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挖渠小事,但是兴建乡学,还得慎重。”
戚祥思衬了片刻,沉吟道。
【学】这件事情,还是比较敏感的,说不得还得问问最上面那位大爷。
毕竟永乐庄的事,都不是小事。
“啊?这有什么好慎重的,你就先帮我联系些工匠把这屋舍先建起来呗,像之前帮我建宅的蒯富他们就很不错。”
朱安宁回道。
却也是一下就把戚祥说无语了。
建皇宫的人来帮你建房子,肯定是不错的啦。
“有难处啊。”朱安宁看见了戚祥的脸色变了变。
“确实有点。”戚祥也很是直接,这话他可不敢说满……万一请不来这种级别的工匠,岂不是坑了自己……
“哎呀,看来还是得找伍爷,他那边才认识人。”
对对对,去找上位吧,别为难自己了。
听见朱安宁这说法,戚祥可是相当开心。
“诶,确实,伍爷认识人多,您找他合适。”
两人沿着乡道,一路向朱安宁的院子走去。
和戚祥共处那么多天,两人早已熟稔。
所以也没有忌讳太多,朱安宁开门把戚祥迎了进去,想坐下聊。
只见院内李景隆正指挥着刘家两兄弟在那挑水。
那刘家两兄弟哪吃过这种苦,本就是只会读书的人,又不像李景隆这种,从小还接受过兵家的锻炼,那是真的是细胳膊细腿的人。
本来朱安宁还没进来,两人是在那里不断抱怨。
结果现在见到有人进院子了,却也只能住嘴,然后咬牙继续挑水。
戚祥见到这副场景,是差点憋出内伤。
他是认识这些二代的,毕竟他可是老朱的亲卫。
而朱安宁看着摇摇晃晃的两人,也是又好笑又于心不忍。
只是如果这两兄弟不挑水的话,那挑水挑粪的就得是自己了……
所以,还是让他们来吧……
最多,自己中午做些好吃的给他们就算了……
朱安宁和戚祥,坐到了树下的木桌旁,李景隆非常有眼力见地帮忙给两人倒上了茶水,然后又跑了回去干活。
“朱爷真是把自家小院也收拾得井井有条啊……”戚祥是话里有话……他指的是那些皇亲国戚勋贵二代都很听话。
只是朱安宁哪听得懂。
他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屋子。
也是点了点头。
“收拾得干净,人也住得舒服啊。”
“呵呵。”
“呵呵。”
两人相视一笑,一同喝下了茶水。
“对了,戚叔,这先生你总归认识些了吧,咱们办乡学,没两个先生,可管不住这群野到没边的孩子。”
这一段话,也是让戚祥有些哭笑不得。
先生?
他认识可多了。
比如宋濂,刘伯温,李善长,他都认识……
但是总不能请这些大佬过来当先生吧……
就不说这些大佬,翰林院里的估计都不会鸟他……
“我……哎,我一个委派下来的里长,哪认识那么多人啊。”所以,他只得心虚地喝了口茶,不想正面回答这个问题。
这下就让朱安宁有些犯难,刚才他冒出办乡学的想法,只不过是想找个地方约束下那些无法无天的孩童。
但是越想他就越觉得,乡学是有必要的。
虽然现在洪武十二年,这科考已经许久没开了。但是乡学,可以让他有个场地光明正大地教那些孩童一些实际点的东西啊。
从穿越至今,他虽然还是不想和朝堂有任何关系。
但是自从成了这永乐庄的地主后,他的想法还是有了些改变的。
独善其身,现在来看非常简单。
随便卖点物资给那伍老头,自己怕不是都能舒服活到狗带。
既然已经有了一定的能力,偏安一隅,把这永乐庄,打造成明初的新农村,也不是不行啊。
“啧,可能还是得和伍爷商量商量,他想法多。”
朱安宁,也喝下了口茶,自言自语道。
“那行,乡学这事啊,朱爷你尽管和伍爷商量,我这边还有事,就先行告退啦。”戚祥把杯中的茶水喝完,然后拱了拱手,和朱安宁打了个招呼就往外走。
一些他帮不上忙的事情,他是绝对不会多嘴了。
这才是明初最好的养生之道。
朱安宁也是连忙应了句好,便也是看着戚祥走了出去。
院子里就剩下了刘家两兄弟哼哧哼哧的喘气声。
直到最后是李景隆发了善心。
“休息下休息下……你俩真是……哎。”
“九……三江,呼……这……这不能赖我们啊,主要是这农……农活太累人了。”刘畾坐到了田埂边,找了个阴凉点的角落,那是喘得跟狗似的,刘廌更是直接就说不出话来。
“知道累人就好,以前在学堂时,你们不是老是嚷嚷说要纵情山水么?”李景隆嘿嘿笑了两声。
几人关系还算不错,所以也就是调笑两句而已。
朱安宁瞄了几眼,也是服了这两兄弟的身体素质,怕不是连当代脆皮大学生都不如。
所以,中午好好给他们补补,顺便欢迎新舍友吧。
眼下他想做的事情,就唯有挖沟渠是顺利的,想弄乡学,乡学不好搞,想把这些高产的粮食尽快种出来,那时间又不能调快。
所以……还是做饭吧。
好久没有做大菜的朱安宁,转身走进了车里。
从冰箱里掏出了条大黑鱼和小里脊肉,决定,今天整个大活。
自己也是很久没吃爽了。
树下的朱安宁在处理食材。
远处的三人本来是刚休息完,正准备继续干活的。
怎知那李景隆,却直接凑了过来。
“朱哥,今天不是鸡蛋面了吧……我又没有四哥五哥那些撒料……实在是吃腻了啊。”
原来是过来抱怨最近伙食太单调的。
“你个三江,我也不是没做过好吃的给你啊……行行行,今天我就让你吃点爽的。”
听见李景隆的抱怨,朱安宁也是笑了起来。
“鱼?还有肉?朱哥你要煮鱼?”李景隆扫了一眼砧板,那是惊喜了不少,反正不是鸡蛋面就行……
而此时,刘家兄弟也走了过来。
不必说,就是想争取多些歇息时间而已……
李景隆和朱安宁也没点破他们的小心思。
“今儿能吃肉了啊。”两人脸上的惊喜不似作假。
这副模样是把李景隆看得疑惑不已。
怎么回事,这两个小老弟。
诚意伯家就这么穷?
连朱安宁都疑惑地看向了两兄弟。
“季伯亏待你们啊?按理说你们家地应该也不少吧……”朱安宁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他哐哐哐斩断了鱼骨,丢到了碗里,接着才开始片鱼片。
“家里田地确实是够的……”只见刘畾和刘廌对视了一眼,接着又叹了口气:“但是爷爷收的地租实在是太低了啊……”
“能有多低啊?”朱安宁脸都没抬。
“三成。”
两兄弟还在叹气。
实话说,刘伯温的三成已经是全明朝罕见的大善人了。
他可不像朱安宁这种,时不时可以掏东西出来换钱,甚至方便面都卖了二百两银子的人。
而且刘伯温家,实际上是一大家子需要供养,哪像朱安宁这边,就算上眼前这三人,加外面田里的朱棣朱橚,也就是六人要开饭而已。
明初朱元璋给群臣们发的工资又极抠,放现代都要被吊路灯那种。
这导致了刘伯温家甚至出现了难以为继的尴尬情况。
也就不怪说刘畾刘廌两兄弟看到肉就忍不住小确幸了。
“三成啊,季伯真的算得上是大善人了啊……”经过这么些日子,朱安宁早就把地租的事情给弄清楚了。
他听完两兄弟的话,也是忍不住感慨。
大概现在整个明朝,除了自己这个傻缺,没有多少人会低于四成吧。
这季伯也算是收租极低了……
看着面相就比那伍爷和韩爷要和善。
只是,刘家兄弟和朱安宁的感叹,没有持续多久。
李景隆就笑了出声。
“但是朱哥你更低啊,你都收一成了。”
李景隆把朱安宁的光荣事迹给报了出来。
朱安宁也没恼,他只是呵呵笑了两声,反正他暂时也不缺那点地租。
然而,刘畾刘廌却不淡定了。
刘伯温只告诉了他们要来干嘛。
其实很多永乐庄的事情,他们是不了解的。
就比如这一成的地租。
“一成?”刘畾叫了出声。
“一成?三江你莫不是耍我们!”连不怎么出声的刘廌,都变了脸色。
这对他们来说可太震撼了。
“哎,低调低调……我又不需要养活那么多人,地租收多收少都是收而已。”看着变了脸色的两兄弟,朱安宁也是不得不解释了两句,还不忘讥讽一下李景隆:“你看我这一成,季伯家三成,三江,你家几成啊?”
这一下就把李景隆的笑脸给干没了。
过了不知多久,才苦着个脸回答:“朱哥就莫要取笑我了,我家的地租也不是我定的啊……”
李景隆又不是真的傻缺,他当然听出了朱安宁在嘲讽他和他家那管事了。
“但是……朱哥,一成也太少了吧。”刘畾还是忍不住,感叹出声。
听完刘畾的话语,朱安宁也是终于放下了刀。
看向了他们。
“民为贵这句话喊了这么些年,总要有人实践下对不对?”
朱安宁看着眼前的三个年轻人,说道。
“朱哥说的可是仁政……”不怎么说话的刘廌突然来了点精神。
实际上,就算是李景隆,都是正儿八经接受过大儒教学的,绝对不是什么白痴。
所以当朱安宁说出民为贵这三个字的时候,常年被刘伯温教导的刘廌,那是dna动了啊。
“算是吧。”朱安宁没有否认。
现代对孔孟儒家思想的阐述,其实已经很成熟。
有利有弊,可作为工具,凝聚事物,也会对后来社会的发展,带来巨大的限制。
“士大夫们,满口仁义道德,但是到了收租的时候,也不见得有多少人会真的去践行民为贵这三个字,呵呵,这些话就这里说了啊,别往外说,别到时又有人来闹事……”
朱安宁笑着摇了摇头,他正是知道了明初现在收租的情况,才会有这样的感叹,要知道应天府附近的大部分都是官田,而这部分官田,会有许多分给朝廷大臣们做俸禄田。
不管是文臣还是武将,收起租来好像也没有很仁义嘛。
算起来反而是老朱他的租最少了……
有些田的皇粮,甚至只需要三十税一,这放在任何一个封建时代,都是相当炸裂的了。
听见朱安宁的嘲讽。
几人均是沉默了下来。
无法反驳。
因为这就是现在,在这应天府地界里,不断发生的事实。
“我读的书肯定没有那些士大夫,文人们多。”朱安宁嘿嘿笑了两声,又把刀子提了起来,开始片瘦肉:“咱们汉人啊,总是觉得那些文人老爷们,读的书多,那认的道理就多。”
沾了点水的刀,片出来的肉,相当均匀,朱安宁非常满意今天自己的发挥,当然,他还未停下话语。
“可是实际上呢,读书的老爷们,更多就是为了功名加身罢了,来去都是利,书里那些大道理大家都懂,没人去做啊。”
这几句话,如果被朝堂里的文臣们听到。
怕不是能把朱安宁给喷傻。
顺便在给他诌几件糗事编到史书里,让他遗臭万年,文人们也不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了。
“大概是存天理灭人欲喊太久了,那些个是士大夫都觉得喊喊就是践行了是吧,骗外人可以,别把自己都给骗了啊。”
朱安宁的嘲讽极其辛辣。
作为现代人,古代那些文人们的种种骚操作,不说电视剧这种经过加工的,权威的史书教科书都出现过不少。
什么干政抱团,排除异己,欺压百姓,投降外族只知道明哲保身等等等等。
就没听过几个文人是对农民好的。
连那写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的李绅,都是个贪官恶吏……真就是古代双标玩得最秀的就是这群读书人了。
所以,在朱安宁心中,对大部分文人的评价,其实和老朱差不多。
一堆虫豸!
嘁!
听着朱安宁的嘲讽,刘廌终于也是忍不住了。
“朱哥是对先圣的说法不满?”
“没有啊……”
程朱理学的精炼,其实并没有什么大错。
灭人欲只是劝告众人,要抑制些不好的念头而已,要说程朱理学有什么不对,那便是对行和知的阐述,实在是差得离谱。
朱安宁摇头否认了刘廌的问题,那刀还在继续片着瘦肉,直到最后一刀落下。
咚!
他把刀立到了砧板上。
“我只是讨厌那些人,知而不行而已。”朱安宁擦了擦手,正声说道:“若天下读书人都能知行合一,哪还会有那么多丑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