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联网兴起之前，信息是弥足珍贵的宝物，就好像Z时代的孩子翻到父母古早的相册日记，感叹于爹妈嘴怎么这么严实，以前那么时髦流行的生活居然一点没露出端倪。

　　 彼时没有社交软件，没有贴吧网站，就连一家供应全校学生讨论的网络论坛都没有，即便有乐于助人的学长学姐，愿意跟你讲一讲就业的好坏，若是缘悭一面，也得拉倒。

　　 必须像撞大运一样，碰到这样的人，若是真对人生起到重大帮助作用，那就是毫无疑问的贵人，这亦是熟人社会巩固的原因之一，不光是朝中没人不好办事，更是因为不认相关人等，连门朝哪开都不知道。

　　 潘进等人之所以加入青云，主要是就读院校在其影响范围内，产品卖得多，广告常轰炸，如雷贯耳之下，自然产生好感，再有些老师学长多宣传，难免当条出路，

　　 大学生包分配虽然尚未终止，但实际情况已经压力山大，作为毕业生先要面临有没有坑，再要忧愁有没有好坑，专业和择业不对口的就业错位算最轻的问题，分到基层、边疆、农村、乡镇企业的大有人在。

　　 未必勇敢的人先享受世界，但往往出于无奈，不是谁都能快人一步，谁都能死缠烂打，谁都能甘心接受，所以来青云公司这样的自主择业逐年增多。

　　 可青云究竟什么样子，众人知道的也不过一鳞半爪，只听说有前途就莽了，现在到地方，可不得为将来打算？公司如何，工作怎样，晋升啥样方法，要更细致了解。

　　 沈向军的问题其实大家都关心，陈帆当然得好好回答，给他们吃定心丸的同时，还秀一秀格调，而潘进跟着的提问，则显得不轻不重。

　　 一笔带过，可以，毕竟很多人的工作都接触不到这层，接触到时，自然明白，详细讲讲，也行，会更让大家有主人翁的意识，就好像课本里大讲屠龙术，显出一派光明正大。

　　 陈帆略微思索，还是打算聊一聊，他看了一眼桌签，认出潘进的名字，笑道：

　　 “这位潘同学的问题很好，一个企业做什么产业，就好像武林门派练什么功夫，我们绝对不可能抛开经营内容，空洞地讲什么企业文化、愿景理想、员工承诺之类的，产业就是生计，它决定风格，决定理念。

　　 青云集团的业务模块很简单，就是口中食，其中青农负责农业生产，涉及种植、养殖、畜牧、种业、饲料等等，提供农业工具、生鲜食材以及原材料，青食就负责把这些原材料加工成包装食品，送到千家万户。

　　 青云公益、青云创业或者以后还会成立的其他公司，都是为这两大模块辅助的，或是保障，或是补缺，或是因地制宜，核心还在青农青食，所以我们常说两青云，不提其他。

　　 说到这，你们应该猜到青食为什么这样安排产品开发计划，本身就是为农业服务的，既要贴合大战略，还要能闯出名堂，偏偏那时我们都没什么经验，只能凭借着勇气一路趟过来。

　　 凡是有可能提高农产品效益的方式，都先立项试一试，做得好就升级，扩大产能，添加更多资源，做得差就降级，缩减规模，甚至关闭。

　　 诚然现在青食的规模已然非常庞大，但这种勇于尝试的经验，却没有被抛弃，依旧在范围内不断孵化新项目，让市场去检验它的潜力，从而获得相应地位。

　　 只不过相对以前，我们更有实力，更有底气，能从容不迫地安排产品更迭，项目汰出……”

　　 众人热烈鼓掌，潘进亦在其中，虽然陈帆没有一字一句掰扯，但大意还是说清楚。

　　 为什么涵盖饮料零食调料这纷纭复杂的多种多类？因为农业有产原材料，能加工制成且存活下来就要干，为什么开发出绿茶冰红茶辣条这些耳目一新的产品？因为它们在互相竞争中脱颖而出，经过市场严厉的考验。

　　 简单说，饮料方便面能出口海外，则被评为最高级，辣条调料横行南北，则稍减一级，至于酸奶为什么外面买不到，就是实力不够呗，即便产品质量很高，但产量价格保质期运输等等，都能影响它的市场层级。

　　 罗静同样听得津津有味，平常在家里，不会有人专门跟她讲这些道理，上学又因念书和专业不同，没有研究过青云产业，光是听到报道和夸奖，从来没想过还有这么多故事。

　　 好处，她结结实实吃到，因而能清晰感受青云如此安排的意义所在，没有脱水蔬菜，就不会有黄岗青云菜之乡的美誉，没有冷熟食的肉类，就不会有鸡鸭鹅兔的养殖兴盛，没有果汁罐头果干零食，就不会有处处花果山的美景……

　　 青云每诞生一个特级项目，就能给千家万户带来收入增加，就能形成若干类似黄岗山北水南农业的小公司，就能让许许多多人受益，脚踏数只船不是贪婪，而是顶着风险要造福乡亲。

　　 陈帆潇洒离去之后，培训室响起关于青云食品究竟什么实力的热烈讨论，带头人自然是提此问题的沈向军，他勾肩搭背，屡屡询问，很有课题讨论组组长的派头。

　　 梅娟居然没有对他批驳，反而参与其中。

　　 “阿静，你是陈清人，知不知道情况？”

　　 “我还真不清楚，没有报纸列出详细数据，怎么比较呢，市场上内内外外那么多相关企业，何况青食情况有点复杂，涉及品类很多，难以找到完全相似的比较对象。”

　　 “这倒是，不过可以按照事业部分别比，像青云饮品、青云零食这样，完全能算成单独的食品公司，相对来说也更专精。”

　　 因处在讨论氛围，梅娟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其他人自然能听到其见解，不巧，沈向军就听见了。

　　 他闻言欣喜道：“梅同学说得对，笼统对比难以找到完全贴合的对象衡量，但是分开来算，就有可说之处，以青云饮品而论，保守全国前五，除了健力宝娃哈哈两家洋可乐，还有哪家具备青食这样横跨区域的体量，培育出冰红茶果粒橙这样走红华夏的饮料？”

　　 一时间，竟无人反驳。

　　 安晓杰自忖沈向军的结论比较草率，求职青食的学生，要么校区在青云影响范围内，要么居住地在，本身就是市场开拓成熟，广告覆盖较多，哪能以偏概全，茫然断定。

　　 只是话说回来，之前上学时来自天南海北的同学，提起饮料品牌，都是各说各话，即便地域相邻，往往崇尚牌子也不一样，堪堪能达成共识的就是可口可乐、健力宝、青云饮料几家。

　　 换句话说，某地市场不如，综合起来大大胜过。

　　 他想了想，还是发出自己的声音。

　　 “向军说得不错，以当下格局而言，青云饮品位居前五，但是将来能不能稳住前五，还是有相当大的挑战，国际品牌以两可乐为首，纷纷涌入，本土亦是豪杰并起，各种模仿客，似健力宝娃哈哈青云饮品这些前辈，将会被前后夹击，压力很大。”

　　 “是。”沈向军立刻道，“但这不正是公司招聘我们的原因么？若是状况一片良好，凭什么要给予如此礼遇，三番两次去学校，我们又凭什么后来居上，理所应当地升职加薪。”

　　 安晓杰愣了片刻，噗嗤笑了。

　　 “你说得对。”

　　 众人亦是觉察出不对的苗头，很浓的争锋意味，梅娟更是在罗静耳边悄悄道：“我没说错吧，这人就是爱现，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争最佳新人呢，也就是安班长性情平和，没太计较，否则保准吵起来。”

　　 “干嘛这样。”罗静低声回道，“俩人意向是填了同一个事业部还是同一家工厂？”

　　 “我不清楚，但这跟去向关系不大，是人的问题。我估摸着他是以为本届所有校招职工，将会视作一个整体，若公司有什么表彰奖励，可能只选取其中一两个，若是不表现就被代表了，好像优秀毕业生做报告一样，不可能每个专业都分一个。”

　　 罗静暗暗咋舌，没想到有人把天赋点在这上面，她还是好好工作，做出成绩，自然得到表扬的常规思路。

　　 “青食是这样安排吗？”

　　 “你是本地人都不知道，我怎么知道。”

　　 “我知道了。”

　　 “是不是？”

　　 “我不是说这。”罗静飞去一个眼神，“回去再跟你讲。”

　　 当天课程一结束，梅娟便围住罗静，要她讲明白未完待续的话茬。

　　 “我憋了整整两个小时，快说。”

　　 “连我都不清楚情况，沈向军却清楚，恐怕不光是本地人，可能还有熟人亲戚在青食上班，早早给他讲过道理，不然他的底气怎么比班长还厚，要知道安晓杰来实习过，还很热络地搞清楚总厂情况，可见不是一般人。”

　　 梅娟惊讶地看着罗静，喜道：“你也不是一般人，这么快就从小白兔往大灰狼进化，居然会揣摩动机了。”

　　 “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做诗也会吟。”罗静耸了耸肩，“他们天天演小剧场，耳濡目染怎么都有些长进。”

　　 “耳濡目染？耳濡目染……”梅娟喃喃自语，旋即意味深长地看向罗静，“灯下黑啊，一直琢磨来琢磨去，倒是把你忘了，平常看你不声不气，真没往那上面想，瞧你说话这模样，天天演小剧场，风趣生动得很，跟我们可不同呢”

　　 “你说什么呢。”罗静镇定道。

　　 “还装？真不顾舍友之情啦。”梅娟上下审视罗静，阴恻恻道：“报纸上老说田集是青云之乡，黄岗是诞生地，竟让我忽略创始人姓罗，你也姓罗。也怪我，玉阑姓罗的人太多，真把你略过去了，老实说，你家里是不是有亲戚在青云上班？”

　　 罗静环顾四周，将梅娟拉到角落，道：“说归说，别在外面传，我难做，还替沈向军吸引火力，抢他们的风头。”

　　 “你以为我傻啊。”梅娟揽住罗静的胳膊，“以后在陈清上班，你就是我的靠山，依赖还来不及，怎么会坑你。对了，你是什么岗位，在哪个部门。”

　　 “青云一中老师。”

　　 “啊？咋这样安排呢。”

　　 “我叔他们都在青农上班，青食这边顾不上我，所以去专业对口的岗位，都是青云集团的，差不到哪去。”

　　 “你性格老实，在青食确实压力大，看看沈向军潘进就知道了，还没正式入岗，就已经明争暗斗，不可开交。”

　　 “其实这就是青食的生态，若没有竞争，没有你追我赶，青食也不可能短短七八年，做到如此规模，我要是没感受一番，也不知道职场是这个样子。”

　　 梅娟默然。

　　 “话虽如此，可有得必有失，激烈竞争之下，恐怕难以掌握程度，稍有不慎，就升级为意气之争，你死我活。”

　　 “你也是一路念书念过来的，应该很清楚，奖状再多，都不可能发给所有人，哪怕都有奖状，也是第一名最有面子。”

　　 “我去，倒是错看你了，话不爱说，心眼不少呐。”

　　 “人总是要成长的。”

　　 这话不知戳到梅娟什么心事，又沉默一会儿，才挤出笑容：“你认不认识大老板。”

　　 “谁？”

　　 “罗学云呐，创始人，总裁，你不知道？”

　　 “其实……”罗静道，“二叔不喜欢青云职工叫他老板，总裁、罗总或者直接叫名字，都好。”

　　 “二叔？”梅娟眼睛闪闪发光。

　　 “出了五服，我爷爷的太爷爷是他爷爷的爷爷，现在就是普通亲戚，因为住得近，按辈分喊叔。”

　　 “还真是不巧，你爸跟罗总将将的族兄弟，到你就没关系了。”

　　 “这东西你倒算得清。”

　　 “近水楼台先得月，不看僧面看佛面。”梅娟话锋一转，“亲戚不亲戚的再说，乡里乡亲的小孩，抬头不见低头见，总是要碰面的。”

　　 “别害我啊。”罗静感觉毛骨悚然，“二叔管着青云那么大的摊子，外地还有很多事忙，要为培训课上这点小事去耳报，我怕俺爸打我。”

　　 “哪能？他们爱怎么炫怎么炫，关我们啥事。”梅娟笑嘻嘻道，“就是寻常有机会替我美言两句，说些咱们这届有个叫梅娟的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