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姜宇消失在走廊尽头，中堂内的姜家之人这才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过谁也没有发声。
过了好一阵子，还是家主姜玄率先开口：“事关家族未来，大家都发表下自己的意见吧，同心协力，方有希望！”
其父姜振礼跺了跺手中的拐杖，吸引了族人目光。
“人老了，故土难离，或许用不了几年，就将成为冢中枯骨，我只希望自己能落叶归根。”
他这番话，却是不想离开了。
人老了，自然也没了年轻时候走南闯北的勇气和决心。
姜振礼的夫人听到这番话，赶忙剜了他两眼，责怪道：“孩子都在这儿呢，说点好的。”
姜玄、姜芷薇两人连忙安慰母亲。
一位和姜玄年纪相仿的中年男人站起身道：“据姜宇兄长之言，修界之中，大能无数，我们去了，也只能是给别人当牛做马的份，哪有在周国之中呼风唤雨来的自在。”
他身侧的年轻人头如捣蒜，兴奋道：“就是就是，在这里，京城的高官显宦也要看我们脸色行事，出行前后，一呼百应，我不去，我不去！”
也有人低声反驳：“有再多金银珠宝、田地财产、美眷娇妻又有什么用？百年之后，你我还不是要带入坟墓之中。修界之大，无奇不有，说不定将来你我还能成为修士，有望长生呢！而且去了修仙界，说不定能为家族长辈寻来延寿之物，天无绝人之路，凡事皆有一线生机。”
他对面立刻站起来一个高大少年，冷笑道：“你当自己是谁呢？机缘轮得到你我这样的普通凡人？一将功成万骨枯，小心我们成为别人脚下的枯骨！延寿丹药不会从天上掉下来，你我皆凡人，安敢语长生！”
语到正酣处，他踏出一步，掷地有声的呼喊道：“芷薇姑姑也说了，我等没有灵根者难以修行，去了修仙界，不过又是回到了寄人篱下的生活，你们想要在别人鄙夷、蔑视甚至厌恶的眼光中活一辈子吗？难不成你们想过那种仰人鼻息的生活？”
姜娜也红着小脸发声：“在这里我们享尽荣华富贵，无数奴仆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姜家的地位，一样受万人膜拜、崇敬。修仙了又如何？他们有我们逍遥自在吗？”
一个文弱少年反驳道：“可是小叔说了，他们庇护我们，有他保护，我们的地位想来也不会太差吧。”
“哼，能保护多久？你能心安理得的接受庇护？”角落中，有人说了一句。
话一出，宽阔的中堂大厅沉默了。
是啊，姜宇固然出身姜家，但他也不过在家族之中生活了几年时间。
几个老辈子更是眼神恍惚，他们如何不知，姜宇和他们没有丝毫血缘关系，只有名分上的联系罢了。
争论之中，姜家众人的语调逐渐统一。
姜玄看了看家族之人，沉声道：“现在大家举手表决，少数服从多数，去还是不去？”
又是一小会儿嘈杂的争执之后，终于有人举起了手，缓缓开口：“我不去！”
人就是这样，遮羞布没被扯下来的时候，总是遮遮掩掩。
可一旦被人发现了真面目，那就什么羞耻都不顾了。
有一就有二，很快中堂之内响起了此起彼伏的“不去”之声。
到了最后，只剩下姜芷薇没有表态了，剩下的族人都同意不去。
“小妹，你去还是不去？”姜宇的声音悠悠传来，众人转头，便看到他从走廊转角处走出。
姜宇踱步而来，一双明亮的眼睛好似能看透人心险恶，姜家众人不敢与他对视，纷纷羞愧的低下头颅。
最终，姜宇锐利的目光停留在姜芷薇如花似玉般的脸上，似乎能透过眼睛这扇心灵的窗户，直视姜芷薇内心。
姜芷薇呆愣住了，之前解答疑难提问之时，姜宇曾给她讲述过修仙界的种种美好。
那里有着鬼斧神工的仙山、宛若天庭仙宫的宗门、妙用无穷的天材地宝、各种各样的奇异妖兽，这一切都是如此的奇妙，可是一想到家族之中的温馨，父母的担心，家老们的殷切期望，一切种种，萦绕在她的心头。
两方拉锯，她觉得疲惫、痛苦。
姜家众人一副紧张焦急的目光看向姜芷薇，一个个都摇头示意她回答不去。
姜家能在飞燕群岛中有如今的地位，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是姜芷薇的功劳。
也正是她称尊江湖，盖压武林，方能有姜家的今天。
若非姜宇还在这里，他们都要出声劝诫了。
姜芷薇伸出纤纤玉指，表情略有痛苦的揉了揉两边的太阳穴。
过往的经历走马观花一般在她脑海之中浮现：
有淘气捣蛋后父亲的宠溺；有母亲挑灯为她缝补衣物；有兄长背着她游山玩水、捕猎捉鱼的画面；有兄弟姐妹们的欢声笑语……
一幕幕、一滴滴、一点点，仿若化作了最坚固的枷锁，禁锢住了她的自由。
姜芷薇苦涩一笑，沙哑着嗓子回答了兄长的问题。
“宇哥哥，芷薇哪也不去。”
呼~
中堂之上，姜家众人心中好似都长舒了一口气，顿时喜笑颜开。
离家修行还是亲情温馨，姜芷薇选择了后者，为了他人的欲望而放弃了自己的道路。
姜宇微闭双目，百感交集。
早在进入飞燕群岛之时，他就已经见过姜娜骄纵的模样。
同徐堂等人交谈之后，他如何不知姜家已经在姜芷薇的帮助下成为周国境内有数的势力，威压江湖，称尊一方。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人的权力大了，自然也少不了作威作福之事。
事实上，一路走来，以姜宇的神识探查到的信息，姜家犯下了他诸多不愿提及的错事。
他记忆之中那个人心向善，和蔼可亲的家族之人，也早已经被权力贪欲侵蚀腐败了。
当年的白月光，即使是现在的白月光也比不上啊。
“哎——”
长叹一声之后，姜宇的身形却是已经消失在空气之中。
唯有他的声音，仍旧在中堂之上久久回响。
“魔道之事，我这就前去解决。”
姜芷薇痴痴的追到大门前，望着空无一物的天空，耳畔似乎还有姜宇解惑时的细语轻声。
临了，一滴眼泪滑落她的眼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