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玉亭带了两人在小屋里看守,阿云带着丁希睿去“三爷”的屋子,其他人则到各个房间扯床单、撕布条,到处找水桶提水,准备就绪,都往爆炸处赶。
“所有山洞都不准进!”
“先把人都扣起来!”
“别往山洞里去!”
秦晓峰和顾斌边跑边喊,两人来至爆炸处,洞口早已是一片火海,碎石块铺了一地,阿江惊魂未定,爆炸时他离得不远,一下子被震飞了,现在身体还有些疼,连喘口气都觉得困难。
“头儿,几个匪徒逃进去,卫所的弟兄跟去抓人,没曾想,洞里居然炸了,哎!”
进去的人肯定无生还的可能了,来不及悲伤,秦晓峰问:“有多少人受了伤?”
“都在那里呢。”阿江指了指附近几棵树下,“火苗窜出来,好几个弟兄身上着了火,还有的和我一样,被震出去老远。”
“你也去等着,别乱跑了。”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命最要紧。”秦晓峰说完,提溜着阿江就到了树下。
不多时,军医赶来,丁希睿几人也到了,寒暄几句说明身份,立刻就开始了救治。烧伤的人先清洗伤口,涂抹止血的药粉,摔伤的则一一检查全身骨头和关节。
两个男子摸着胸口,呼吸费力,几乎要晕倒了。
“大夫,快来看看!”阿江的前胸疼得要命,但他能忍,便帮着喊。
军医来到,摸了摸两人的胸膛,两人皆疼得龇牙咧嘴。
“肋骨断了几根,待着别乱动,一会抬回去。”
“几根……”怪不得这么疼,阿江也有些忍不住了,“大夫,你帮我也看看。”
军医麻利地解下他的上衣,探查了一圈:“你的肋骨也断了,估摸着有六七根,亏你还能忍这么久。”
“起码命保住了。”阿江咧咧嘴。刚刚有两人烧伤严重外加冲击,已经被抬走了。
丁希睿帮忙包扎,光线较暗,她不太能看清伤口,冲入鼻腔中的,是一股股浓烈的血腥气,久久不散。
“火把再举近一点。”她忍住强烈的不适,仍然要尽力看清楚,避免不干净的东西被包扎进去引起发炎。
留在山里的人不多,很快就都被抓住,卫所的兵把守着各个山洞和房间,只待天亮后再次搜捡,“宁大人”被移送到对岸,丁希睿和安雨墨互相搀扶着走过吊桥。
一路都燃着火把,将浓厚的夜烧出一个窟窿,南坳村腾出数间房屋,林明轩正在里面救治伤患,刀剑伤很少,“三爷”和“四爷”的火铳伤了不少人。
许秀兰带了好些妇人帮忙,提水、熬药,清洗棉布,一趟趟往屋里换。丑时已过,秦晓峰将武馆一家以及安雨墨安置在黄勇院子,带着丁希睿来到临时医所。
屋里,半夏举着蜡烛靠近病患照明,南星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了好几瓶药还有些剪刀、针线,铺位已到最里面,林明轩挑着银针,在缝合伤口。
丁希睿倚着门框,静心看着这一幕。
“剪刀。”
“给。”
林明轩剪下棉线,松了一口气,抬起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丁希睿一步步靠近。
“小姐!”半夏惊叫,端着烛台就要跑,烛火闪动,几乎要灭了。
“别着急,半夏。”丁希睿笑着去迎,两人抱在一起。
“小姐……呜……”半夏哭出声来。
“傻姑娘,我这不是好好的吗?”丁希睿抚了抚她的背,“没事,没事。”
“少夫人,我和半夏出去熬药。”南星扯着半夏出去了。
“都没事吗?”林明轩轻声问。
“不是……”丁希睿眼中悲伤,“山洞爆炸,卫所有几名军士牺牲了,伤了十几位,有两个,就在我眼前没了气息。”
林明轩走过来,抱住她,红红的眼眶浸满了泪。他很想说“还好你没事”,但无法说出口,可心中最大的念头就是这个。他一个人在南坳,打杀声一波一波传来,伤患一个个被抬来,他几乎要熬不住了。
“对了,那边的‘老大’是我和雨墨擒住的。”丁希睿笑了笑。
“不是说,你们只负责把女子保护好、带出来吗?”林明轩诧异。
“的确如此,不过,上了门的生意,不做白不做。”丁希睿牵起他的手,两人来到院中。
“哎!”林明轩看着她,轻轻叹了口气,将她的手握紧。
“半夏和南星怎么过来了?”
“傍晚从家里偷偷跑出来的……还好有他们俩……”
院中火炉燃着,苦涩的药味四处飘荡,冲散了寒夜的凉气。
“新春平安、健康顺遂。”她踮起脚尖,轻轻吻了吻他的脸颊。他眼睛一动,转过脸来,低下头,吻住她的唇。有些冰凉,有些颤抖,更多的是庆幸,是幸福和感激。
“有你就最好。”他把她搂在怀中,忘记了学过的、说过的一切吉祥话。
远处,烟花绽放,新的一年来了。
荀若白连夜审了那所谓的“宁大人”,胸中愤懑。什么宁大人,不过是桓王府的一个工匠。桓王好火器,招揽了数十位火器匠人研究各式各样的火器,有一位叫严路的匠人名噪一时,被请去了兵部,其余人做了什么没听说过。数年前,桓王府遭了瘟疫,据说包括桓王在内无一人幸免,如今竟还有人打着他的旗号做事。可笑的是,眼前的这位“宁大人”说自己才是真正的严路,哎,“宁大人”也好,“严路”也好,都是假的。
“严路去了兵部,你自称是他,敢问严大人,你怎么躲到这深山里来了?”
“师门不幸!去兵部的人,是我师弟,他嫉妒我的才能,他顶替了我!”荀若白叹了一口气,一旁的王知县又喝了一口茶,天都快亮了,熬了一夜,紧张一夜,他这把老骨头快散架了。
“好吧,就当你是真的严路,说说看,你们的钱是从哪里来的?”荀若白问。
那人不自在地将脸转向一边。
荀若白拿起一支拐子铳,仔细端详,“技艺不错,不过,这不是什么稀罕物,不说齐州,就连洛城县的卫所里都配了好多。”
“不可能!”那人怒目圆睁。
“什么不可能?”荀若白冷哼一声,“严大人,你在山里待了太久了,闭门造车、固步自封,你去过外面吗,知道外面的世界如今是什么样吗?”
“少骗人了,桓王殿下曾说,我有不世之材,最赏识我,谁能比得上我?”
荀若白继续冷笑,“你也算厉害的了,但独木难成林,这么多人,这么多火器不可能是你一个人做的,说吧,你的钱都是哪里来的?谁在背后支持你?”
“自然是桓王殿下。”那人面不改色。
荀若白站起身来:“大胆!你是想把谋逆的罪名安在已故之人的头上吗?”
那人微微哆嗦了一下,“不,我只是做火器而已,为桓王殿下尽忠,为朝廷效力,敢阻挠我的,才是真的谋逆,是朝廷的罪人!你们……通通不可饶恕!”
荀若白确定了,这人的脑袋是真的出问题了。他叹了口气,语气和缓了一些:
“那就好好说说,钱究竟是哪里来的?是谁交给你的,是谁说钱是桓王的?”
“是……是老二说的,老二是殿下的侍从,他对桓王忠心耿耿,他不会骗我的。”
要去会会那个“二爷”了,荀若白沉思了片刻,觉得不太对劲。他看了一眼在一旁亲自记录的王知县,咳了一声。
“王大人辛苦,先回去休息吧。”
王知县俯身行礼,“荀大人,卑职不累,还是侍候在侧吧。”
“你先回去休息。”荀若白收起了笑脸。
“是。”王知县会意,告辞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