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农村题材的电视剧，罗学云条件反射般想起《爱情故事》和那句“我的老家就住在这个屯”，不得不说钟乐的思路很开阔，套公式做题就是快，一下子秒了。

　　 但是吧，题材好不代表成品就好，家长里短鸡毛蒜皮这些事，有的人表演就是活灵活现，换别的人却味同嚼蜡，尼古拉斯赵四这种不看剧也耳闻的出圈人物，很是需要天时地利人和。

　　 再者，青农视作王牌的产品，种苗这些东西，没有青云食品鲜明，能通过角色的饮用品尝潜移默化展现样貌，换句话说就是不够直给，与其蹭电视剧的热度，还不如直接上广告夸耀种子品质多么优良，收成多么提高，顾客多么喜欢。

　　 特别在雷云文化不是很容易卖出“中插广告特制版剧集”，大大局限合作范围的情况下，显然会削减对青云产品的宣传作用，青农跟风就很不明智。

　　 “你是要打广告还是看电视剧啊？”

　　 罗学云笑道：“雷云文化刚起步，规模有限，未必能保证剧剧精品，还因种种问题会限制青农广告投放范围，倒不如直截了当把生产基地和产品内容拍出来，联系地址和订购电话放在屏幕上，多去几家投放，总体效果可能会更明显。”

　　 钟乐道：“因材施教因地制宜的道理，我还是懂的，放眼天下，青云食品全是对手，没有冒头的时候还能韬光养晦，今年一遭，家底亮得明明白白，换做是我，作为青食的同行，也要考虑做点事情，竞争市场。

　　 若是自忖比青食强的，肯定要针对，若是没有青食厉害的，也会模仿学习，日子不会像之前那么好过，罗总高屋建瓴，用高强度的持续广告吸引顾客是道妙手，料敌先机，提前布局。

　　 青农目前的规模比不上青食，这一点我跟田总都承认，但你也讲过，青农的未来是不输给青食的，特别是高新技术研发生产，这些需要大量资金铺垫，站在青农角度，我们有义务有责任提高营收，形成正向循环。

　　 而卖东西这事少不了各种手段，吆喝也好，让利也罢，做好售货服务稳固招牌等等，都是其中一环，先前青农的推广模式是一家家点亮，一个个扩大，坚固踏实见效却慢，属于我去就山，打广告愿者上钩就是山来就我，效果不可同日而语。

　　 今天田总跟我来麻烦罗总，也是有信心面向更多客户，完成更多订单，保证青农的脚步不至于落在青食后面太远，毕竟于青云公司而言，青农和青食是一条扁担上的两筐家底，少了哪个，都走不稳当。”

　　 听着钟乐娓娓道来，罗学云一脸赞许之色，等他讲完，更是鼓掌叫好，“战地记者”的田秀禾扭来目光，满是讶然，可很少见到罗学云对谁这样不加掩饰的夸赞，上一个应该是范兴宗吧。

　　 罗学云有理由夸赞，不光是为钟乐清晰敏锐的见解，诚然这份见解远超田秀禾，更是为他勇于承担责任，虽然现在还只是副总，却没有辜负罗学云对他的期望，已经站在青云公司整体方面思考青农的发展，更是想到就做到，没有拘束直率讲出要求。

　　 可以说，钟乐不光是合格的青农总经理，还是够格的青云董事，真正有能力带领青云不迷路的人物，将他留下来，结结实实的明智之举。

　　 “青云的经营战略有先有后，有祥有略，却不会有厚有薄，无论是对公司还是对我，两家都同等重要，只要你跟秀禾开口，需要我调度什么资源，绝不会有半点含糊，带不带电视剧，打什么样的广告，仅是出于收益最大化的考虑，而不会是经费高低。”

　　 罗学云的回答同样诚恳：“青农有什么要求，提出来我绝不推三阻四，区别对待。”

　　 钟乐点头道：“我相信罗总。似优选超市、雷云文化这些，原可设在青云旗下，为青农青食服务，只是这样彼此之间难免会为谁先谁后，谁多谁少吵闹，都是一家人反而不好处理。

　　 倒不如现在这样，真需要的酌情合作，不妥帖的对方也有理由拒绝，避免你黏着我，我黏着你的，稀里糊涂算不清楚，非但做不起来，还可能连本来的目的都达不到。

　　 说到底，罗总为青云公司煞费苦心，我跟田总要无理取闹，未免不知好歹。”

　　 “言重了。”罗学云道，“一切的目的都是希望青云能越来越好。”

　　 “一定会的。”钟乐郑重道。

　　 俩人交谈融洽，旁听的田秀禾却很惭愧，自己跟他们的差距太明显，别说引领，跟着干都是知其然不知所以然的状况，这个总经理的位置当真名不副实。

　　 等钟乐离开之后，他单独找到罗学云，吞吞吐吐道：“学云，我……”

　　 “怎么，你还有事？”

　　 “今年钟乐决心留在青云之后，干劲十足，技术生产中心的活忙得非常出色，青农上下都很佩服……”

　　 “还没过年呢，就来替钟乐申请优秀员工么？”罗学云打趣道，“有什么话直说无妨，咱俩之间不必绕弯子。”

　　 田秀禾深吸口气道：“我想退位让贤，辞掉青农总经理之职。”

　　 “你现在干得好好的，不要想一出是一出，作为青云一份子，尊重一下公司规矩。”

　　 “我这不是来跟你商量么，又没直接撂挑子不干，我诚心觉得让钟乐做总经理是更好的选择，对青农来说，我不如他。”

　　 “尺有所短寸有所长，每个人发挥的作用不一样，现在青农需要你做总经理，还请你好好做下去，不要过分关注钟乐的事。”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钟乐的工作重心是技术生产，这是一项长期系统且复杂的工作，其他事务仍需你负责，即便你俩调换位置，也是一样的分工，既然如此，为些名头徒惹动荡没有必要。你不要妄自菲薄，术业有专攻而已。”

　　 罗学云态度坚决，田秀禾劝不动，只能无奈退去，这下彻底对罗学盛感同身受，区别只在于有些人不光敢说学盛无能做生产总监，还有信心比学盛更好，却没有多少人自信比他厉害，就是青农跟青食的经营差距，他跟袁晓成钟乐的高下对比，着实惨烈。

　　 凭人缘得来的总经理，论真材实料，不如袁晓成钟乐说得过去，他反正是没底气跟罗学云据理力争寸步不让，只是骑虎难下想走不让走，却仿佛自己放不下面子地位一样，着实煎熬。

　　 他还是没看透，不明白薪水只有很小一部分是为了酬报实际所做工作，剩下绝大部分都是补偿工作上的委屈痛苦不爽。

　　 罗学云并未将田秀禾的忧愁放在心上，管理职工跟老师带学生没什么差别，成绩没有同桌好却担任课代表，被人诟病“走后门”、“靠关系”而心生委屈啥的，再正常不过，职场还比上学绝望，上学哪怕读到博士都有头，工作却仿佛没有尽头，只要得挣钱吃饭，就得一直忙活。

　　 这中间日复一日起起落落，人的情绪也跟着涨涨消消，没谁能一直热烈昂扬的，过段时间自己就消化排解了，人的适应性很强，所以才成为万灵之首。

　　 对于青农需求广告宣传的事，罗学云会推动的，只是力度不可能比得上青食，后者是快消品，快消品的意思是使用寿命较短，消费速度较快的消费品，其最显著的特征就是品牌忠诚度不高，顾客很容易迷失在眼花缭乱的同类产品中，不断转换。

　　 也就是说，青云食品的竞品一旦广泛推开，铺到市场上，它就不再具备明显的优势，想要吸引新顾客、留存老顾客，必须维持长期曝光，这曝光包括但不限于各类广告、在商店最显眼的货架、周围人总是提到等等。

　　 这是产品性质决定的，无关乎品质，就像可乐，论起口味不同品牌大差不差，都是拧开盖子一口气而已，越是普适，味道越是趋同，毕竟众口难调，想要成本最低利润最高，一定得满足最大顾客群体，反而中药味的天府可乐、草本味的崂山可乐，很难广泛流行最终黯然零落。

　　 因而哪怕做到可乐行业南波万的可口、百事，照样在全球范围寻找代言人，真金白银铺满广告，不断维持偌大的名头，他们难道是傻子么？不知道自家已经名扬天下么？

　　 他们当然知道，可顾客在每次伸手入货架的时候，望着一排排不同品牌的可乐，选择可口百事还是其他品牌，概率都差不多，必须得在营销、价格、服务等各个方面累积优势，才能维持庞大市场份额。

　　 再加上没有人永远十八岁，永远有人十八岁，每年都有新顾客入坑，老顾客退坑，更是逼迫快消品牌维持大幅营销不停，抵御竞争对手。

　　 青农的蔬菜、水果、肉蛋实质上跟青食一样的处境，但种苗这些就不同，使用长，消费久，越是品质好，成活率高收益高，越能积累顾客，口碑的作用高过广告。

　　 给钟乐的这波广告，更多是告知市场青农有相关业务存在，物美价廉品质靠得住，有需要的不妨联系试试，不会是长期霸榜持续广告，反而严重受季节影响，临近播种的节点加大投放，生长期就撤下来这种，才是更经济合理的方式。

　　 将任务安排下去，罗学云抽空跟秦远山碰面。

　　 老岳丈卸任青农研发中心总监之后，精气神愈发昂扬，他是个有责任心的老头，上上下下那么多事压在身上，很难放松自在，只有无官才能一身轻。

　　 他不在青农散发威严，秦泉就放飞，不用活在父亲阴影中，被迫做好孩子好职工，父子之间少闹些不愉快，也算给家庭带来更多欢声笑语。

　　 “云哥，怎么没带孩子来？”

　　 罗学云来时，秦泉正在院子中修葺花坛，说是老岳丈想要，他现在过着半退休的生活，可以莳花弄草，悠闲自在，便嘱咐儿子忙前忙后，按图施工。

　　 要找人帮工很容易的，不要半天就能修成，但秦远山不愿意，非要儿子亲自动手，搬砖背沙和水泥挖土，连罗学云搭手都不许，美其名曰磨砺儿子浮躁的性子。

　　 相较Z时代的年轻人，打小接触互联网，受各种信息耳濡目染，再加上生活条件改善，对上一辈即便尊重尊敬，也很难言听计从，尤其是工作以后，翅膀硬了更是要获得应该有的家庭地位。

　　 可秦泉算起来毕竟是“上一辈”的人，父父子子那套还是很明显的，没有那么大的志气讨论找人更有效率、干体力活磨砺不了心志这些话题，更愿意赶紧干完，赶紧轻松。

　　 罗学云只能说问题的核心是秦远山想管教你，砌花坛仅是手段，不是目的，若不能看到这一点，以为熬过这关就轻松，完全痴心妄想。

　　 “路过来看看爸，说两句话就走。”

　　 “爸应该是去串门了，你到门口喊两嗓子。”

　　 “没事，我不着急，爸听到汽车动静该知道是我来找他，自己会回来的。”

　　 秦泉闻言十分郁闷，道：“云哥你厉害，把老头拿捏得死死的，我呀，根本逃不开魔爪，他主意太多了，现在闲下来，更是变着法折腾我。”

　　 “那就抓紧时间谈恋爱结婚，成家之后，老秦就会把你当‘大人’，不好意思动不动就训斥你管教你，真有什么抹不开的，还有媳妇中间转圜，爸得对你退让三分。”

　　 “馊主意，不是多一个人管我么？”

　　 “人间事就是这样，相生相克，犬牙齿互，没有完全的好处，也没有全然的弊端，看你怎么选择。”罗学云抱着双臂，看着秦泉干活，笑道：“我也是今天有空，指点你两句，至于旁人，可没工夫答理，你若想改变现状，可得想清楚关节，当机立断。”

　　 秦泉嘟囔道：“老头脾气太倔了，要是他肯让一步，哪至于现在这样。”

　　 “嘘，不要再讲了，爸回来了。”

　　 秦泉竖着耳朵听了半分钟，老爸的身影果然如约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