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明不说，罗学云也能猜个七七八八，无非是分田到户之后，许多人看到水果赚钱胜过粮食，盲目跟风扩大种植，等三五年后水果成熟，陡然发现坐蜡。

　　 供销社的僵化导致他们面对市场竞争越来越无力，在收购农产品这方面都疲软下来，而果农，种植养护结出香甜水果是他们的长项，若是寻找销路，组织运输，争价议价就是一头雾水，必须专业果商，这就导致被压价还是好的，起码能卖出去，无人问津才是要命。

　　 然而他们越急，损失就会越大，常说家财万贯，带毛的不算，就是基于这个道理，农产品保质期太短，往往价格又跟新鲜程度息息相关。

　　 一辆自行车用个几年都能卖二手，一个猕猴桃成熟几天不摘就烂完。

　　 昏昏夕阳中，孙明对着连绵果园，哽咽讲述心酸。

　　 罗学云虽沉默不语，然而梁路三人看他的眼神越发明亮，仿佛看到一尊神。

　　 青云的产业模式几乎等于工业制造，先有订单才去生产，哪怕很多农产不能即使销出去，也要做成脱水蔬菜调料酱料延长保质期，大大减少损失。

　　 最令人叫绝的是青农对生产的把控以及优选对销售的帮助，双管齐下调节产销，避免盲动给农户带来巨大损失。

　　 以前青云人都觉得这样麻烦，跟老妈子一样，手把手扶着，要多很多事情，现在看来何等高瞻远瞩，何等广博情怀，根本就是切身实地考量问题。

　　 若非如此，怕是陈清绝大多数菜农果农都要损失惨重，毕竟很多人都是记吃不记打，看到有人产品卖得好，不假思索为什么卖得好，有没有独特之处，呼呼跟进上却是一头撞上铁板，头破血流。

　　 溪峡的猕猴桃种植历史悠久，很早就成立县级研究机构，既培养出猕猴桃专家，又研究各种适合本土种植的优良品种，这点上倒是跟青农研发中心相似，只是重点仍放在种植上，对产业链的建立重视不够。

　　 果汁、果片、果酱、果酒、罐头、果粉……只要思想不发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麻烦就是没有本钱难找销路，谁都清楚一样东西，江南江北价格截然不同，有本事运出去卖出去仍是稀少。

　　 晚间，孙明在当地队部设宴招待。

　　 到此地饮食已经与玉阑大有不同，多以面食为主，锅盔面疙瘩锅边蒸饼，配羊肉汤等，当然想吃米饭绝对能吃到，本地人亦会做年糕稀粥之类的。

　　 猕猴桃果品是正主，最是成熟时候的新鲜水果吃个够，还有各种衍生品，很朴素的想法，就是让罗学云吃人嘴软。

　　 罗学云自然不会含糊，一口要了一千吨的先期订单，用作鲜果销售，果汁原料和罐头等。

　　 孙明和陪同人员双眼放光。

　　 救急如救火，现在这情况一万斤都值得感谢一番，何况两百万斤，足够感激涕零。

　　 “不说别的，罗总，好好在咱们这里玩几天。”孙明激动道，“我舍命陪君子，保准给你伺候好好的。”

　　 “瞧你这话说的，你卖我买，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两不相欠。”罗学云笑道，“何况你们多次邀请，我现在才来已经耽误不少时间，真不必如此。”

　　 “难得来一趟，不好好招待，传出去叫人笑话我们不会做人。”孙明道，“我们希望你年年来，天天来呢。”

　　 众人一阵大笑。

　　 “以贵地水果品质，青云公司非常愿意承销收购，这是出于生意层面的考虑，孙主任不必把我当什么救世主。”

　　 罗学云微笑：“猕猴桃是贵地特产，从品种品质到数量全都超出一般，一路上瞧见还有地方在扩种，我的建议是寻找客商之余，考虑对猕猴桃进行高附加值的加工生产。

　　 比如猕猴桃酒、罐头、果汁等等，若有个原产原浆的噱头，配合上悠久的猕猴桃历史，做成坚实可靠的产业链，才是真正出路，能给本地带来更多利润。”

　　 孙明喟然长叹。

　　 “罗总光明磊落，古道热肠，寻常客商都恨不得水果烂在地里，好给他们压价，没想到你非但不压价，一口气要得多，还劝我们自立自强，若是我们做成，岂不是成了你的对手，拉高水果价格？这种情怀实在叫人佩服。”

　　 “商品的价格由供需决定，求多供亦涨，若是担心对手入场损伤自己的利润，这样的人当山贼剪径都做不好。”罗学云道，“似茶果一类，都是三五年才能见产，看起来一季，却是很多年的付出，我希望付出辛苦劳动的人能获得该有的收获，养活家庭日子过得更好，这是青云的经营理念。”

　　 众人纷纷鼓掌，连梁路陈帆宋锦闻这些自己人都是如此，话语往往苍白，会让人恶意揣测，觉得是在吹牛说大话，然而实际行动证明初心。

　　 不管怎么说，能做到就是好。

　　 宴后，孙明极力邀请罗学云等人去县里招待所，被果断拒绝，就住在队部。

　　 “我有事要出门，你们三个打好圆场，不要透露我的去向。”

　　 “连夜走啊？”梁路忙道，“人生地不熟，老大要去哪？这黑灯瞎火多不安全，我跟你去吧，有啥事能冲在前头，有个照应。”

　　 罗学云瞥了瞥他的体型，淡淡道：“免了，有啥事我还得照顾你。”

　　 梁路还要再说，被陈帆拦住，向罗学云保证会做好扫尾。

　　 目送罗学云身影融入夜色，陈帆对梁路一阵批评。

　　 “谁是大老板啊？有啥事需要跟你汇报？你是秘书还是领导？真要人跟随，罗总自己不会张口？”

　　 揍陈帆一顿，梁路倒是能打过，若论嘴皮子，八个他都不是对手，只能委屈巴巴道：“我不是担心么，黑灯瞎火连夜走，遇到什么事该多危险？”

　　 “没看过报纸，也该听过公司人白话吧，玉阑第一武术高手的名号你没听过？”陈帆无语道，“你是怎么混进总办的。”

　　 梁路道：“我光听说老大点石成金，会做生意，真不知道他还会武术，总办的人不讲，罗总平时也不说，谁清楚原委。”

　　 “这就叫真人不露相。”陈帆哼唧道，“我就说罗总早就不管这种级别的事务，怎么会亲自来溪峡，看来是有事顺路。梁路你记清楚，别跟人说老板去哪，就说早上有车来接先走了，没说什么时候回来，有什么事找我们谈。”

　　 梁路点头称是。

　　 第二日，孙明早早过来，很快发现罗学云不见，诚惶诚恐还以为什么地方做得不到位，让贵客负气而走，慌忙打电话让县里人去车站寻找，甚至喊出休走了罗学云的口号，瞧得梁路目瞪口呆。

　　 这么疯的？

　　 ……

　　 八十年代尾巴的农村，一到夜里就陷入彻底黑暗，没通电的地方不舍上蜡熬油亮，通电的地方更不舍得电价，再者，电视娱乐不普及，小孩也没那么多作业要补，一般都睡得很早，甚至到新世纪初，追快乐大本营都嫌太晚，家长也一直催促快睡觉。

　　 只是可惜，罗学云进阶炼气化神不到一年，没法腾云驾雾，也没法缩地成寸，光是一双健足蹬得飞快，倒不输一般牛马。

　　 夜深深时，到达一处玉矿场。

　　 溪峡玉发现年代很晚，到现在也不过二三十年的历史，质地细腻紧密，跟和田玉很相似，常有人用黄皮溪峡玉冒充和田玉坑人。

　　 乘地利之便，陈清玉雕厂时常购进此玉雕成大的摆件，做工艺品出口，后来李江波摸清门路，曾多次来购。

　　 只是李江波这小子堕落，守不住底线，最后锒铛入狱，而罗学云逐渐减少聚灵液对青云产品的改造，更多让青云研发中心吸收他从国外带回来的技术资料，通过现代技术改进农作物，因而对聚灵消耗玉石的需求减少。

　　 但减少不意味着不需要，自己培养小药园延年益寿治病救人不是美事？他还担心环境污染会导致灵气减少，准备在大山里面广布阵法，储备聚灵液。

　　 只是“位高权重”之后，一举一动饱受关注，渐渐不得自由，所以他准备毕其功于一役，一口气攒够相当数量的玉石。

　　 “张挺？”

　　 提着油灯东张西望的矿场负责人吓了一跳，连忙摇动油灯，却看不到人影，心砰砰直跳。

　　 “李先生？”

　　 “钱在你脚下，回去关紧大门好好睡一觉，什么都别管。”

　　 “这个可是半年扣下来的产量……”

　　 哐当。

　　 张挺摇着油灯一照，整整一麻袋大团结，好家伙，呼吸当时粗重起来。

　　 “李先生是不是给多了？”

　　 “封口费，心里想明白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放心，咱们都是讲义气的。”

　　 张挺扛着麻袋跑回营地，等待的同伙立刻围拢过来，一捆捆数着钱，个个眼眶通红。

　　 “挺哥，这孙子挺有钱啊。”有人道，“要不要出去看看，他们是怎么把那么多玉石运走的？”

　　 “怎地？你还想吃了这头吃那头，当自己什么人，流氓地痞黑涩会？”张挺怒斥，“也不想想，能一口气拿出这多钱，还有信心把东西一夜运走的人，什么本事，你敢去招惹不要命了。”

　　 “我只知道鸡鸣狗盗，有这么多钱不敢光明正大购买，非要鬼鬼祟祟，肯定有问题，要是搂住，说不定能拿到更多的钱，一辈子逍遥快活不用再忙活。”

　　 张挺回忆自己在路口等待良久，根本没听到动静，甚至连人影就没看到，声音和钱像是忽然出现的，浑身起鸡皮疙瘩，说什么都不敢去。

　　 小弟不信邪，叫了两个伙伴硬要出去探查。

　　 未等走多远，就被蜘蛛跳身上咬了一口，小弟浑不在意，拍死继续前进，紧跟着不知从哪里窜出的菜花蛇，足有一米长，又给他狠狠来一口。

　　 手电一扫，冷血动物的花纹让三人亡魂大冒，踉跄往回跑，一时间鬼哭狼嚎，惊起鸥鹭无数。

　　 张挺得知之后，愈发惶恐，吩咐大家不要出门，好好睡一觉。

　　 罗学云则从容收起玉石，直入矿坑，将真气注入宝剑真实切金断玉，囫囵吞枣不加分解，成块往储物空间装载，干了一夜，差点没把矿场搬空。

　　 古人诚不我欺，法术真能移山倒海，力量无穷。

　　 天亮之后，张挺带人上工，发觉矿场空荡许多，蕴藏量瘦身似的大幅度减少，整个人都傻了，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

　　 怪不得多给钱，竟然是购买没有采出的玉石么？可这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张挺忐忑不安，不敢作声，只能按照吩咐叫人不要声张，还用神神鬼鬼的说法震慑，掩盖这件怪事，造成的结局就是人心惶惶，很快人去茶凉，彻底荒废。

　　 ……

　　 中午的时候，罗学云回到果园。

　　 孙明大惊失色，以为见鬼。

　　 “罗总，你没走啊。”

　　 “起得比较早，就在山里逛逛，怎么，有事找我？”

　　 “没事没事。”孙明改口道，“罗总上山是喜欢打猎？村里有枪呢，我叫几个人带你去逛逛，山上猎物可多呢。”

　　 “这不好，国家都在宣传野生动物保护，马上立法通过，再乱打猎就是犯法。”

　　 “那不还没到时候嘛。”孙明以为摸到罗学云爱好，喜不自胜，道：“都说大城市来的有钱人，喜欢上山打猎这个调调，没想到罗总也有这个爱好。”

　　 不会说话可以不说。

　　 罗学云无语道：“第一，我不是大城市来的，第二，我从没说过自己喜欢打猎，孙主任公事公办就行，不必想着讨好我。”

　　 借着机会，他跟陈帆等人打个招呼就要离开，吓得孙明双腿发颤，差点跪下求他不要走。

　　 “生意接着做，后续有人过来主持，这一点孙主任不必担心，我之所以离开，跟你没关系。”罗学云义正辞严，道：“劝你一句，果农凭本事吃饭，光荣自豪，不要整得低声下气，平白辱没别人，准备一批新鲜桃，我押车回去。”

　　 陈帆心知肚明大老板借着名头过来，办完事就回去合情合理，自然不会有什么废话，劝说孙明不必在意，替罗学云准备水果去了。

　　 整整三车皮猕猴桃到玉阑，罗学云大发果赐，邀请每个相熟的人品尝。

　　 “老板请大家吃猕猴桃喽。”

　　 “这玩意还真没吃过。”

　　 “在青云上班也太幸福了，吃好喝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