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文震孟、陈仁锡、袁崇焕,朱由检又想起一个麻烦,需要自己解决。
这个麻烦是一位武将引出来的,在朱由检看来很无语,但在文臣看来,却是一件大事。
起因是援蜀参军副总兵江起龙,上疏条陈九事:慎名器、慎赐环、消阉焰、重史官、除魏党、厚边功、御余阉、毁私第、还国用。
大部分内容在朱由检看来都很合理,除了启用霍维华、袁崇焕没有答应,文震孟、陈仁锡等人的案子,朱由检已经命人重审。
这件事完全是一件小事,但在文臣看来,武将上疏谈论政事,是在抢文臣的权。
所以内阁拟定的票旨是“出位妄言”,想要斥责江起龙。
朱由检当然没批这条票旨,否则被武将知道了,岂不被他们觉得皇帝不尊重武将?
先前辛辛苦苦给俞龙戚虎东李西麻追赠爵位,还有什么作用?
贡生都能上疏谈论政事,朝廷副总兵却无权讨论,这是哪门子的道理?
所以朱由检把这份票旨打回,让内阁重新拟定。强调要按自己之前所说,至少要有两条票旨。
内阁今日又为这份奏疏拟了票旨,一条仍是斥责,另一条语气没有那么强烈,但也告诫江起龙,应该以军务为重,不要管分外之事。
看到内阁已有所妥协,朱由检松了口气。没有在这件事上纠缠,批了第二条票旨。
不过他私人又加了几句话,勉励江起龙用心办事。同时嘱咐江起龙到四川后调查一下战况,他要知道西南战事实情。
另外,朱由检还让侯保山取了三枚银章,一枚给江起龙,一枚给川贵总督张鹤鸣,最后一枚给秦良玉。
对西南奢安之乱,朱由检实在不知说什么好。
奢安之乱的领头人,是四川永宁土司奢氏和贵州水西土司安氏,这两家在大明区划上分属两省,其实距离临近,而且多年联姻。
著名的奢香夫人,就是自永宁奢氏嫁入水西安氏。王阳明悟道的龙场驿,就是奢香夫人归附后修建的。
这两家在大明强盛时一向恭谨,甚至在平定播州之乱时立下功劳。但是当大明在辽东战败后,可能是看出了大明虚弱,也可能是一直怀着被贪官污吏敲诈钱财的愤恨,逐渐生出异志。
因为在派兵援辽时被四川巡抚徐可求裁撤老弱,四十万饷银也只愿给四万两,奢崇明不甘之下,率领两万“老弱病残”占据重庆,开始杀官造反。
他的妹妹奢社辉,在水西起兵响应。因为儿子安位年幼,水西大权在安位的叔叔安邦彦手上,奢安之乱的领头人,就是奢崇明、安邦彦。
水西安氏在西南土司影响巨大,从三国就开始发迹,祖上被诸葛亮表封“罗甸国王”。水东宋氏等土司,与之关系匪浅。
在水西安氏反叛后,水东宋氏等土司响应,奢安之乱升级,成为影响整个西南的大叛乱。
贵阳被叛乱兵马围了十几个月,城中四五十万军民,最终只活下两万人。贵州巡抚王三善战死、总兵鲁钦战死,形势极为危险。
反倒是四川那边,出了个极为善战的朱燮元,奢崇明攻打成都被其击溃,随后就败退重庆,又败走永宁。然后连永宁老巢都没保住,被官军与秦良玉的白杆兵攻占。
奢崇明只能寄居水西龙场,依附他的妹妹。后来和水西安氏派兵入侵云南和四川不成,反而在攻打永宁时,把儿子奢寅折了。
奢寅死后,奢崇明年迈无能,安邦彦也愿意接受招抚,朱燮元将此事奏禀朝廷,派人前去招抚。
影响整个西南的奢安之乱,似乎就要平定。
但是就在这时,事情出现变化。朱燮元父亲去世,只能丁忧离职,换了张鹤鸣接替。
张鹤鸣未抵达前,参将杨明辉去和安邦彦谈条件,只提到招抚安位,没提到赦免安邦彦,还说擒斩首恶。安邦彦大怒之下,当场杀了杨明辉,招抚之事作罢。
张鹤鸣已经七十七岁,早已没有年轻时平定苗乱的胆气,他偏袒的辽东巡抚王化贞大败丢失广宁,也让他灰心丧气失去勇气。接任川贵总督一年,人称“丧师、畏避、养寇”,让叛军恢复元气。
想起这件事情,朱由检就不知要说什么好。恨不得立刻撤了张鹤鸣的职,换其他人代替。
但是朱燮元如今在丁忧,另一位有能力担任川贵总督的傅宗龙同样也在丁忧,就是想找人去西南总揽大局,也根本没有人选。
所以他只能寄希望秦良玉,看看这位留名史册的女将军,能不能带来惊喜。至少要稳住前线,不能让奢崇明、安邦彦壮大,也不能让其他土司作乱:
“贵州四大土司,思州田氏分裂内斗,早在永乐年间就改为思州府了。”
“播州杨氏在万历年间作乱,已经被改为遵义、平越两个军民府。”
“水东宋氏这次随水西安氏一起反叛,如果能够平定,贵州就没有大土司,基本能完成改土归流了。”
“趁着大军在那,把贵州梳理一遍,设置军民府管辖土司。”
“最好再设些卫所,让有功官兵世镇,压制那些小土司。”
对西南土司作乱烦不胜烦,朱由检想到杨应龙播州之乱、现在的奢安之乱、以及南明时的沙普之乱,觉得这些土司都没什么忠心,很多都想在大明衰弱时造反。
既然如此,他就趁着大军集结强压,把贵州大土司消灭掉,再分割小土司,让他们彻底没有能力作乱:
“这件事需要有能力的大臣,秦良玉本身是土司夫人,还是一位女将,不可能让她负责这种事。”
“川贵总督的职务,需要有能力的大臣担任。”
“朱燮元、傅宗龙两个,丁忧得真不是时候。”
对这件事恨得牙痒痒,朱由检恨不得奢安之乱已经平定,把饷银节省出来,用在其它地方。但是招抚的事情已不可能,朝廷现在也只能硬着头皮打下去。
同时对于侵夺武将兵权的文臣,朱由检同样不满。军中之事紧急,武将根本没有丁忧这一说,但是文臣统兵,却要守三年之制。否则就会被其他文臣弹劾,根本干不下去。
这在作战的时候,自然是极大隐患:
“夺了武将兵权,却要按文臣守制,这样做根本是拿军国大事当儿戏!”
“前线十多万人马、一直拨付钱粮养着,就因为朱燮元守制被耽搁——”
“大明死个皇帝,都没这么花钱!”
这么多钱粮花费,朱由检想想都崩溃。
天启皇帝的皇陵,不过需要花费二百万。朱由检搜刮阉党,勉强凑了出来。
但是西南前线人吃马嚼,每年至少都要花费二百万。这还只是朝廷拨付的,当地压力更大。
被朱燮元守制的事情一耽搁,朱由检即使立刻起复他,想剿灭安邦彦也需要一两年准备。朝廷和西南当地,要一直承受钱粮压力。
所以对有些人弹劾延绥巡抚朱童蒙,说他夺情不合礼法,应该像崔呈秀、李养德、陈殷一样回家守制,朱由检根本没有理会。
在他看来,总督、巡抚有军务职责就应该按武将对待,根本就不该有守制这一说、更不需要夺情。
朱童蒙即使要撤,也不能用他该守制的理由,要追究他建祠颂美等附逆行为。
不过这个人在延绥干得如何,朱由检并不知道,他打算等孙传庭暗访的奏疏传来后,再决定如何处置。
“守制的事情需要改动,至少要把总督、巡抚、兵备道这些有军务职责的文官丁忧制度改了,不能再因为守制影响战事。”
“否则就把文臣兵权夺回来,不让他们插手军务。”
教训实在太大,朱由检下决心把丁忧制度改革。即使和朝中大臣对抗,他也在所不惜。
否则他以后真的不敢让文臣领兵,免得这些人不知什么时候,就要回乡守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