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总。”

　　 作为清兰公司总经理的陶莹亲自接车，一水平治给足面子，即便是路人都要多看几眼，猜测来了什么人物，罗学云并没有叮嘱要排场高调，陶莹此举多少有些表忠心的意思，显示自己不忘初心始终如一将他当做真正的大老板。

　　 对BBA车标脱敏的罗学云，亦未觉得平治就如何，只是路上不塞车罢了，但跟来的年轻人就有些绷不住，对他们来说，平治无疑是响当当的豪车，绝少能在内地看到其身影，若能看到，都是昂贵的进口货。

　　 平时只能在电影里瞄两眼，现在却能坐其兜风，青云公司有这么厉害？显然不能够，摆明是冲着罗总面子来的，看来真如传闻所言，罗总到哪都吃得开。

　　 瞧见他们都是一副稀奇珍视的模样，罗学云微笑不语，毕竟是VW车标都稀奇的年代，看到更有名的车牌郑重也是理所当然，倒不是崇洋媚外，只是坦克汽车挖掘机确实男人的最爱，谁路过都要忍不住多看两眼。

　　 “又漂亮了。”罗学云伸手浅握，道：“先去酒店吧，旅途劳顿让他们歇息歇息，明天再去公司。”

　　 “好的。”

　　 陶莹坐上副驾，主动把后面的老板座位让给罗学云，倘若有心人看到，一定会琢磨，可惜小伙子们都沉浸在豪车体验中，要么欣喜要么拘束，根本没看到情况。

　　 可能也是不敢多看。

　　 “上午去清兰看看，下午去联合制造，晚上请陈昌达吃饭，后面车上的小伙子，你安排清兰市场部接待，他们带有青云食品的商品信息，分成两个小组，其一跟本地百货超市接洽，建立订单往来，其二走脱水蔬菜的路子，跟欧洲超市联络，看看能不能出口青云食品。”

　　 罗学云不慌不忙将事情吩咐下去，俨然将陶莹当做秘书助手，陶莹非但没有生气，反而欣然应诺，不免让司机有所侧目。

　　 陶莹道：“叶智勇跟青云农业中断合作的事，清兰这边听说了，我去相关市场问了一下，五谷行的代理业务集中在鲜活冷冻商品，绕过他们跟本地菜市签单，蔬菜和蛋类比较容易过来，建立稳定的合作关系后，还可以再想其他办法拓宽种类。

　　 这两年餐饮火爆，加上YE食材别具一格，五谷行没少推广，还是积累不少的知名度，运作起来不是多么困难的事。”

　　 罗学云摇头：“不找那个麻烦，生鲜食材的运输折损太大，若非当时跟杨记怄气，加上青云食品还没建立，我不会想着把蔬菜活禽这么老远南下，到后来利润稳定增长，再想要斩掉不合时宜，一拖就拖到现在，我或许要感谢叶智勇帮我下定决心。”

　　 从内后视镜看到罗学云微瞑双目养神休息，似是舟车劳顿很疲惫，陶莹忍不住轻声一叹。

　　 “怎么呢，有烦心事？”

　　 “没有，你休息吧。”

　　 “好奇心被勾起来，你不说清楚，我能睡得着？”罗学云轻笑道。

　　 “地产金融制造甚至餐饮，哪个不比农业赚钱舒服，罗总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何必非要抓着青农不放呢，就算是想帮助家乡，青云食品也足够了。”

　　 陶莹此话诚心诚意，若是罗学云不懂，真是依靠农业起家没有本事跨行她就不多说什么，只是现在的例子证明，他是懂的。

　　 联合制造的小家电跟游戏机，成了清兰投资的现金奶牛，而那些产品设计和市场规划都是罗学云提的意见，林家伟负责实现。

　　 清兰公司投资的有间商务酒店、服装厂、电子类工厂，不仅迅速回本，还带来丰厚的利润，就算不精益求精，也足够享受美好生活，可是赚来的钱都流到青云和优选。

　　 在陶莹看来，这种思路难以理解，辛辛苦苦挣来的钱不去花天酒地潇洒快活没事，说明你勤俭持家，拿去捐建教学楼公益助学救灾也没事，证明你道德高尚，只是往利润不高，投入不小的农业生产折腾，又花钱又费力，多少有些执拗了。

　　 罗学云笑笑：“我若说什么初心乡情之类，你可能不大理解，只好换个角度讲，我看好未来农业，二十年三十年甚至更久以后的前景，现在是提前布局，牢牢扎根。”

　　 “你要这么讲，我就无话可说。”

　　 “别无话可说。民以食为天，在新的能量摄入方式出现之前，蔬菜肉食米面就是人类生存的根基，从事农业不是铁饭碗，而是金饭碗，当然要与时俱进才能获得更大利润。

　　 科技日新月异，很快你就能看到各种环境问题，大气污染全球变暖等等，因而导致粮食安全凸显，届时想吃一口没什么有害物质的蔬菜大米，会成为许多人心甘情愿掏出大把钞票的选择。”

　　 陶莹听得毛骨悚然，颤声道：“有这么严重么？”

　　 罗学云淡淡道：“熊本水俣湾有机汞污染河水里的鱼虾贝类，孕妇食用后婴儿患先天性水俣病，瘫痪或智力障碍，富山神流川镉泄露导致水质污染，患者因关节和脊骨极度痛楚而发出凄厉的痛痛痛，故得名痛痛病……”

　　 “停。”陶莹连忙打断，握了握手心，道：“只是个例。”

　　 个例？那是你没见过核污染水直接排海。

　　 “全球人类同呼吸共命运，有些事是躲不了的。”罗学云笑道，“你也不用杞人忧天，真到一口干净吃的都找不到，可得些年头。”

　　 “那就好，我确实接受不了。”陶莹道。

　　 青农的事就这样带过，陶莹也不再纠结，转而提到住宿的事。

　　 “清兰如果持续经营下去，罗总免不了要常来常往，何不置产安家呢，将来旅游也好，出差也好，都有个落脚地方，想必那时候弟妹不会觉得来香江麻烦，况且内地好大学难考，云云月月若不适应，也方便来本地读大学，拓展视野。”

　　 “你想得真远，是不是已经有推荐？”

　　 “半山九龙塘浅水湾石澳，你喜欢哪就买哪，抑或者多来几套，方便会见不同的客人。”

　　 “好家伙，这些富人区一套别墅动辄千万，还买几套？你当我是大明星还是大富豪啊。”

　　 陶莹坚定道：“你买得起。”

　　 罗学云看着她的侧脸，笑道：“我算是明白了，你担心我调集资金给青云食品铺路，所以想引诱我花钱。”

　　 陶莹认真道：“地产市场风起云涌，入手即赚，真论起来不比开厂利润低，你就算不住，将来卖掉也不亏。反观，你要是想在香江开优选分店或者收购商店股份，很容易赔得底掉。”

　　 “我对香江楼市什么时候梦碎不清楚，并不想在上面加大投入，还是办厂开公司惠及更多人比较有意义，置业的事先给清兰安排上吧，有栋楼还是很不错的。”罗学云道。

　　 “什么叫楼市梦碎？”陶莹嘟囔道，“还没起飞呢，就说这丧气话。”

　　 罗学云笑笑，却不接茬。

　　 对于香江楼市，他所知不多，可有两个点记忆深刻，一个就是卖楼花，不知多少文章骂过，还有就是《创世纪》那段台词，虽然剧没看完，但是剪辑片段经典永流传（我尝试安分守己，拼命干活……），这种情况下，他实在不愿意掺和。

　　 修名声，积功德，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

　　 坐车吃饭住酒店，罗学云胜似闲庭信步没有丝毫滞涩，反观张远径、徐长甫、杨希、高明四个，就有一种刘姥姥进大观园的意思，东张西望左看右看。

　　 能被市场部挑选负责出口业务，足见四人的优秀，无论见识也好本事也罢，都是佼佼者，在玉阑和江城都是数一数二的人才，亦是见过许多城市的，但是感觉不一样，东方之珠是国际化大都市，经济繁荣，旅游兴盛，不光是东亚，世界而言都是有名。

　　 这一切对四个年轻人来讲，都太过新鲜，似乎推开一扇门见到不一样的世界，正是因为如此，才能耐心等到九七回归，才能给予各种优待，保留这个珍贵的窗口。

　　 “之前总说经济建设，却不知道要做成什么样子，只当是要开厂卖货，给大家提高收入，现在一看突然明了了，就应该做成东方之珠的模样，繁荣发达美丽漂亮，电影里一闪而过的画面，结结实实呈现在大家眼前。”张远径如痴如醉，喃喃道：“我们江城何时能变成这样。”

　　 其他人窝在沙发里，看着电视播放的时装剧，没有字幕还是白话，众人依旧津津有味，可当张远径起头聊起感受，大伙的心思便没法放在电视上，顺着一路见闻飞来飞去。

　　 “东西是很好的，可是人……”杨希叹气道，“那眼神好像我们是乡下来的穷亲戚，不是鄙夷看不起，就是高高在上跟赏赐一样，说普通话不搭理，说外语挑剔口音，我希望家乡能跟东方之珠一样美丽，却没有这样的毛病。”

　　 “可我们就是穷亲戚啊。”张远径摊手道，“没看罗总么，气势昂扬，说普通话也是言简意赅，可人家经理非但没有生气，反而专门找懂普通话的服务员招待，紫本主义嘛，本来就是赚钱至上，嫌贫爱富很正常。”

　　 杨希忍不住吐槽：“你的心态可真是好。”

　　 张远径耸耸肩：“到哪都是这样，即便在我老家，盖不起屋，讨不起老婆，穿不起好衣服，不照样要挨骂被笑话么？那些人还是我的亲戚乡亲哩，从经济学角度讲，没有消费能力的顾客本来就不被服务员喜欢，消费不高可能还没有小费。”

　　 “远径，你这变质得也太快了。”徐长甫皱眉道，“屁股都没坐热，就打算摇身一变？”

　　 “譬如榴莲，香甜绵软奶味浓郁，可是气味很臭，要吃榴莲须得忍臭，我是尊重客观规律，不是什么变质。”张远径道，“调整好自己的心态，更容易适应接下来的工作，这是我对你们的建议。”

　　 徐长甫闭上眼睛，没有还嘴。

　　 人生地不熟，还有工作要做，决不能内讧，一旦闹出不愉快事情就难办了，大家求同存异是最好的。

　　 翌日，众人收拾停妥前往清兰公司，理论上讲，这里也能算作他们的母公司，但却完全没有家的感觉，无论是办公环境还是同事，都是那样陌生。

　　 刚一交际就出现问题，张远径等人英语古怪，清兰员工汉语词不达意，以至于要带个本子写字，跟哑巴交流似的，谈起业务更是矛盾凸显，闹出不小事端。

　　 正坐在办公室翻阅文件的罗学云耳朵微动，询问陶莹的秘书李晓晴：“外面是不是在吵，你去看看情况。”

　　 什么都没听到的李晓晴出去巡查一圈，还真看到有人在会议室吵架，深感惊讶的她立刻头皮发麻，居然是市场部的员工跟罗总带来的青云职工争吵起来，看样子还要动手打架。

　　 “Stop！”李晓晴一把揪住旁边看热闹的市场经理，喊道：“KK，怎么对待客人的，发生争吵也不管。”

　　 梁家强笑嘻嘻道：“放心啦，我会看着不让他们动手的，要动嘴就没法子，总不能缝起来。”

　　 “青云来的同事是我们清兰的亲密合作伙伴，尊贵的客人，有什么事好好说话，不要互相辱骂。”李晓晴将众人分开，却见双方都是面红耳赤不由叫苦，连连深呼吸挤出笑容道：“有什么事跟我说一说？”

　　 张远径笑道：“语言不通产生的误会，说开就好了，有劳李秘书担心。”

　　 他一开口，围观众人都是露出惊异之色，按道理讲他们来做客，受到委屈正应该是诉苦求公道的时候，没想到居然主动揭过。

　　 杨希几个平静下来，亦是附和张远径的说法，收拾凌乱的文件。

　　 李晓晴眉头紧皱，刚才若不是自己来分明要打起来，现在说是误会？哄小孩呢。

　　 “嘉豪，你说说怎么回事。”

　　 “跟这位张先生说的一样，我们因为交流不通，又都心急业务，所以产生误会争论起来。”张嘉豪道，“现在冷静下来，可以接着工作了。”

　　 李晓晴满心狐疑地离开，而后悄悄给围观全程的同事使个眼色，让她过来说明情况，了解清楚后不敢直接跟罗学云汇报，先去找陶莹说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