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6 章 朱翊钧毕竟只有六...
朱翊钧毕竟只有六岁,性子又活泼外放,天生贪玩,在家关几天,就有些呆不住。
裕王不许他出门,他就跟个皮猴儿一样上蹿下跳。大清早穿个单衣起来打拳,旁边太监宫女站成一拍,抱着棉袄和斗篷眼巴巴往着他。
朱翊钧打完一套拳,非但不冷,额头上甚至开始冒汗。他又拿上他的小木棍,随手挽了个花,棍子在手中转得眼花缭乱,看得旁边的宫女惊叹连连。
他们这位小世子,每次回来都与上次不一样,眼看着即将长成一位丰神俊朗的少年郎。
用过早饭,便到了他撒欢的时间,上一刻还在池塘边上的石头上蹦来蹦去,下一刻已经到了假山顶上。旁边一群人跟着他跑来跑去。
实在没什么可玩的,小家伙沿着墙角的太湖石,一跃上了院墙,再沿着院墙慢慢爬上屋顶。
前几日刚下了一场雪,屋顶还有积雪,一不留神就有可能滑下来。底下的宫女看得是心惊胆战:“殿下,危险,快下来!”
屋顶上视野开阔,出不了门,那就望一望远方解解闷。
无论下面的人喊得多热闹,朱翊钧就跟没听见似的,猫着腰,小心翼翼的走在瓦片上,偶尔打滑,身子晃两下,就能引得下面一阵惊呼。
趴在屋脊上四处张望,小家伙发现,原来王府花园的另一面,还有一个别院。他趴在屋脊上,露出个小脑袋往里张望。
别院的回廊下,坐着一位年轻妇人,正在两名侍女的陪同下晒太阳,淡雅的妆容也遮不住她憔悴的面容。
虽然见得少,但朱翊钧认得她,笑着挥手向她打招呼,那妇人也仰起头,见房顶上露出个小脑袋,活像是雪捏成的团子,又可爱又漂亮,于是,也冲着他笑了笑。
“朱翊钧!”问询赶来的裕王又惊又怒,“你愈发不像话了,还不快下来。”
他这一嗓子,把朱翊钧吓得哆嗦一下,险些从屋顶上滑下来。
小家伙扒着屋脊冲他爹喊:“爹爹你别凶我,我害怕,我要从这里掉下去啦。”
他是谁呀,他可是裕王的独子,嘉靖唯一的皇孙,心肝宝贝。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全家老小都不要活了。
裕王一边让陆绎上去逮他,一边安抚他:“好好好,爹爹不凶你,你快下来吧。”
别院里那位妇人也很担心朱翊钧的安危,在侍女的搀扶下,仰着头,焦急的张望:“小心!”
他话音刚落,就有一个高大的人影飞身而起,从后面拦腰将朱翊钧抱了起来,稳稳地落到了院墙的另一头。
平安落地之后,朱翊钧就被他爹牵着进了房间,不可避免的,挨了顿混合双打,他爹和他娘一人一边,在小屁股上狠狠拍了两巴掌。
“皇爷爷都没打过我!”
“哇呜呜呜,痛~”
“别打了!别打了,我知道错了!”
“……”
不一会儿,房门打开,小家伙揉着屁股从里面出来:“下次还去。”
裕王年纪轻轻,差点被逆子气出胸痹:“你在宫里也
这么调皮?”
朱翊钧还在揉他的小屁股:“宫里比王府大多了。”
“……”
裕王知道他这是想往外跑,没事找事。没办法,只能先答应他,上元节那日,带他去看花灯。
小家伙见好就收,这才老实了。
随后他写了封信,让王安帮他送去张居□□上。信自然是送给张懋修的,约他在看鳌山灯的地方见面。
为了和小伙伴见面,他还专门请王妃帮他准备了礼物。
天还没黑,朱翊钧就拉着裕王出了门,早早的来到和张懋修约定的地点,没想到对方比他来的更早。
又是半年不见,两个小伙伴远远地看到彼此,穿过人群奔向对方。
张懋修毕竟内向一点,往前走了两步,想起他爹在后面,便不敢再跑了,静静地站在原地张开双臂。
朱翊钧却从他身边跑过去,一把抱住了张居正的腰:“张先生,我好想你呀。”
“……”
看他跑过来的时候,张居正就感觉不妙,果不其然,他总能有让人意想不到的举动。
一个小脑袋从张居正身后探出来,是仍旧挂着鼻涕泡的张简修:“抱抱!抱抱!”
朱翊钧摸摸他的头,转身去抱张懋修。张懋修仍旧背对着他,嘟起嘴,不吭声。
“弟弟我给你带了礼物。”朱翊钧摸出个东西在他眼前晃。
张懋修看一眼,是个香囊,红底缠枝暗纹缎面上面绣了个白色的小兔子,兔子怀里还抱着一盏宫灯,下面还坠了流苏。
虽然精致,但也不过是个香囊而已,张府未必没有,张懋修不为所动。
朱翊钧又把香囊送到他鼻子下面:“可香了,你闻闻。”
那个味道的确很特别,是别的地方闻不到的。
“好香呀!”
“香吧。”朱翊钧笑道,“这是上次那个亦力把里进贡的香料,皇爷爷给我的,我把它做成香囊送给你。”
收到这么用心的礼物,张懋修自然开心。张简修那个小不点又过来捣乱:“我也要,我也要。”
于是,朱翊钧回头从冯保那里拿了一堆香囊,张家其他三兄弟,一人一个,上面绣的还是不同的动物,最后一个最漂亮,香味也最特别的,朱翊钧塞进了张居正手里:“这个是我特意为张先生挑的。”
“……”
他总是要把最好的留给张先生。
过了元宵节,朱翊钧就得回宫了。回宫的路上,他特意到长安大街去转了圈,京城最近热议的话题仍然是严世蕃,都在骂他十恶不赦,残害忠良,罪该万死。
听完了八卦,朱翊钧坐上马车回宫。他问冯保:“为什么大家就都在讨论严世蕃?”
他以为大伴会说“因为严世蕃是个坏人”,然而,冯保却给了他个意料之外的答案:“因为,有人在京城各处散布消息。”
“什么消息?”
“就是殿下这些天听到的,为杨继盛和沈炼伸冤的消息。”
朱翊钧想到严世蕃押回京城已经
一个多月了,还没开始受审,皇爷爷也没再提过这件事。一直以来,积极推翻严党的人是徐阶,杨继盛是他的学生,他一定很像给自己的学生报仇。
“是徐阁老让人散布的消息吗?”
冯保摇头:“不是。”
这个答案再次让朱翊钧惊讶,他以为他会得到一句“聪明”。
小家伙皱起眉头:“是邹应龙,林润?”
这两个人先后上疏弹劾过严世蕃,朱翊钧转念又否认了自己的猜测,因为这是徐阶的人,如果是他俩散布的消息,那也代表了徐阶的态度。
年仅六岁的小团子猜不到:“我不知道是谁。”
冯保在他耳边公布答案:“是严世蕃。”
“啊???”朱翊钧皱起眉头,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做?”
冯保苦笑摇头:“我……我也不知道,殿下得自己想。”
他知道,但他不能说,就像他给朱翊钧讲抗倭的故事,却从不提张经和李天宠的死。
又是自己想,朱翊钧想不明白,但隐隐感觉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而这正是一场博弈,徐阶与严氏父子最后的博弈。
事情拖了半个月,最终,三法司所拟严世蕃以及同党罗龙文等人的罪状呈送到嘉靖手中。嘉靖看后,也大为震惊,称此事非同小可,命三法司详细审讯,他要知道具体是怎么回事。
朱翊钧一直关注着这件事情,他也很好奇,拖了这么久,最后究竟给严世蕃定了什么罪。
于是,小家伙去拿嘉靖放在御案上的奏折,没拿起来,一只大手按在了上面。
朱翊钧抬起头,正好与嘉靖垂下的目光对上,于是,小家伙又把手缩了回去。
嘉靖问他:“你要看?”
朱翊钧摇头,思忖片刻又点头:“我想看看。”
嘉靖又问他:“你想看什么?”
朱翊钧咬了咬下唇,说不上来,他只是好奇而已,就像以前冯保给他讲故事,听了那么久,总得有个结局吧。
但是在这方面小家伙一向很有分寸,皇爷爷让他看的他才看,不让他看的,他也不勉强。
“我就想知道,这个坏人做了哪些坏事。”说着,他转身就跑到了御案的另一边,“我到别的地方去玩。”
看书、写字、练武、到处跑……朱翊钧乐子多的是,
嘉靖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看到他快跑出外间的时候,才喊道:“回来。”
朱翊钧一条腿已经踏出门外,听到皇爷爷叫他又缩了回来,重新跑到御案前,抬起头,眼巴巴的望着。
嘉靖拿了那封奏章丢给他:“想看就看吧。”
朱翊钧找了个蒲团,就地坐下,翻开奏章一目十行,很快就看完了。
他惊讶的发现,那些民间百姓讨论的,严世蕃“冤杀忠良”“浊乱朝政”“盗弄威福”一条也没有。
而三法司给他定的三条最终分别是:
第一条:勾结倭寇。
这倒是不难猜到,此前,罗龙文发了句牢骚,说要取徐阶和邹应龙首级,徐阁老如临大敌,闹得朝中上下都知道。
而罗龙文曾经是严世蕃的门客,两个人臭味相投,狼狈为奸,关系匪浅。而罗龙文勾结倭寇已然是事实,严世蕃必然也与倭寇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甚至企图通过海盗,逃亡日本。
第二条,煽动北边蒙古人侵扰边境,还养了一只私人军队,意在倾覆大明。
第三条,他在江西分宜大兴土木盖房子,实地勘察之后发现,这竟是王气聚集之地,更加印证了严世蕃图谋不轨。
归结起来,严世蕃的罪名有两条——通倭和犯上。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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