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云压城,仿佛要摧毁一切,山雨欲来风满楼,天地间弥漫着一股沉闷的气息,让人感到胸口窒息。
一阵狂风呼啸而过,卷起一片片尘土,让人仿佛置身于昏天黑地之中。
九天之上的乌云,变得轻盈缥缈。
闪电划破虚空,黑暗的天空,在闪电的映衬下变得绚烂多彩。
这种气氛给人一种神秘的感觉,仿佛一幅悲伤的画卷在天空中缓缓的打开。
在画卷的最中心处,是一道通往昊天神国的门户。
卫光明捏着自己的脖子。
他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死死的盯着九天之上的神国大门。
“我……我……”
卫光明猛然暴起,面容扭曲,恨不得将天空中的一切都给毁掉,他的目光死死的盯着那一道洞开的门户,似乎有九天玄仙从中走出来。
恨,那是一种窒息的恨意。
他的人生,就是昊天编制出来的一个谎言,他的信仰,他的一切,全部都崩塌了。
甚至是他的身体,也好像就要兵解。
他忽然有些后悔知道真相。
如果他的人生是昊天虚构的,那么他所经历的事情,又有什么意义?
所有的一切,都没有意义。
甚至此番,让李云帆来到书院后山的思过崖,一样没有意义。
卫光明感觉自己的大限提前降临。
作为昊天最虔诚的信徒。
昊天降下了新的旨意,昊天想让他死。
李云帆的表情依旧平静,他继续说道:“知道真相的代价太残酷了。”
“不管是信仰冥王,还是信仰昊天,都只是昊天在人间圈养的食物。”
“这一切,都无法改变,人间所有的一切,都是一场惊天的骗局。”
“但……”话锋一转,李云帆将视线落在了长安城,他轻声的说道:“人间的变数出现了,桑桑,它是昊天的一部分,却不是昊天……”
“现在的桑桑,只是一个人类,一个很特别的人类。”
“她是一把可以改变未来的钥匙。”
卫光明的身体微颤,他伸手将李云帆抓住,他问道:“云帆,我想知道,你究竟是谁?你真的是,李云帆么?”
李云帆不可置否的说道:“我当然是李云帆,如果不是李云帆,我还能是谁?”
卫光明的呼吸急促了几分,眼睛瞪大,说道:“黄金神龙,或者说天外之灵。”
李云帆摇摇头说道:“老师,你想多了,我就是李云帆。”
卫光明说道:“天启元年,我见过你两次,我很确信,那是两个人,而不是一个人。”
李云帆一怔,心道原来如此,变数是从他的身上开始。
卫光明竟然见过另外一个年幼的自己。
李云帆认真的说道:“我的确是我,但在那之后,因为神龙的原因,我的身上出了一点问题,我在昊天世界的过去和未来,生活了几十年,我就像是一个看客,无法改变所有。”
顿了顿,李云帆又道:“因为记忆太多了,上下几十年,我看遍了人间,中间我可能在不同的地方停留,这过程经历了几百年。
“数百年的记忆冲击下,我小时候的记忆,都已经模糊不清。”
“唯一可以确信的是,我还是我,我叫做李云帆。”
卫光明身体垮下来。
身体之中隐隐有一股能量体被抽离出来。
他的境界跌落。
原本已经可以感悟规则之力的卫光明。
瞬间苍老了几分。
头顶的白头发更多了。
他从天启之境跌落。
重新沦为五境巅峰。
卫光明的年纪已经很大了,前半生劳累,后半生也没有享受,甚至在天启元年被关入了幽阁,他的这具身体已经透支,从天启境界跌落,便是预示着他快要死了。
如果不是有书院大阵。
如果不是有夫子。
也许昊天会直接收走卫光明的生命。
一切皆有缘法。
在卫光明看清了一切真相之后。
书院山巅的夫子,他的眼睛死死的盯着九天之上闪烁的雷霆,他隐约看到了神国之门背后世界的真相。
和想象中的不一样。
昊天的力量,并不是无限的。
牠想要对人间施以惩戒,似乎也需要借用一些别的力量,比如说,太阳。
此刻是黑夜。
太阳距离这方世界最远。
此刻的昊天,所能借用的力量最弱。
夫子心中产生了犹豫,他竟想要趁机闯入神国之门,成为一个类似昊天的存在,在昊天最虚弱的时候,借用太阳的力量,对抗昊天。
“这是可行的!”
“这是一条生路。”
夫子已经算到了自己快要死了。
整个昊天世界里的所有强者,都在等待着夫子陨落。
就是在这漆黑的黑夜里。
夫子看了一眼昊天神国,便从中找到了一条生路。
也就是这一眼。
昊天神国内的存在,感到了恐惧。
这就是缘法。
笼罩着天空的乌云,快速的溃散。
那原本洞开的神国大门,如海市蜃楼一般消失了。
牠仿佛从来都没有存在过。
夫子叹息一声,心道:“凡俗之事未了,我岂能登天?”
大唐立国千年,在这个过程中,夫子究竟注入了多少心血,他自己都不清楚。
红尘事未了,岂能登天。
李慢慢说道:“老师,那就是昊天神国么?”
夫子说道:“应该是了。”
李慢慢说道:“神国大门洞开,牠究竟想要做什么?”
夫子说道:“也许是长安城里发生了什么。”
李慢慢嘴里喃喃,视线却瞟向了书院后山的悬崖畔,思过崖上的风景如旧。
叶红鱼躺在草席上。
卫光明絮絮叨叨。
他们的动作,没有丝毫的变化。
长安城,临四十七巷。
这在一片黑暗中。
宁缺一人一刀站在巷口,他的眼神坚定,已经做好了死亡的准备。
几十个黑衣人前后夹击,他们气势汹汹,想要将宁缺置于死地。
宁缺已经没有退路,他知道自己不能退缩。
他挥舞着手中刀,与敌人展开了激战,他的刀法凌厉而准确,每一次挥舞都会带走一条生命,他的勇气和决心渲染了周围的空气,让敌人不敢靠近。
宁缺已经数不清,到底是多少波人,敌人到底发起了多少次冲锋,总之这一个晚上,他手中的刀从来都没有停歇过。
敌人越来越多,但宁缺屹立不倒,他用自己的经验,配合魔宗功法,一次次的击退了敌人的攻击,他的刀法越来越熟练,他仿佛回到渭城的战场,他的意志越来越坚定。
哪怕是对上了大唐最为强盛的御林军。
疏碧湖砍柴人的名头,也没有被堕了。
黎明的时候,临四十七巷里躺着二百多具尸体。
一些地方已经堆积成了尸山。
血腥味弥漫着,让所有人都不敢轻易的靠近。
太逆天了。
宁缺战胜了所有人。
这场围杀的参与者,包括三名洞玄修士,十三名不惑境界修士。
宁缺已经精疲力尽。
他在站一个小尸堆上。
他看着整个临四十七巷。
太痛快了。
这是他人生中,最痛快的一战。
有死无生。
宁缺视线,落在一个重创的敌人,他在尸体中艰难爬行,眼中充满了恐惧。
在宁缺看来,这是他作为一名战士的自豪和荣耀。
“还有谁!”
“王景略,你快出来呀!”
“知命以下无敌的王景略,你难道不想杀了我么!”
“我就在这里,我已经是强弩之末。”
“你随时可以过来杀了我。”
王景略从阴影处走出来,他盯着宁缺的肚子和胸口,两只羽箭几乎是擦着他的致命位置,换做任何一个人,受到宁缺这样的伤势,都会死无葬身之地。
可宁缺活下来了,这是魔宗功法的缘故么?王景略曾见过不少魔宗修士,但那些人无一例外,都没有宁缺这种顽强的意志。
哪怕是魔宗修士,在受到了致命的创伤后,也会力竭,也会死亡。
而不是,像宁缺一样。
“真不愧是从不可知之地走出来的修行者。”
“宁缺,你当真是让我刮目相看。”
“你是一个天生的战士,一晚上杀戮至此,你已经收走了不下于三百条人命。”
“哪怕是我,也感受到了危险。”
宁缺面容狰狞,他向前迈出一步,将脚下尸体踢开,眼中红血丝抖动,他凶狠的说道:“是么,王景略,如果你没有胆量,那就快滚吧,让敢出手的人出来。”
王景略摆摆手,一队二十多人的队伍再次出现,这些人的身上穿着御林军的甲胄,摆出了一个军阵,缓慢向着宁缺的方向推进。
首先,是一轮弩箭,箭羽快速的向着宁缺激射而来。
宁缺哪怕已经疲惫不堪。
依旧快速的抽出背上的大黑伞,一股恐怖的吸力,让这些羽箭全部都落在了大黑伞之上,没有任何一只羽箭能绕过大黑伞伤到大黑伞背后的宁缺。
羽箭之后,就是冲锋。
这些穿着甲胄的士兵,比寻常的士兵要更厉害一些。
王景略跟在了队伍的后面。
他的脚步缓慢移动,每一步都有念力聚集,天地元气仿佛风暴一般,笼罩在宁缺的周身。
这一晚上,王景略就是在等这一刻。
宁缺最虚弱的时候。
王景略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是必杀。
一晚上的时间。
王景略已经摸清了大黑伞的规则,他的念力绝不能沾染大黑伞。
但他可以利用例外的手段。
将力量,压在大黑伞上。
比如说,流动的空气,比如说,战场上随地的武器。
大黑伞克制所有念力和天地元气组成的攻击。
却没有办法消减撞击在大黑伞上的力道。
宁缺一刀斩在冲在最前面的士兵身上。
让他震惊的一幕出现了,他这一刀竟没能直接破开对方的盔甲。
士兵向后一个踉跄,眼中露出一抹喜色。
他没死。
士兵将手中刀,向着宁缺劈下。
宁缺的眼里闪过一抹厉色,直接用刀背砸在了这个士兵的身上,恐怖的力道让这个士兵直接倒飞出去,砸在后来的士兵身上。
地面上,尸体堆中,一柄长矛忽然开始颤抖。
下一瞬间,便不受控制的向着宁缺飞刺而来。
王景略的速度很快,他直接穿过了那些士兵,来到了最前面。
一股强横的念力,直接迎面砸来。
宁缺经过一晚上的鏖战,他的身体早已经达到了极限,所以他根本没有办法第一时间抽出大黑伞,他只能用拳头硬抗王景略的攻击。
念力撞击并不是杀招。
王景略从地上随意挑选的那一柄铁枪。
才是真正的杀招。
真正的生死搏杀,往往非常的简单。
铁枪洞穿而来的那一刻。
宁缺来不及反应,他的胸腔直接被洞穿,他手中原本凝聚的念力,顷刻溃散一空。
王景略一拳砸在了宁缺的脸上。
宁缺被这股力量,直接砸倒飞出去,靠着洞穿他的铁枪支撑着身体。
宁缺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己的胸口。
他的生命,真的在流逝。
王景略,真的敢杀书院二层楼的弟子。
宁缺很厉害。
他的修道天赋,堪称绝顶,不论是符道领域,还是战斗领域,他都是天赋最强的。
整个昊天世界,估计没几个人能超越他。
宁缺生而知之。
他两世为人,他从另外一个世界穿越而来。
他是此方天地的主角。
他和桑桑,很难才活下来。
死神一直都在追赶着他们。
可宁缺和桑桑,一直都在坚持着。
王景略一直很谨慎,他丝毫不敢小觑宁缺,因为宁缺能闯过书院二层楼的考试,绝对不是平凡之辈。
“宁缺,你的本命物还没有使用,如果它是什么杀招的话,最好现在就施展出来!”
宁缺惨笑起来,他再次顽强的站起身,盯着王景略的眼神,有几分毒辣。
“你想看我的本命物么!”
王景略的眼神变了,他忍不住后退两步,宁缺生命在飞速的流逝,他就要死了,他不可能活下来,任何人在这样的伤势下,都不可能活下来。
宁缺看王景略后退的脚步,他忍不住笑了起来,说道:“我快要死了,你害怕什么!”
王景略不敢离开,他怕宁缺逃走,王景略不敢靠近,他怕宁缺暴起,将他杀死,所以王景略远远的看着,他想要等着宁缺,将所有生命力,都流失殆尽。
他想要看着宁缺死。
宁缺将手中已经卷了刃的刀丢在地上,眼中充满了嘲弄的意味。
“见识我本命物的人,本来不应该是你。”
“可你,硬要撞上来。”
“那就别怪我了。”
随着宁缺说完最后一句话,宁缺的身上一股念力释放出来,拖出一条血色的痕迹,将整个街道都给染红了,地上的血渍受到了空中血迹的影响,隐隐有凝聚起来的趋势。
此刻的宁缺,就像是在施展某种魔功大招。
王景略瞪着宁缺,盯着空中飘荡的念力和天地元气,他感到了说不出的危急感。
飘飘渺渺,仿佛是下起了血。
这股力量,给人的感觉特别的诡异。
临四十七巷的一扇门背后。
桑桑的脸色惨白,她的身体不受控制站起来,然后打开门走出街道。
王景略眼神骤然寒冷起来。
他能清晰的感觉到,宁缺的这一道念力,让空气的温度骤降,飘荡在天空中的血渍,已经结成了冰霜,他们如雪花一样,不停的飘荡着。
念力和天地元气越来越多。
王景略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这是一个刚入洞玄境界,不到一年时间,释放出来的压力么?
宁缺真的是一个洞玄?
宁缺简直是一个怪物,王景略无法想象,在一年前他还完全不能修行。
一年时间,蜕变成了一个怪胎。
视人命如草芥。
随着桑桑的出现,天地间漂浮的天地元气,逐渐的稳定下来。
空气中的温度,降到了一个冰点。
地上的一切都被冻住了。
王景略忍不住释放出一股念力,对抗外界的严寒。
宁缺的脸色苍白,但他的眼神逐渐明亮起来。
他原本流逝的生命力,竟得到了恢复。
念力穿过识海,他原本只通了十窍的气海雪山,在那些艰难形成的无形气窍里穿梭,最终形成了一首优美的旋律。
都说桑桑是冥王之子。
那么,就让这个世界,见识一下冥王之子的厉害。
桑桑感受到了宁缺的召唤。
她只是轻轻的一步,便踏上虚空,走向了高空中。
一股极为纯净的力量
从她的身体之中,释放出来流入了宁缺的身体之中。
这不是天启,却胜似天启。
哪怕是洞玄境界的宁缺,也能随意的使用这一股力量。
大黑伞飞离了宁缺的后背。
来到了桑桑的手中。
长安城里,展开了一抹黑夜。
原本破晓的天空,忽然被卷入了永夜。
王景略盯着天空中的大黑伞。
嘴里喃喃道:“永夜,冥王之子……”
“这都是真的,都是真的……”
害怕,恐惧笼罩了王景略的心头,此刻的他非常的无助。
杀死冥王之子?
别开玩笑了,王景略只是一个洞玄巅峰的修士。
哪怕迈入了知命。
对于冥王来说,那也只是一个蝼蚁。
宁缺看着陷入恐惧,无法动弹的王景略,他的脸上露出了肆意的微笑。
“没有,没有人能让我和桑桑分开。”
桑桑手中打着伞,她的头顶是一片光明,脚下踩着一片黑暗,她身体里的力量在宁缺的刺激下开始解封,一股磅礴的力量,从她的气海雪山冲出来,飞速流向宁缺。
纯净,透明。
她身体里的力量,没有任何损耗。
哪怕卫光明,也未必能施展出比她更加纯净的昊天神辉。
书院后山。
洞悉一切之后,夫子的身体在颤抖。
在象征着永夜的大黑伞之中,并不完全都是黑暗,在那里面还存储着无上的光明。
黑暗的尽头,是光明。
夫子也看到了,他就像当初的卫光明一样,陷入了一个误区。
他无法理解,黑暗尽头的光明,究竟代表着什么。
时机未到,他无法参透。
李慢慢说道:“他们不是说,桑桑是冥王之子么?为什么,在她的身上有那么多的光明,难不成是因为李云帆,他将自己的光明神术,封印在了桑桑的身体之中,用来对抗永夜?”
“不对,那么多的光明神术,如果封印在一个小女孩的身体之中,一定会燃烧起来,而不是产生冰封的效果,桑桑身体里的根本就不是光明神术。”
夫子说道:“昊天神辉太多了,也太纯净了,这股力量,比李云帆,比卫光明,更加的纯粹,这些力量,绝不是他们的,唯一可能是昊天的天启之力。”
“难不成,这个小姑娘,修炼了天启神术?”
李慢慢说道:“天启神术,不是需要对昊天无比的忠诚么?桑桑是冥王之女,她怎么能对昊天忠诚。”
夫子说道:“谁说她是冥王之女?”
李慢慢说道:“那把大黑伞,难道还不能证明她的身份么?”
夫子说道:“手中有一片永夜,就是冥王之子么?”
李慢慢说道:“老师,您的意思是,桑桑并不是冥王之子?”
夫子摇摇头,眼神充满了复杂。
长安城里发生的事情。
就是在公布一些真相,这方世界的真相,可惜夫子暂时无法从中参透。
夫子说道:“李云帆将桑桑收为徒弟,一定是有什么目的,她的身份很特殊,即便不是冥王之子,也绝对不简单,一个洞玄巅峰的王景略,根本就没办法杀死他们这对主仆。”
李慢慢说道:“十三师弟,他快要不行了,如果我们再不施救的话,他可能真的会死。”
夫子说道:“再等等,再等等,我感觉自己距离真相越来越近了。”
王景略逃了。
他运转念力,将自己腿上一条血管爆开,强行用痛苦唤醒自己的意识。
王景略逃的一瞬间。
宁缺也萎了,他自觉跪在了地上,胸前处涌出鲜血。
桑桑趴在了宁缺的身侧哭泣着,“少爷。”
东门朱雀大街上。
沉寂了许多年的朱雀,忽然醒了过来。
它的眼神闪烁着。
随着一团火焰燃烧起来,它直接奔离了画卷,发出一个嘹亮的鸣叫。
朱雀图腾,惊神阵的一部分。
它没有夫子的号令。
却从石壁中闯出来。
在天上翱翔了一番,来到了临四十七巷。
它向着宁缺主仆二人冲来。
这一冲,仿佛是宿命的撞击。
哪怕夫子,也无法干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