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0章 明修栈道
林中有两条路,你永远只能走一条,而怀念另一条。
选择了一条路,其后的千差万别,齿轮就在这里开始转动了。
俱酒护送楼夫人北上,刚到南郑,就接到了端木伯御的飞鸽传书:秦军朱圉山设伏,伯御放弃临洮路线,转攻“秦岭门”。
秦、汉两国的意外接火,属于军事行动中的重大变故,必然引起一系列的连锁反应!
俱酒紧接召见太尉吴起,以及长期驻守南郑的“四征”之首——征北将军章蟜,南郑守、安西将军吴耕,紧急共议军情。
俱酒还对端木伯御不放心,他首先问吴起道:“以太尉判断,此事可为端木伯御擅作主张?”
吴起道:“不会!端木将军信中有言,秦军设伏在先,说明我军行军路线已经泄露,极有可能是白马氐国方面出了问题。况此事白幕也有佐证。”
俱酒目光犀利:“白马弱于我,焉敢面从背违,擅毁盟约?莫非视我汉剑不利乎?”
吴起道:“王上息怒,昔日,臣亦曾与右护国介山恢有过一面之缘,且白氐与我贸易,获利颇多,臣以为应当不是氐王之意,或为其下机谋不密。”
俱酒面色一寒:“哼!骨田乙!派兵渡过嘉陵,雕忍要是管不了骨田乙,朕就替他管教管教!”
吴耕劝道:“王上息怒,可暂派使者问罪,不必操之过急。”
俱酒哼一声表示同意,继续面色铁青地与三位心腹议事:“伯御既攻秦岭门,则汉秦起衅,不可避免。当务之急,如何行事?二三子请为我谋!”
吴起道:“王上,兵贵于专。我军意图,出秦岭、越陇山、入河南地。故为今之计,我军当北进秦岭,牵制秦军,以确保西侧道路畅通,不为秦军所阻。”
俱酒道:“西征方乱,北进秦岭?此不为两线作战乎?”
吴起道:“北进秦岭,非出兵也,修栈道耳!”
俱酒茅塞顿开,脱口而出:“明修栈道,暗渡秦岭!”
吴起道:“诚然!秦军挑衅在先,端木将军攻破秦岭门在后,其理在我。”
“为防秦军大规模西出,阻塞我军北上,臣建议,在秦岭与南郑之间三条主要干道上,大张旗鼓,修复栈道,作北伐之势。”
“如此,秦必疑我,置重兵于秦岭北麓,严阵以待。”
“待西部我军突破陇山,进入河南地之后,王上可再烧栈道,以绝秦人南下之念。”
俱酒感觉到吴起入汉以后,其用兵方式有了些许的变化,在持续注重练兵的同时,也开始讲究策略。
“明修栈道,暗渡陈仓”这个历史上着名的计谋,被吴起硬生生提前了近二百年。只不过,这次不是为了进攻关中,而是为了确保西路的安稳。
俱酒抚掌大笑,高声称善!然后又转头问吴耕与章蟜二人:“两位,以为如何?”
吴耕向来老成持重,他补充道:“臣以为,北出秦岭虽为佯攻,但南郑兵力亦不可稍有懈怠,我虽为‘假戏’,但要谨防秦军‘真做’!”
章蟜本是秦人,对秦国地理、人文都比较熟悉,俱酒对章蟜的建议还是非常重视的。
“章将军!有何见解?”
章蟜道:“王上,若伯御能一战而下绵诸,则我军不应轻弃,而应固守。”
俱酒有些吃惊了,在他的心里,并不是要与秦国真正进行冲突,而是通过一系列疑兵,保证大军顺利通过“秦岭门”北上则可。
但章蟜的建议,则是要把端木伯御打下了的两城,据为己有,并且建设成为西部的领土据点。
这样一来,战争的规模就扩大了,不是救伏踔孤涂这么简单!
章蟜仿佛看出了俱酒的犹豫,他起身走到舆图面前,指着绵诸之地说道:
“秦国西出有两途,其一曰萧关,其二曰渭河。绵诸之地,位于渭河上游,据此地,则秦国西出之路一丸可封。”
俱酒看着舆图,可以看出,绪诸与雍城,就是后世的甘肃天水到宝鸡。
在战国时代,两地之间的道路,主要就是沿着渭河往来。这也是古代的真实现状,大多数山区道路都是沿河走向。
渭河谷地就是一条狭长的河谷,河的北岸是陇山余脉,南岸是秦岭高山,确实是一条险途。
而秦国传统意义上的西大门是萧关,在此以北的陇山之上,也就是后世的六盘山上。
秦国没有把渭河谷地做为西大门对待,是因为整个渭河流域几乎都是秦国的势力范围,秦国的影响力远达临洮等地,渭河谷地早已经是秦国的国土范围了。
就比如函谷关,当秦国在关内时,函谷关的作用起到阻隔敌军的作用,至关重要;当秦国东出,占据三川、甚至灭掉韩国之后,函谷关已经变成了内陆关口,其重要性就大打折扣了。
渭河谷地就是这个道理,秦国向西的防线已经抵达了临洮一线,故而对渭河谷地的防守不甚了了。
吴起沉吟片刻,对于章蟜的这个建议,吴起也认为有些大胆了,他问道:“章将军之意,占据绵诸,切断渭河上游,将秦军封闭于渭河谷地以西,并占据西垂之地?”
章蟜道:“不错。属下以为,秦军对西垂控制较弱,而我军要占据河南地,则必须保证一条南北通道的畅通。如果河南地战况激烈,需要增兵,秦军安能允我再次通过‘秦岭门’?故此战略要地,必为我有!”
吴起道:“章将军,可曾想过,绵诸、冀县乃当年秦国霸西戎之地,安肯轻弃?必有大战。”
章蟜对俱酒一拱手:“王上,诸位,臣观我汉国诸君,皆有畏秦之心,不愿与秦交恶。然天下大争,诸侯并起,当争则争,能争必争,此进取之道也。此次秦军主动设伏于我,彼欲争,则我必争!”
章蟜没有对针对俱酒说一句话,但俱酒觉得章蟜的每一句话都是在针对自己。
畏秦!?
俱酒扪心自问,自己是不是有这样一种心态?
长期以来,自己总不愿意在北上这一问题上做出积极表态,甚至不远万里经略朝鲜,也不敢对秦岭以北有一点非分之想。
或许有一千种理由,比如:顾及舅甥之情,考虑师出有名,念及南郑立身之功,如此种种,都构成自己不愿与秦争锋的理由。
其实在战国尔虞我诈的环境中,都不是真实的理由。
秦嬴夫人作为庶出,当初羞辱性的出嫁,对于秦国而言,毫无价值;对于俱酒而言,又有什么好留恋的?
师出有名?只要愿意,可以找到一百种正义之师的出兵理由,包括但不仅限于吊民伐罪,救万民于水火!
上一次,秦军就准备在自己南伐巴蜀时偷袭;这一次,又在伯御西进道路上设伏!是可忍,孰不可忍?
南郑立身之功?何尝不是自己先对便宜老舅有拥立之功?
俱酒剖开自己的心灵深处,发现一个深深的烙印:秦,历史上曾经的虎狼之师,一统天下的霸主,在两世为人的心灵上,占据了牢不可破的地位,形成了莫大的心理障碍,使自己不敢轻易去触碰这个字,这个国度!
说到底,缺乏斗争精神!没有狼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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