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果然是老奸巨猾的大奸佞
寅时,天雾蒙蒙,飘着黑云,不见一丝光亮。
谢南栀躺在床上睡得昏昏沉沉,被女使拉起来时,神思算不上清明。
“谢女娘,督主在外,莫要让他久等。”
烛火微光倒映在窗前,浮现影影绰绰一道人影。
女使端来盥洗盆,替她换上珍珠白云锦褙子和长裙,再梳个利落的发髻。
从里将扇门打开,谢南栀迷迷糊糊探出颗小脑袋,顾危倚靠在墙边,双目明朗。
他将她彻头彻尾打量了一番,起身站定。
“走,带你去个地方。”
睡眼惺忪的小女娘张嘴打个哈欠,去什么地方非得大早上天还没亮就出发。
但她不多言,跟着走出几步,忽而想起什么又打道回府。
拎着昨晚放在桌上的糖袋子系在腰间才高高兴兴跟上。
顾危站在前头,眼瞧着女娘的一举一动,嘴角不自觉弯起一点弧度。
谢南栀走上来,看他没动,迷迷糊糊偏头,“嗯?”
“咳——”男人轻咳一声,浑不自知地擦了擦鼻尖,恢复一贯的冰冷。
府外,雁回牵着两匹马在巷子里等候。
一匹黑色神驹,一匹赤红宝马。
顾危翻身骑上黑色的汗血神驹,微风一吹,直显他背脊硬朗,气宇轩昂。
“上来。”
对着谢南栀说。
视线略过黑马,谢南栀看着另一匹赤红宝马愣了神,她从没骑过马,更别提和督主方骖并路。
看着雁回手里的马,谢南栀犹犹豫豫上前,和比她高出一截的马匹面面相觑。
这赤马这么高,她上都上不去,他们未免也太高估她了。
宝马伸长脖子,冲她呼出一口浊气,吓得她连连后退。
雁回松开神驹的缰绳,牵着宝马顺毛,一脸匪夷所思地斜视她。
这人怕成这样还凑过来看。
奇奇怪怪。
“这边。”
顾危难得颇有耐心指点。
谢南栀恍然,原来她认错了马。
这会儿糗大了。
她尴尬得脚趾抓地,挪着步子过去,小声嗫嚅,“这是……要干嘛?”
“带你醒醒瞌睡。”
说完,男人的大手握住柔荑小心一提,谢南栀便腾空而起,离地几尺的距离。
她局促不安,视线飘飘乎不知看向何处。
身下是温热的神驹,身后是冷酷的督主。
耳后传来一道清风,耳廓一阵细细密密的酥麻。
“好了吗?”
谢南栀僵硬地点点头。
下一瞬,神驹飞驰而出。
万户府邸飞啸而过,冷风犀利吹得她面容煞白。
她咬紧牙关,死死压抑喉中的低泣。
鬼市。
顾危下马,伸手扶她下来。
待人站定,他抽出洁净的丝帕将手擦净,擦得细致还不忘揶揄:“你这个小娇娘倒是有意思,明明害怕却一声不吭。”
谢南栀站在原地,腿脚还是软的。
成长环境所致,她向来只会隐忍,不擅发泄。
雁回跟在其后,接过主手里的缰绳,牵着两匹马往别处而去。
前方是巍峨耸立的巨型拱门,盘踞在层峦之前。
里面灯火通明,楼屋式样全然不似盛京城内。
街上游荡的每一个人都戴着异怪面具,露出的双瞳空洞无神。
无一处不渗着诡异。
仿佛是人间地狱一般,谢南栀从未见过这样的景象。看着顾危身形颀长,玄袍黑发随风摇摆,好像他从地狱而来,生于地狱。
虽然害怕,但还是跟上去紧紧牵住他的袖子。
“这是什么地方?”
“鬼市。”顾危回眸叮嘱她,“这里很危险,你要跟紧了。”
稍不注意,就会被吞食果腹。
谢南栀紧紧贴在顾危身边,走了一段路后,跟着身前的男人一并停在一个面具摊前。
摊子上尽是些鹰头雀脑的面具,似尖嘴獠牙,似黑色饕餮。
瞥见女娘面容有点不喜,摊主操着沙哑的嗓音面命耳提:“小女娘,在这里不戴面具是大忌,严重者,杀无赦。”
顾危转了转银戒,挑起下巴说:“选一个吧。”
每个面具都不堪入目,还用得着选?
谢南栀正欲随手一指,忽而见到角落里放着一副白色面具,上面印着蝴蝶花纹,镶嵌金边翎羽。
精致又干净。
她伸手指着那副白色蝴蝶面具,欣然说:“要这个。”
顾危领意,掏出银两对摊主一丢,另指两副黑色的面具说道:“好,就这两幅。”
一副猪鼻横肉皱皱巴巴,另一副额间长角奇丑无比。
接过面具戴上的谢南栀无语凝噎。
他早有主意,还有问她的必要?
果然,是老奸巨猾的大奸佞!
跟着督主走到一栋楼前,楼高数尺,高悬灯笼,正中央的匾上画着符咒。
楼里的小厮看见两人立即迎了上来,“都快闭市了,客官怎么才来?”
顾危眼含深意地觑了一眼谢南栀,幽幽道:“府中的小娇娘不能熬夜。”只能早起趁着闭市前赶到。
小厮闻言,眼中满是匪夷所思。
这女娘穿得淡雅清素,瞧着年龄不大,怎么跟着男人来这种地方?
也不多说,领着二人进楼。
楼内是镂空设计,站在一楼如站在几尺高台一般,中间是挑空的圆形斗武场。
众宾客围在栏杆边,冲底下挥拳相对的人们嘶吼助威。
一个个面目猩红,像嗜血的野兽,令人望而生畏。
谢南栀好奇地瞧了一眼,只一眼,空空如也的肠胃翻涌生寒。
场内,碎尸与残肢不知凡几。
一个断臂男人和瘦骨伶仃的长者针锋相对。
前者手持匕首,后者抄着木杖隐匿于黑暗之中。
刀光剑影之际,长者如影爬行,掠过匕首插进断臂男人体内。
男人倒在血泊之中,眼中是惊恐和不甘。
随着他的应声倒地,哨声吹响,栏杆边宾客一哄而散,开始寻找新的位置。
顾危抓着谢南栀,迫使她趴在栏杆上直面糜溃。
伴着下一声哨响,两个衣衫褴褛的小孩从不同方向进入众人视线。
小孩们骨瘦如柴,但眼里泄出的光像豺狼虎豹。
在众人的欢呼声中,他们如弦上的箭,疾如旋踵一下子扭打在一起。
没有武器,仅用尖甲利牙让对方成为自己的阶下囚。
谢南栀偏开头,不想看血腥的场景。
却被一张大手钳住,强制她正对着两人的场地。
胃里波涛汹涌,她蹙眉紧闭双眼。
一道凉薄的嗓音再次响起。
“你再闭眼,本督就把你的眼睛挖出来喂狗。”
谢南栀没有办法,心狠手辣如顾危,有什么是他做不出来的?
她强迫自己睁眼,在人声鼎沸中身颤如筛子。
半晌,一个小孩跪在地上,脖颈断了一半。
另一个小孩嘴里仍在咀嚼,活脱脱是地狱中走出的邪神。
谢南栀再也忍受不住,挣脱开督主的桎梏,蹲在一旁干呕,除了几滴唾液,什么也吐不出来。
她慌乱中抽出系在腰间的糖袋子,拿了一颗塞进嘴里。
味如嚼蜡,食不乏味。
遂又抓了一大把,塞得嘴巴鼓鼓囊囊才好似回了魂般。
顾危站在她面前,双手负在身后,背着楼内的光,看不清脸上的神情。
他居高临下地掌控着一切,“谢南栀,如果你不主动出击,下一个死的就是你。”
此刻的谢南栀不明深意,以为是男人的威胁,咬着下嘴唇无声反击。
男人蹲下来,强劲有力的手指钳住她的双颊,勒逼她迎上自己的视线,语气森然。
“这里还有女人比赛。”
“如果你不听话,本督便把你卖到这里,生死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