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王之子,就在长安城。”
“她就是书院二层楼弟子的小侍女。”
“那个叫做桑桑的女孩。”
“只需要死她一个,昊天的世界便不会有永夜降临。”
“你们难道要阻止我杀死冥王之子!”
道石身上的僧袍很破旧,他只是一个很普通的大众脸,如果换一身衣服丢在人群里,估计不会有任何人注意到他。
道石的嘴角,由于天热上火,起了一个很小的红疙瘩。
道石看起来并不像佛宗的嫡传弟子,浑身都透着一股穷酸气,他就像是破旧寺庙里的一个烧火僧人。
唯有佛法发动。
浑身沐浴在佛法的金光之中。
道石才突显出些许的得道高僧的气息。
他的面容坚毅,丝毫没有因为对手的人数众多,而感到胆怯。
“杀!”
每前进一步。
都有佛光释放出来。
将书院的众人逼退。
谢承运的瞳孔骤缩,他感觉自己的念力,在对抗道石的时候有些不受控制。
“这便是佛法么!”
相同的念力,却用另外一种形式释放出来。
陈平安也有类似的感觉。
他突破洞玄境界的时间并不多,且他已经入了魔。
似乎受到了佛法的影响。
陈平安感觉自己身体里的力量隐隐生出贪婪之意。
佛法和魔功,仿佛是天生的克星。
在红袖招释放魔功?
陈平安不敢想象,接下来众人得知了他修行魔宗功法,会不会先联手杀了他助助兴,所以他只能是一退再推,进入了划水状态。
莫山山的符,成为了这场战斗的关键输出。
她的手指在虚空中不停的挥舞,念力随着天地元气,缭绕在这片天地之间。
这场战斗持续。
宁缺已经带着书院众人,从后门撤出了红袖招。
他对于危险的感知,让他并没有放松下来,那种危险即将来临的感觉不减反增。
啪的一声。
一朵鲜花在长安城的夜空绽放。
宁缺抬头,他看见在不远处,有一个商贩模样的人影,看到了宁缺后,如老鼠见了猫一样,快速的向着黑暗中遁去。
“逃!”
也不管其他人。
宁缺将桑桑拉着,冲入了一旁的巷道里。
长安城。
距离红袖招附近的街道上。
一道道黑衣身影,聚集起了起来,抬头看向信号弹的方向。
“杀!”
令行禁止,他们快速的集结,又快速的行动起来,仿佛早就做好了准备。
拉着桑桑的宁缺,迎面撞上了几个黑衣人。
他丝毫没有留手。
疏碧湖砍柴人的戾气释放出来,自觉抽刀便砍上去。
留下了三具尸体之后。
宁缺再次开始逃亡。
狭窄的小巷子里,宁缺和桑桑疯狂的逃窜,在他们的身后有几个拿着刀剑的黑衣人,疯狂的追击,一副不死不休的架势。
昏暗的巷子里,宁缺和桑桑靠在一个墙壁背后。
他们能听得到急促的脚步声和粗重的喘息声,他们越来越近,仿佛死神的脚步正在逼近。
宁缺的体力是足够支撑他不断的逃离的。
但桑桑不行,因为身上的寒症,她的身体一直都不是太好。
桑桑的心跳如同战鼓般擂动,每一次跳动都好像是在提醒着宁缺,危险逼近。
宁缺的手里攥着一把染血的刀。
只要敌人露面,他就一刀斩掉这人的脑袋,然后带着桑桑重新返回这一条巷子里。
然而,事情并没有如宁缺料想的那样。
这个脚步声停下了。
巷口处,一个声音响起,道:“出来吧,你们逃不掉的。”
宁缺蹲下身,如老鼠一般,迅速的窜出来,提刀向着对手扑过去,出手便是绝招,手中刀裹挟着天地元气,直接瞄准了对方的要害。
王景略眼神微凝,一脚踩在地上。
在他的周身快速的笼罩起一圈透明的屏障。
宁缺的刀落在屏障之上,并没有停下。
这一刀携带着一抹劲风。
宁缺撑着刚才躲藏的时机,他竟将风之符刻录在了刀上,关键时刻爆发出非凡之力。
王景略的身体一矮,整个人就像是一个面团,快速的向着一旁侧过去,勉强躲开了这一击,他的衣服却被宁缺的刀留下一条很长的痕迹。
衣服袖子,直接的掉在了地上。
一抹鲜血,从中渗透出来。
王景略后退两步,他将注意力放在宁缺的身上,再也不敢有丝毫的小觑。
“剑意,风字符?真不愧是二层楼的弟子,宁缺,你可真让我意外。”
宁缺眼中透出一抹狠厉,没有一刀把人杀了,接下来对方有了防备,想要杀死对方就不那么容易了。
“知命以下无敌的王景略,你也很厉害。”
王景略说道:“今日见了你,知命以下无敌的名头,便不敢再提起了,只凭刚才的一击,想来在洞玄境界,你再也没有敌手。”
宁缺说道:“你承认不是我的对手,那就让出一条路,让我过去!”
王景略摇摇头,说道:“宁缺,你还真的是猴急,我们想要的只是你的小侍女,你只需要将她交出来就好,在大唐,没有人可以对书院二层楼的弟子出手。”
宁缺冷哼一声,说道:“你还知道我是二层楼的弟子,既是如此,就应该让出一条路!”
王景略说道:“宁缺,你可明白,永夜将至,杀死冥王之子,不止是我的个人想法,这偌大的长安城,有许多人想要她的性命,你阻拦我们,只是为自己制造杀劫!”
“这长安城里,想让你宁缺死的人,也不少。”
就在这时候,宁缺的脸上忽然闪过一抹厉色,他快速的后退。
王景略的注意力一直都集中着,他第一时间便做出了反应,念力快速的扩张笼罩了整个巷道。
一顶大黑伞冲了出来。
持着大黑伞的,是宁缺的小侍女桑桑。
黑暗,顷刻吞噬了一切光明。
王景略看着越发靠近的大黑伞,心中生出一抹惧意,整个人如弹簧一般快速的后撤。
道路让开了。
宁缺冲上去将桑桑背起来,融入巷道的黑暗。
王景略从黑暗中走出来。
他的手中微微颤抖。
他的手掌之上,萦绕着一抹黑色。
就在刚才的关键时刻,王景略不信邪的用手触摸了大黑伞。
他整个人就像是坠入了冰窖。
如果不是先前有念力布置,将他强行弹出去。
他估计会直接死在这条巷子里。
“这便是永夜么?”
“难不成,传说中的永夜,是由一把大黑伞开始释放?”
“或者说,这把大黑伞,才是永夜的元凶?”
“桑桑是否真的是冥王之子呢?”
王景略向着宁缺逃跑的方向追了出去。
先前的战斗,让王景略明白,宁缺的实力并不是表面看的样子,他的战斗天赋简直不要太夸张。
幸好,王景略喝过了两杯忘忧酒。
虽然没有因此突破至知命境界,但他对于规则的感知越发敏锐。
他的身体经过,忘忧酒的强化,也变得更强了。
和陈平安不同。
王景略,喝了忘忧酒,是因祸得福。
他虽然处于洞玄巅峰。
但他没有迫切的想要提升修为,反而利用,忘忧酒洗涤自己的身体,打开了忘忧酒的正确使用方式。
忘忧酒制造之初。
就不是破境之用,而是用来强化身体,解决修行者体质太差的问题。
正因为忘忧酒强化的身体。
王景略才能躲开宁缺的袭击。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一个洞玄下品,便能威胁到王景略。
王景略越发的觉得自己过去有些鼠目寸光。
什么知命以下无敌。
如果对上真正的天才,王景略绝不可能战胜对方。
宁缺背着桑桑,不停的在黑暗中穿梭。
拼命的向前奔跑,试图脱离身后的魔爪,巷子两旁的墙壁如同巨大的怪兽,它们的阴影笼罩了一切,让宁缺隐隐感觉到一阵的压抑和恐惧。
宁缺很擅长杀人,所以他很清楚,在长安城里,能调动这么多人杀他的人,绝不是一时兴起,而是早就做好了准备,怕是他们离开书院之后,便已经有人盯上了他们。
没有打草惊蛇,而是如毒蛇一样盯着他。
这些人的目标,不止是桑桑。
如果要杀桑桑,前些日子,桑桑也只身离开过书院,但桑桑并没有受到任何袭击,反而是这一次,这么多人围杀。
显然这些人对宁缺的实力,是有几分了解的,对于那些上层人物,想要调出宁缺在边军的信息并不难。
宁缺忽然感到脖子上有凉气。
跑了这么久,宁缺没有喘息,反而背上的桑桑呼吸变得急促而紊乱,每一次吸气都像是在吸入冰冷的恐惧,每一次呼气都像是在吐出由恐惧制造的寒冰。
宁缺试图寻找逃跑的途径,但每一条小巷都好像通往死胡同。
身后传来追兵们的呼喊声,他们的声音充满了愤怒和狂热,仿佛是要将他们主仆两人撕成碎片。
危险的气息,越来越近。
宁缺甚至可以闻得到这些人身上的汗味和血腥味。
“杀!”
再次斩杀了两个拦路的敌人后。
宁缺隐入了一片黑暗中。
“桑桑,你怎么样了?”
桑桑的身体微颤,说道:“自从见到了那个叫做道石的和尚,我的病好像变得更重了,我感觉自己好累,真的好累。”
宁缺心中暗骂该死的道石,将桑桑搂在怀中,安慰着说道:“没事的,少爷我会保护好你,我们很难才活下来,谁都不能拆散我们。”
“我们去找老师,颜瑟大师是大唐第一神符师,只要找到了他,便没有人能伤害到我们。”
桑桑将头靠在宁缺的心口,轻轻嗯了一声。
“桑桑,你千万别睡,等我们找到老师,一定会治好你的病。”
脚步声在靠近,宁缺背起桑桑,抽刀杀了出去,眼中闪过一抹血色。
“没有人,能阻止我。”
冲出巷子,来到一片开阔的街道上,宁缺感受着一阵凉风吹过脸颊,它带走了宁缺身上的汗水和恐惧。
回头瞧去,那一条昏暗的巷子已经被黑暗吞没。
就在宁缺想要继续前行的时候。
前方的街道上,一个老者的身影逐渐显露出来,拦在了宁缺的前路。
“老夫萧苦雨,请教书院的十三先生。”
宁缺停下脚步,眼前的这老人实力不俗,他不可能轻易闯过这条街道。
萧苦雨说道:“不知道什么原因,王景略竟没拦住你们,不过,也到此为止了,我会杀死你背上的那个小姑娘,还有你宁缺,当年的漏网之鱼,你们都会死。”
宁缺凝视着萧苦雨,说道:“当年的旧事,宣威将军的案子,你也参加了?”
萧苦雨冷笑着说道:“冥王之子人人得而诛之,我参与了又如何,都是为了大唐,为了整个天下,死你们几个人又有什么可惜的。”
能在逃亡的路上,遇到一个仇人,宁缺心里的怒气被点燃了。
“萧苦雨是吧,你会死!”
“你会为自己的愚蠢,付出代价!”
萧苦雨站在黑暗的街道中心,他的手中没有任何武器,却如一堵很高很高的墙,拦住了宁缺两人逃亡的脚步。
宁缺将背上的桑桑放下来,用大黑伞将桑桑保护起来,他手中提着流着血的刀快速的向着萧苦雨扑了过去。
萧苦雨眼中闪过一抹厉色,手掌一翻,便是一股强大的念力释放出来。
只是一个瞬间,宁缺便被镇压在原地。
趴在地上,就像是一个无能的蠕虫。
萧苦雨哈哈大笑,说道:“这就是书院二层楼的弟子么?真是一代不如一代,宁缺啊宁缺,你就下去和你的父亲团聚吧,我会送你的小侍女下去陪你,黄泉路上,你不会寂寞。”
萧苦雨向着宁缺走近,随着念力波动地面开始变形,可他却没有发现宁缺手中的刀,一直死死的握着,哪怕是他肩膀已经被下压的变形。
宁缺染满鲜血的脸上,露出一个瘆人的微笑,他威胁着说道:“我有两个老师,一个是大唐第一神符师,一个是夫子,你觉得你杀了我,你会怎么样?”
萧苦雨笑起来,他笑的很开心,仿佛在看一件非常可笑的事情,他看着宁缺快要死了,反而生出一抹了想要让宁缺绝望的心思,他说道:“你真的觉得,颜瑟大师不知道你离开书院的消息?”
宁缺冷哼一声,说道:“老师若是知道我在此,他一定会出手将你碾死,你这番挑拨离间的话,没有任何意义。”
萧苦雨说道:“大唐第一神符师,你以为他真的是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糟老头子?你下山的消息,第一个送去的,便是南门,李青山,颜瑟他们都知道,可他们默认了我们的做法,从你开始包庇冥王之子开始,你就已经和所有人离心离德,你不会有任何一个帮手。”
“哪怕是夫子,我想他老人家,也会同意我们杀死冥王之子。”
“这个世上,没有人喜欢永夜,没有人喜欢世界末日。”
“而有很多很多的人,他们都想当救世主,杀死你的小侍女,便能成为这个世界的救世主,何乐而不为呢?”
“宁缺,你还觉得夫子和颜瑟大师,他们会来救你么!”
“别做梦了,他们巴不得你死在这里。”
宁缺的脸上闪过了,不甘心的狰狞,似乎要扑起来,将萧苦雨咬一口。
萧苦雨靠近宁缺,将脚掌放在宁缺的头上。
“书院十三先生,去了冥界,你一定要记住我的名字,我叫做萧苦雨。”
萧苦雨洋洋自得。
却不知,他脚下宁缺眼神已经变了。
“呼”破空声传来。
萧苦雨来不及反应,便看见原本被困住的宁缺,他忽然弹射起来,持着刀快速的向他洞穿而来。
根本来不及防御,不管是念力和天地元气,都没办法将宁缺推开!
“死!”
长刀穿透了萧苦雨的身体。
萧苦雨露出一个难以置信的表情。
“魔宗功法!”
他死都难以瞑目。
萧苦雨明明已经占了绝对的优势,他可以轻易的将宁缺给捏死,可他就是向前走几步,给宁缺了一个反击的空档。
而宁缺更是一个狠人,哪怕肩膀被压得变形,嘴里吐出鲜血,眼看着快要被强大的压力压死,依旧只是强撑着,没有施展魔宗功法护身。
绝命一击,反杀了萧苦雨之后。
宁缺强撑着身体来到了桑桑的身旁,重新将桑桑背了起来。
萧苦雨死不瞑目。
就在一天之前,他还春风得意。
他是亲王李沛言最信任的属下。
李沛言掌握了大唐最大的权利,萧苦雨便也沾了光,掌握了很多权力。
萧苦雨的权力,已经超过了先皇未驾崩时候,李沛言的权力。
知命以下无敌的王景略,只是他的陪衬。
已经迈入知命的左子栋,只是他的属下。
偌大的长安城,他比朝廷一品大员都要更有权势。
萧苦雨在长安城里的产业,全部换成钱,可以在忘忧酒最贵的时候,购买十杯。
洞玄境界的修行者中。
萧苦雨的世俗地位,已经达到了绝顶。
可他死在了这样的一个漆黑的夜。
如果是以前,没有掌权的萧苦雨,绝不会轻敌,他会第一时间杀死对手,而不会给敌人任何反扑的机会。
但现在的萧苦雨,掌握了太多,权力、美人,所有一切,呼之即来挥之即去,他可以做任何想做的事情,他比亲王李沛言都要更加的自由。
也许,是因为萧苦雨这段日子,过的太顺利了,他的自信心爆棚,他感觉自己的人生已经完美,他不将所有人放在眼中。
在面对宁缺的时候,他稍微的嚣张了一点,露出了一个破绽。
于是,他死了。
宁缺在巷子里继续逃亡,他并没有向着昊天道南门的方向,而是向着相反的方向。
就像萧苦雨说的那样。
颜瑟不可能不知道他离开书院。
颜瑟明知道,宁缺可能有危险,仍旧没有出手。
只能说明,他被人拖住了,导致无法及时救援。
不会是李青山。
李青山还期望着宁缺变强,撑起南门的未来。
只能是黄杨。
五境之上的黄杨,可以将李青山和颜瑟全部都给拦住。
先皇死了。
也就是说,鱼龙帮的势力也没了。
偌大的长安城。
成为了一处囚笼,将宁缺囚禁起来。
还能逃往哪里?
长安城的城墙,很高,且被阵法保护着。
宁缺不可能闯的过去。
突然就面临绝境。
书院,夫子呢,他会出手么?
宁缺持着怀疑的态度。
自从上一次,出手暂时的压制桑桑的病症之后,宁缺便再也没见过夫子,甚至没见过李慢慢。
夫子和李慢慢一直都在书院。
桑桑身上的问题,这些人一直都很清楚。
宁缺抬起头,凝视着漆黑的夜空,嘴里喃喃说道:“老师,你也想我死么?”
寂静的街道。
王景略看着地上的尸体,做出一个沉思的表情。
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个样子。
按理说,萧苦雨得知王景略抓捕宁缺受伤,不应该这般的莽撞才对。
宁缺只是洞玄境界下品。。
他想要杀死一个洞玄巅峰的修士,简直不要太难。
而且,太快了。
王景略甚至来不及出手。
萧苦雨死了,就等于亲王李沛言失去了一条手臂,亲王殿下一定会暴怒。
甚至王景略也会受到牵连。
“宁缺啊,宁缺,你说你逃也就算了,杀萧苦雨这个糟老头子做什么,你可是给我出了一个难题!”
“我,还能回王府么?”
“王爷对我有知遇之恩,我只能回王府。”
“先前有萧苦雨的劝解,王爷的那些疯狂的想法没有落实,现在萧苦雨不见了,想来大唐要掀起一番风波,没有人可以幸免于难。”
“王爷,您的大业即便成了,跟着您的老人,也都要死完了。”
“王爷,这个大唐已经烂透了。”
“您何必挣扎呢,做个掌控天下权势的逍遥王爷,难道不好么?”
书院后山,李慢慢和夫子对坐,他们中间放着一个棋盘。
佛门,终于按耐不住出手了。
长安城里,随着道石出手。
整个长安城,桑桑是冥王之子的消息,迅速的扩散。
就像是病毒瘟疫一样。
李慢慢露出一个担忧的表情,说道:“小十三,会不会有危险?”
夫子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李慢慢,呵呵一笑说道:“慢慢,你还是不了解你这个师弟,现在长安城里发生的事情,比之他前半生的颠沛流离,根本不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