈平安始终认为,那辆车里坐着一条大鱼,只要弄死它,自己就算离开燕都城,也没什么遗憾了。
可惜,对方防备森严,陈平安又不敢明目张胆询问,所以,到现在为止,他都不知道,车里坐着的是谁。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就在陈平安头疼时,听到这個地址文三,原本一张黑黢黢的脸,瞬间变得煞白。
他结结巴巴道:“陈~陈爷,您~您好端端的,去~去哪干嘛啊?”
“怎么,你知道这地方?”
文三的态度和表情,让陈平安瞬间来了兴趣,便开口跟他打听:“说说看,你都知道些什么。”
“这……”
文三犹豫了。
他再三思量,最后一咬牙,拉着陈平安拐进胡同后,这才小声嘀咕:“陈爷,翠明庄可不是個好去处,咱要是没别的事儿,还是少往跟前凑。”
“咦~”
陈平安不解的问道:“你是不是进去过呀,那里边有什么,快,说说看。”
“陈爷,啧~”
文三还待再劝,可当看到陈平安神情变得严肃起来,他也只好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紧接着,他小声嘀咕:“陈爷,那里好像住着一個小八嘎大官,是特别特别大的那种。”
“我有一次路过翠明庄,曾远远的看到,那家伙从车上下来,肩膀上扛着三颗金星星,而且所有的小八嘎,对它都特别恭敬。”
“三颗金星星?你确定吗?”
本来还不甚在意的陈平安,可听到文三的话以后,瞬间变得激动起来。
毕竟,在小八嘎的序列里,能挂上三颗金星的,绝不是一般的小八嘎,肯定是头厉害角色。
而且,能在这时候,还能在燕都城出现的小八嘎,就呼之欲出了。
如果文三说的没错,那么陈平安可以立马确定,住在翠明庄的那头八嘎,就是岗村那头老八嘎。
一想到是这头老八嘎,陈平安就连呼吸,都都变得急促起来,眼睛也开始充血,手也不自觉不断张开握实。
并且,之前那种要在临走之前,做票大的想法,也更加坚定了。
此刻,陈平安找到了目标,一旦确定事情是真的,他就拿这头老八嘎开刀。
文三没想到,自己一句话,竟然让陈平安如此激动,他现在有些后悔了,觉得自己真是個棒槌。
明明知道二狗子,不像表面上那么简单,为何还要当多嘴驴呢?
可事已至此,他也只能木木的点点头,确认之前说的话,是真的。
“文爷,谢了。”
陈平安恭敬的抱了抱拳。
紧接着,他又兜里拿出五块现大洋来,递给文三,并叮嘱道:“这五块钱,是买你闭嘴的,今天的事情,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听到没?”
“我~”
初时,文三还不敢接钱,可看到陈平安突然拿出一把刀,瞬间吓得魂不附体。
他忙不迭接过钱,三指并拢朝天,赌咒发誓:“陈爷,您放心,老天爷在上,我文三在这起誓,今天的事情,我一定不告诉任何人,如果我我多说一個字,就让我文三不得好死……”
“行,文爷。”
陈平安笑呵呵点点头,接着,又对他安抚道:“你也不必太担心,只要你不乱讲话,谁也不知道,你今天做了什么,说了什么。”
“诶,也是。”
文三又不是三岁小孩子,又岂能不知道,这里面的厉害关系。别看他点头附和陈平安。
其实,他心里却慌得一批。
对于文三的想法,陈平安自然是知之甚详,可为了在行动之前,不会因为他出现意外,陈平安也只能极力去安抚他的情绪。
给文三做了半天心理建设,直到他情绪放松稳定下来,陈平安这才悄悄收起短刃。
毕竟,文三毕竟不是恶人,如果不到迫不得已的情况,陈平安也不想对他起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