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破晓之时，战团临时拼凑出的加强师已经几乎全军覆没，从上到下的军官、士官都做了俘虏。

　　 古世森依然呆在他的那辆指挥车里，身上却再也没了之前的体面。

　　 他整个人半躺在一张折叠床上，两条腿都打上了绷带、吊在半空中，半裸的上半身与脸部也有好几处伤痕与淤青。

　　 两名女副官倒是没受什么伤，一左一右地坐在床前，低垂着头为他处理伤口。

　　 虽然她们已经尽可能放轻动作，但沾有酒精的棉花团一接触伤口，古世森就还是忍不住轻轻抽一口冷气。

　　 他咬着牙没让自己发出声音，两颗眼珠直直的看向前方，瞪得老大。

　　 “……”

　　 在他视线汇集处，一个冷峻的身影稳稳地站着，似乎饶有兴致地转头看来看去。

　　 它的脸上没有五官，在眼睛处取而代之的，是微突的、条状护目镜似的影像传感器。

　　 其黑色哑光的外表，在这辆指挥车中，反而是最低调的。

　　 不说货架上摆满了的奢华葡萄酒瓶，也不论古世森盖在腿上、以金银丝线修饰的军大衣，只说那两名女副官身上修身得体的女士军服，也比这道身影要更具‘气质’。

　　 古世森的家族历经和国、联盟一百多年，传承至今，一直属于上层，他身上的军服甚至都有五十多年的历史，是从旧联盟时期传下来的。

　　 由于他在古家的地位，族老为了家族的体面，哪怕跑到几千里外，也照样让他带上了符合身份的物件。

　　 而那两个女人，名为副官，其实也是他的女仆。

　　 与这车里的一切呆在一起，就显得腿部沾着点点泥巴的机器人……看上去有些格格不入。

　　 但古世森的心中没有一丝一毫的骄傲。

　　 考虑到战败的事实，以及自己现在的模样，说是心里充满了耻辱也不为过。

　　 他现在只是强撑着一口气，想要努力地保持点体面，而这样的机会甚至还是对方‘恩赐’的。

　　 “……你们到底想要什么？”

　　 挣扎许久，古世森终于开口道：

　　 “作为一位科联军人，我很感激贵方提供的良好环境。但如果你们想从我口中了解什么有关科联的军事机密……”

　　 稍微停顿一下后，他毅然决然地说道：

　　 “那么，我只能告诉你们，我对科联的忠诚如山川日海般恒久，绝对不会背叛！”

　　 “哦~”

　　 作战机器人将头部转向古世森，从中传出张文的声音：

　　 “既然如此，那么在下也非常愿意成全阁下。”

　　 说着，他慢悠悠地从背后取下一颗手榴弹，拿到胸前。

　　 “住手！”

　　 “呀——”

　　 颤抖的怒喝声混合着女人的尖叫，立马塞满了整个车厢，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冲击着张文。

　　 “又怎么了？”

　　 张文不耐烦地看向他，却惊奇地发现那两名女副官身体瘫软了下去，而地上似乎湿了一片。

　　 “……我配合你们的工作……”

　　 古世森几乎是咬着牙说出了这句话。

　　 “嗯？啊，这就是山川日海般恒久的忠诚啊……受教了。”

　　 虽然没有表情可供表达，张文还是笑着朝他点了点头：

　　 “很快就会有人来与您接洽，在下先告辞了。”

　　 古世森的胸膛剧烈起伏着。

　　 ‘身为一名体面的贵族，犯不着跟愚蠢的机器人置气！’

　　 他很想这么安慰自己，但耐不住心里就是气啊！

　　 体面，体面！该死的GDI，就不知道什么是体面么？不懂什么是默契么？没听说过什么叫做三让三辞？！

　　 因为之前的要求被满足，他还以为对方也是体面人，了解这独属于上层的潜规则，却没想到对面动不动就掀桌子，不给他留下丝毫的折返空间。

　　 ‘……就跟他们的战术一样。’

　　 不知怎的，他突然想起了不久前的惨败。

　　 他精心设计的多道防线，根本就没有起到丝毫迟滞GDI部队的作用。

　　 除了近卫一团、二团所负责的左翼，其他各团对上GDI的那些作战机器人，完全就是一触即溃。

　　 很快，整个防御圈都乱成了一锅粥，后方的炮兵根本就没有发挥的机会。

　　 作为指挥官，战斗开始半小时后，古世森就不得不钻出指挥车，因为他再也接收不到新的消息了。

　　 然后，他就目睹了两辆‘33式’主战坦克，在风中转瞬消逝……随后，他不幸地被爆炸所波及，成了如今的这副悲催模样。

　　 古世森绞尽脑汁，却依然想不明白，为什么他会遭遇这般耻辱性的大败。

　　 ‘呃，还有近卫三团！从头到尾，那个王洪军就没有再出现过。难道，是逃跑了吗？简直是混帐……不对！’

　　 忽然间，他背上的冷汗刷的一下冒了出来。

　　 “快，你们两个，别发楞，现在就去把那个家伙叫回来！”

　　 军人咽了口唾沫，扯了下领口，急切地对两名女副官喊道：

　　 “找不到他就找其他的机器人！就说我有紧急情报！”

　　 “紧急情报？”

　　 两名女副官略带困惑地对视了一眼。

　　 虽然还没从之前的惊惧中缓过来，但她们还是挣扎着站起身。

　　 “不用找了，请说。”

　　 没等她们进一步行动，车门就再度被拉开，一个黑色的脑袋从外面探了进来：

　　 “我们随时等待着您的配合。”

　　 那声音完全不同于古世森之前听到的男声，虽然不含不耐烦的意味，却更加的冰冷、毫无起伏。

　　 “……”

　　 古世森又咽了口唾沫。

　　 不知怎的，在这家伙面前，他感到很不舒服。

　　 但想到那最糟糕的可能，他还是急促开口道：

　　 “高危感染生物，就在沿着那条公路，八公里外的地方！我手下一个近卫团留下负责处理，然而他们现在都没有传回任何信息！”

　　 “我严重怀疑，他们碰上了最坏的结果……”

　　 “了解。”

　　 冰冷的女声短促地说道：

　　 “疑似大规模生物感染事件。GDI会接手此事，感谢你的配合。”

　　 然后，那个黑色的脑袋就呆在了车门前，一动不动。

　　 ‘这家伙，怎么还不行动……对了，它们是机器人。’

　　 古世森木然地与它对视，试图猜测GDI的军队运行架构。

　　 他活了几十年，还从未与这样的纯机器人部队交过手……

　　 然而，他却又听到了那冰冷的女声：

　　 “请继续。”

　　 ‘切，就这么急着榨干我的价值么！’

　　 虽然感到自己被冒犯，以至于心里生出了几分恼怒，但古世森最后还是开口道：

　　 “我尽力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