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载铭光顾青云展台的消息走漏出去，越来越多的人过来瞧热闹，电热锅来回翻台都顾不过来，到后面餐具也不够，只能改为发放礼包，抽签限量供应。

　　 效果显著，很多客商表达订购意向，试用小额订单多到爆炸。

　　 “还是得来首都，群英荟萃，豪杰云集，一天赶上我们忙活一年。”

　　 王连向乐不可支，现下逐步打通客户实在太难，不是信不信的问题，而是愿不愿意的问题，他很明白能有现在这样的结果，都是宋载铭带来的隐形光环，等同活广告。

　　 如此数量就算十存其一都能盆满钵满，给青云食品飞跃的机会。

　　 “厂里过年得加班，存货怕是不够。”范兴宗说着说着，莫名笑了，“过年加班，还是破天荒头一回，我都不知道他们是高兴还是沮丧。”

　　 “高兴多吧。”王连向道，“青云都是本地工人，不耽误过年，还能挣奖金怕是都得报名竞争，每多挣十块钱，就能多给孩子买几块糖，割几斤肉。”

　　 “这正是青云公司建立的意义。”范兴宗道。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忽然外面一阵骚乱，李腾赶忙回来叫人。

　　 “出什么事了？”

　　 “有参会者批评我们不务正业，借展销的名义打广告，吆喝着要撤我们的展摊。”

　　 范兴宗淡淡道：“人红是非多，走，去看看。”

　　 对这种情况，他早有预料，耍小聪明谋取利益，再寻常不过，就像考试的学生作弊，干活的工人偷懒，没有才奇怪。

　　 若是不温不火求个正常及格，别人看到也不会说什么，只会暗骂一句丑人多作怪，可若作弊得了高分，偷懒得了先进，别人就不能忍了，掀锅唾骂都是寻常。

　　 青云食品把展览会变成交易会，火爆的行情谁看了不眼红？这还不动手脚，那才真叫淡泊名利。

　　 “安静，君子动口不动手，有什么话慢慢说，青云食品讲道理的。”范兴宗高举双手呼喊。

　　 吵闹者见走出来的是一个二十来岁的毛头小子，非常不满：“叫你们领导出来。”

　　 范兴宗道：“我就是青云食品的负责人，有什么事跟我说就行。”

　　 李腾递来纸片，上面写着：隐阳城颍川北乡方便面厂许盛。

　　 既是老乡，还是同行。

　　 范兴宗心里有底，从容招呼围观群众散开。

　　 “朋友们，首届食品博览会聚集全国各地的食品企业，参展观众不是行业佼佼者就是领导客商，万一出个什么推搡踩踏，给展会抹黑，试问责任谁担得起？还请保持距离，有什么话慢慢说，青云食品跑不了。”

　　 许盛国字脸粗壮身材，乍一看霸气十足，就是眼神太滑，破坏协调性，让人感觉不可靠，此时众人陆续退开，愈发凸显他的古怪。

　　 “同志有什么事？”范兴宗道。

　　 “还问我有什么事，你们青云食品有没有遵守规则的人，谁允许你在这展出未获批准的食品，吃坏了人你付得起责任？”许盛上来就扣帽子。

　　 范兴宗未感到意外，多读书就会明白，先挑事者一定要占据道德公义的制高点，不能让人察觉是为自己的私心，否则声势造不起来不说，反而要引火烧身。

　　 “许先生，青云食品向来遵守规则，请问展会哪一条规定不能带参展之外的食品进来？我们展出的主角始终都是脱水蔬菜饮料这些获准上展的商品，其他不过是佐餐甜点，给观众解乏。

　　 至于吃坏人，青云的理念就是安全可靠，不会制造有害食品，同样，若是有什么疑问是因青云食品而起，我们有信心承担责任，负责到底。”

　　 许盛怒斥：“博览会主要目的是展示我国食品工业的产品技术，加强联系合作，促进食品工业发展和振兴，哪一项允许你当街摆摊卖货？你自己瞧瞧，青云食品在干什么，开大排档呢，在这叫卖起来。”

　　 “展示食品的最好方式不就是品尝吗？难道隔着包装能看出什么门道。”范兴宗道，“何况我们也没收钱啊，免费品尝，怎么叫卖？”

　　 围观人群发出隐秘的微笑，显然是拜服范兴宗伶牙俐嘴早有防备，许盛搬出的理由都不够绝杀，反而显得自己小气吧啦。

　　 很多事就是这样，围观者不起哄声势造不起来，许盛旁边就两个年轻人，除非打起来，否则干瞪眼吵架，根本没有用处。

　　 还好许盛也是有备而来，没等多会儿，有人拉着展会工作人员过来。

　　 “同志，这家公司哗众取宠，用不良手段吸引观众，现场煮面还不注意用火安全，人多手杂很容易造成安全事故，我提议展会取消他们的参会资格。”

　　 工作人员一脸懵，三思之后才缓慢问道：“什么不良手段？”

　　 “他竟然给参会观众发零食，还能现场免费吃，分明是贿赂。”许盛喝道。

　　 围观群众绷不住，终是笑出声，工作人员也有点难受，认真道：“评奖由组委会负责，跟参会观众无关，而赠送商品是企业的自由，我们无权干涉。”

　　 许盛怒道：“你看看火，看看热水，要是伤到人这么办？这么多人挤在一起，闹起来是小事！”

　　 脑子倒是灵活，居然会现学现卖。

　　 范兴宗忍不住发笑：“同志，我们用的厨具都是电器，后台操作，员工经过严格培训，对观众有排号分流，没有用火危险。”

　　 “用电更危险，同志，你是没看刚才人有多少，哗啦啦差点要把摊子掀翻，他们非但不阻止，还在里面喧闹，一点安全意识都没有。”

　　 工作人员终于搞明白许盛的意图，有些哭笑不得，走进后台一看，都是小桌子独立操作，水电分开，虽然是临时设置，但井井有条，人员各司其职，忙而不乱。

　　 “这样好了，我跟展会申请再给青云腾点地方，你们也多叫些人维持好秩序，注意安全，至于这位同志提的意见，我会传达上去，好了，就这样，各忙各的吧。”

　　 许盛傻眼，拉着工作人员不让走。

　　 范兴宗看不过眼，讥讽道：“有什么事可以去找大会，难为这位同志没有什么用处，青云讲道理，许老板也得有这个观念。”

　　 围观群众鼓掌，臊得许盛无言以对，灰溜溜地逃了。

　　 他一走，吃瓜群众更开心，经典桥段完整演绎，他们作为参与见证者怎么会不高兴？愈发想见识见识被人嫉妒的青云食品到底有什么魔力。

　　 于是提出合作意向的客商越来越多。

　　 “麻烦喽，光是送货结算都是大问题，天南海北都有客户。”范兴宗痛并快乐着。

　　 “交给我们优选吧。”王连向拍拍胸脯道，“罗总给优选的任务就是建设仓储运输配送销售的体系，虽然超市暂时开不到全国各地，但人总是能去的，我们前头趟路，你们后面埋头干。”

　　 范兴宗情绪翻涌，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突然有些想哭，辛苦优选的兄弟们。”

　　 “虽说青云是罗总亲儿子，优选是后娘养的，到底是一家人，说这些就见外了。”

　　 “乱说，明明青云是农村生的，优选是城市生的，我们种地，你们做工，分工不同，血脉相连。”

　　 说着说着，两人对视一眼，忍不住哈哈大笑。

　　 博览会持续时间蛮长，从开幕到颁奖整整十一天，企业分批进场，退场之后的青云食品天天走访意向客户，疯狂签意向单，联系方式能写一本子。

　　 他们的红火可是让鸡翅山啤酒和玉阑毛尖两家既高兴又痛苦。

　　 痛苦自不必说，无穷的羡慕嫉妒恨，自己光是展览和评奖，名气是有了，订单不见增长，虽说目的就是评奖，可差距被人拉起来，难免落差。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高兴就很复杂，展馆中玉阑青云的名号甚至超过他们，有点当红明星的味道，因此看他们也来自玉阑，惯性留步探查一番，还问些不着调的话语，比如青云绿茶饮料用的是不是玉阑毛尖。

　　 茶厂的人都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说玉阑毛尖特指几个茶场出产，尤其是我们这里最正宗，青云的不配，这不是找骂？只能含泪点头，说茶场不同，品种一脉相承，然后捡一些订单，互留联系方式。

　　 就在这尴尬时刻，两家领队接到厂里的最新命令。

　　 套近乎，跟着青云屁股后面捡好处，咱们和青云是亲密合作伙伴，不是同行也不是冤家。

　　 余思元王培根联袂请客的消息着实让范兴宗震了数震。

　　 “负荆请罪还是鸿门宴？”范兴宗忍不住道，“展会都要结束才上门，不是十五贴对联，晚了半个月。”

　　 “我带人去见吧。”王连向笑道，“我大概猜出他们的想法。”

　　 “什么想法？”

　　 “沾我们的光呗，大北胡飞从东北过来就为吃青云一碗面，宋主任光临青云摊位久久不愿离去，北乡方便面厂长许盛不惜撒泼打滚，如此种种让咱们大出风头，接洽的客商极多。

　　 他们不说无人问津，至少也是惨淡经营，这时候找我们无非是取经问道或者直接求帮忙，打口水仗的事我去就行了，你别耽误正事。”

　　 “倒是撞上你的专业。”范兴宗笑道，“你打算答应吗？”

　　 “那得看他们的诚意，学习得交学费，帮忙得交辛苦费，只要不吃白食，没什么不能帮的。”

　　 王连向专门带上李腾，经过这些天的相处，他发现这小子心眼多胆大子人机灵，说白了，干市场的好手，有意带一带他，即便不能来优选，也能在青云更上层楼。

　　 “李腾，你觉得应该如何对待两家？”

　　 李腾谨慎道：“不见兔子不撒鹰就行，咱们不求他什么，他反而要求咱们。”

　　 “关键是兔子多大可以撒鹰。”

　　 “这要看王哥的格局有多大。”

　　 “我的格局？你确信不是他俩的格局。”王连向还以为他说错对象，追问确认。

　　 “余思元和王培根都是奉命行事，以我对国营厂的了解，没有太多决定权，谈条件一旦超出范围就得请示，确保将来不背黑锅，所以他俩请客注定没有格局。”

　　 李腾一番话勾起王连向的兴趣，道：“细说，什么叫我的格局。”

　　 “在燕京的几个月，王哥应该听过很多最新消息吧。”

　　 “好家伙，你倒是个说书的好手，恁会吊胃口，快说。”

　　 “就是争论很热烈的股份改革，对国企引入现代企业制度，通过股权转让、产权交易等方式吸引非公资本参与……”

　　 “这跟我的格局有什么关系？跟今天见的两个人又有什么关系？”

　　 李腾不紧不慢道：“青云公司曾经兴起一阵酿酒风波，公开讨论开设啤酒车间的事，虽然不知道后面怎么停息了，但这证明罗总他们有考虑过生产啤酒，啤酒市场广阔，就现在而言绝对胜过饮料，以农村酒席来说，可以没有饮料，不能没有啤酒。”

　　 王连向若有所思。

　　 “你的意思是不必自己购进产线，培养员工，直接入股，用这种方式进入啤酒市场？”

　　 “对，上有青农提供原材料，下有优选掌握销售渠道，对任何食品企业都是难以拒绝的好处。”李腾道。

　　 “莫非这就是罗总的战略意图？”王连向倒吸一口冷气，颤声道：“你居然能想这么远！”

　　 李腾不好意思道：“青云是个欢迎讨论思考，鼓励学习进步的公司，懂的越多做的越好，进步越快，罗总常说，一个人的力量有限，青云若要茁壮成长须得每个人都贡献力量，这力量包括智慧和体力，仅看擅长，无有贵贱。”

　　 王连向啧啧叹道：“我忽然有些羡慕青云同仁，我说优选后娘养的可不是开玩笑，一年到头看不到罗总几次，什么事都是祥总吩咐，他这人怎么说呢，没有培养的耐心，只是选选选，谁厉害谁上来，不行就下去。”

　　 “但薪水很高不是吗？在大城市生活，吃的喝的穿的，上班下班，日子都比陈清精彩，我们电视都没几个台，有点闲钱都只能吃穿，没有玩耍的去处。”

　　 “倒是围城了，里面的人想出来，外面的人想进去。”

　　 李腾道：“我没想进去，只是想职级高些，工资多些，将来住好房子，娶漂亮媳妇。”

　　 王连向愕然，久久无语，叹道：“老婆孩子热炕头啊，挺好，也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