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7 章 问梅阁内到处悬挂...
问梅阁内到处悬挂着白色纱帐,跟迷宫似的,四周香炉中青烟袅绕,因为大多数门窗都关着,即使是白天,也显得光线昏暗。
这里的布置朱翊钧再熟悉不过,是一间精舍。不过,他从小呆过的精舍是华丽的宫殿,相比而言,眼前这间就显得朴素多了。
中间的莲座上坐着一个女道士,朱翊钧无声无息绕至前方,那女道士闭着眼,正在打坐。
道姑容貌算不得好看,穿一身素白道袍,手执拂尘,却有一股超脱凡尘的气质,想必正是王锡爵的次女,王世贞的师父,俗名王桂,字焘贞,号昙阳子。
朱翊钧见她眼睫毛都不曾颤动一下,以为她入了定,又无声无息走到正门处,把门打开一条缝,往外张望。
外面站了许多昙阳大师的信徒,朱翊钧大致扫了一眼,除了王锡爵、王世贞,好几个人都是曾经反对张居正变法,外放南京的官员,其中就有那个被朱翊钧贬去孝陵,担任祠祭署祀丞的余懋学。
好家伙,这是什么失意者联盟?
王世贞忽然跪地,声情并茂的高喊“师父”,其他人也跟着他一同跪下,包括王锡爵,以及他身边的胞弟王鼎爵。
亲爹和叔父也给昙阳大师下跪,真情实感喊师父,这倒是给了朱翊钧一点小小的震撼。
南京官员的癫狂果然不只是贪腐和□□。朱翊钧隐隐感觉到,他们背后还有其他目的。
他转过身来,想看看昙阳子醒了没有,却吓了一跳。
昙阳子仍闭着眼,眼角却有泪水滑落。
女神仙超脱凡俗、无欲无求,怎么还哭上了?
“姑娘,这都到饭点了,你那些徒弟怎么都不安排些斋食?”
朱翊钧忽的开口,偌大的精舍内回荡着他清朗的声音,昙阳子这才发现精舍内还有个人,睁眼的瞬间,眸中有一闪而过的惊慌,很快又平静下来,摆出一副神秘莫测的模样,问道:“你是何人?”
朱翊钧说:“过路人,听说此处有神仙修行,我来瞧瞧。”
他左右看看,疑惑道:“哪里有神仙,我怎么没看见。”
昙阳子打量他:“你这凡人,好没有眼力。”
朱翊钧心道咱俩究竟谁是神仙,谁是凡人?
他上下打量昙阳子,目光停在她湿润的眼角:“女神仙我没瞧见,受了委屈的的小女子倒是看见一位。”
昙阳子感受到他的视线,侧过身去,飞快用宽袖拭了拭眼角:“你这狂徒,还不赶紧离开。免得一会儿叫人逮了去,受皮肉之苦。”
朱翊钧推开侧面一扇窗户,太阳光洒进来,给阴暗的精舍增添一点阳气。
他却一声惊叹:“哎呀!要下雨了,我可不走。”
“下雨?”昙阳子侧头,半眯着眼往外看,“晴空朗朗,哪来的雨?”
她话音刚落,不知从哪儿飘来一大片乌云,先遮住了太阳,又淅淅沥沥落下雨滴。
雨水打在朱翊钧脸上,他赶紧关了窗:“连下雨都不知道,也不知是哪门子神仙?”
昙阳
子每日被一众信徒写文章追捧,早已经高高在上,好久没听过实话,心中恼怒,却还要故作深沉:“佛印与东坡相对而坐,前者看到了佛,后者却只看到牛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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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不尊重客观事实,强行套用典故为自己挽尊的行为,差点把朱翊钧笑死:“你不是个道士吗?怎么讲起禅意来了?”()?()
昙阳子道:“儒释道本为一体。”()?()
朱翊钧漫不经心靠在一根柱子上:“此言何意?”()?()
昙阳子神色一凛,发挥特长的机会来了:“释者出世也,道者游世也,儒者入世也,禅者出世也,武医者入世也,然目的有所不同,而本质始终如一,无非人之圆觉,天之虚中,地之诚一,终不离究极之变化也。”
“小乘者,舍灭也,达上一层,舍灭下一层。大乘者,中也,达上一层不舍下一层,乃至极限,命完焚身时,超脱万千无所谓命也。”
“道者,合留也,达上一层不舍下一层,乃至极限,各取之一瓢与此合也,竖极恒长合留也。”
“出世无所谓后天粗命,仅需证悟圆觉之极,一切之心极也,阳极则命自了,曰不生不灭。游世需残命,圆觉,虚中各取一瓢,合于一切之体现,不离竖更长,一切之中和也,号曰住世。然最终之极限直至两者何有毫厘之差。”
朱翊钧认真的听完,皱了皱眉头:“这番话我好像在哪里听过,是王世贞教你的吧。”
昙阳子轻笑一声:“他拜我为贫道,是贫道向他传授道法才是。”
朱翊钧道:“那就是你爹教你的。”
提起王锡爵,昙阳子脸上有一闪而过的情绪:“他能教我什么,我不过是……”
她话未说完,门从外面打开了。王锡爵、王世贞为首的众人涌入。
朱翊钧赶紧闪到纱帐之后,众人只能看到有个人影,看不清他的面容。
王世贞和王锡爵大惊,这影子一看就是个男的,女道士的精舍中,进了个来路不明的男人,这想什么话?
“你是何人?”王锡爵质问道,“为何在小女房中?”
朱翊钧轻笑一声:“祭酒大人开什么玩笑,这里是昙阳子大师的精舍,怎么又成了闺房?”
“再说了,你们这乌泱泱一群人,不也就这么闯进来了?”
王锡爵怒道:“强词夺理!”
王世贞也说道:“我等一直守在门外,并未见有人进入,想必你走的也并非正道,现在又躲躲藏藏,却不知安的是什么心。”
朱翊钧轻笑一声:“听闻昙阳子大师乃是昙鸾菩萨化身,以欲有所度引,故转世耳。还治好了祭酒大人的病痢和脾疾,我不过是慕名前来,一睹菩萨真容。”
说着,他准备原路返回,临走的时候还看了昙阳子一眼,对方垂眸,像寺庙中宝相庄严的雕塑,神圣不可侵犯,但能随意摆弄。
朱翊钧小声道:“王小姐,我们还会再见。”
说完他就跳窗出去了,后面的人要追,王小姐立刻恢复了冷淡自持的仙人模样:“既然你们来了,且坐下,今日我想与众弟子讲
一讲《法照悟圆灵宝真经》,前日夜里,真君之使)12[(.)]?12。?。?12()?()”
这些人也不追了,个个找来蒲团,一边打坐,一边听讲。
在昙阳子的掩护下,朱翊钧快速脱身。冯保在外等他:“陛下……()?()”
朱翊钧拉起他的手,又回头看了一眼。少女端坐高台上,说着虚幻的梦境,低下一群朝廷命官和文士,在轻纱帐幔之间,听得入了神。
二人对望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荒诞()?()”
二字。
走远了,朱翊钧才拉着冯保说道:“大伴,我怎么觉得,王小姐这神仙当得不是很开心呀。()?()”
冯保知道这个昙阳子,在太仓二王氏的推动下,她的名气越来越大,一大批当时名声显赫的文人都为她修书立传,万历七年,在她的名气达到最顶峰之时,她却对人间的一切失去兴趣,说是要在自己那早亡的未婚夫墓前坐化飞升。
此事也成为几百年来的未解之谜,人们只能从王世贞、王锡爵的书写的《昙阳大师传》中窥得一丝端倪。
既然是未解之谜,冯保也不知道来龙去脉:“整个南京,乃至江南的文人雅士都拜她为师,将她视作昙鸾菩萨转世一般供奉。”
另一边,刘守有听了个没头没尾,也插了句嘴:“做菩萨也会不开心吗?”
朱翊钧从路边摘下一朵野花,拈在手中:“那得看是自愿修行,还是被人绑上神坛。”
这话算是说到点子上了。
回去之后,朱翊钧吩咐锦衣卫,上街去搜集那些文人为昙阳子做的诗词文章,尤其是王世贞和王锡爵的。
他看完之后发现,虽然都是在吹捧昙阳子的神迹,但王锡爵是以一个父亲的角度,偶尔还能说一些女儿和家人互动的趣事,字里行间洋溢着父亲对女儿的怜爱,致力于打造一个“有人性的神仙”形象。
王世贞的角度则完全不同,他笔下的昙阳子,神秘、清冷、自持,出生就伴有异象,其母妊娠时“梦月轮坠于床”,“立生,甚易,且无血也”。
又把这一异象与昙阳子的俗名联系起来,说道:“以师当桂祥,遂名之曰桂。”
朱翊钧看完,差点以为王桂是王世贞和王锡爵的夫人所生,否则怎么能描绘得如此详尽,跟他就在现场似的。
朱翊钧把这些文章拿给冯保看:“无论是王锡爵还是王世贞,他们虽然着重点不同,但意图是一致的——昙阳子是仙人化身。”
“王锡爵说昙阳子幼时不爱四书五经,传奇、小说、杂经倒是没少读。"
“王世贞说,昙阳子幼时膜拜观世音大士像时时闭门,隐几独坐,若有思者。”
冯保赞同他的说法:“这或许就是一场精心策划的炒作。”
朱翊钧分析:“或许,这位王小姐幼时,确实被玄学吸引,也颇有研究。”
“王锡爵和王世贞正是利用这一点,将她塑造成拥有非凡法力仙人。”
“这位王小姐是个凡人,还曾许配过人家,后来在家守节,这才出家做了女道士。”
“王世贞身为朝廷官员,又是文坛领袖,利用自己的号召力,拜师昙阳子。在文章中,隐匿或篡改细节,将昙阳子神化,现实与梦境交织,更加令人信服。”
冯保说:“这叫立人设。”
朱翊钧指向文章中的一个名字——徐景韶,昙阳子早亡的未婚夫。
“看起来,王小姐对这位徐公子甚为深情,为他守节,出家,每年还要去祭奠他。”
说到这里,朱翊钧情不自禁皱起眉头:“在你们凡人看来,神仙不都是清心寡欲,无欲无求的吗?为何又要着墨她对未婚夫的忠贞?”
冯保没留意他话中的“你们凡人”几个字,注意力都在那几篇文章上:“这或许也是王小姐人设的一部分。”
作者有话要说
我家最近事情太多了,我每天都是凌晨两三点到家,一大早出门,实在是没精力码字,等我忙完这几天,再稳定更新。感谢在2024-06-2304:08:00~2024-06-2521:32: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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