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9 章 虽说决口不大,但...
虽说决口不大,但朱翊钧十分忧心沿岸百姓,亲自走访,了解受灾情况,朝廷的赈济和安置,以及他们现在的生活。
得益于这两年全国各地的大丰收,地方衙门无论是银子还是粮食,都有些余存,再加上受灾地区只有一两个村子,几十户人家,赈济灾民的工作做得都很到位。
这一点朱翊钧还是很满意的,正好跟他一路的还有个大夫,给陈实功在村口摆了两张桌子,加上他那当归、黄芪两个小厮,为当地村民义诊两日,不但看病不要钱,连药材也是分文不取,为当地百姓切切实实的解决了不少问题。
潘季驯从旁伴驾,在治河方面,朱翊钧有什么疑问,都会让他来讲解,尤其是他擅长的“束水攻沙”,现场举例,把其中原理,掰开揉碎,讲得明明白白。
“防敌则曰边防,防河则曰堤防。边防者,防敌之内入也;堤防者,防水之外也。欲水之无出,而不戒于堤,是犹欲敌之无入,而忘备于边者矣。”
为了达到束水攻沙的目的,潘季驯十分重视堤防的作用,他总结了这些年来修堤的经验,把堤防分为遥堤、缕堤、格堤、月堤四种,因地制宜地在大河两岸周密布置,配合运用。
并且对筑堤的质量特别重视,提出“必真土而勿杂浮沙,高厚而勿惜居费,逐一锥探土堤。”,规定了许多修堤措施和质量检验办法,听得朱翊钧也不得不叹服,为他的方案花几百万两白银也心甘情愿。
不过,说到修筑堤坝,朱翊钧倒是想起个事情:“我们在福建、浙江和南京遇到过许多西洋人。”
“我记得,在茶馆里,大伴和他们聊过这样一个话题。”
“那些西洋人说,我们这里用木头建房子,他们用石头,把石块和石块之间,用一种特殊材料粘合。”
潘季驯皱眉:“糯米浆?”
朱翊钧摇头,转身去看冯保:“大伴,他们说的是什么?”
冯保想说水泥,想想还是用了葡萄牙人的原话:“火山灰和石灰。”
“对!”朱翊钧一拍大腿,“那佛郎机人吹牛,说他们那里用火山灰和石灰能修建十几丈高的神庙,要真有他说的那么好,那咱们就拿来修筑河堤,倒也符合你的要求。”
潘季驯听完他说的,也对这种特殊的粘合剂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要是能亲眼看一看就好了,若真能用来修筑堤坝,臣立即组织匠人研制。”
朱翊钧说道:“那些欧罗巴人能做出来,咱们肯定也能。”
“思云!”他越想越觉得可以试试,于是把刘守有叫来,“你派两个锦衣卫,去南京请几位西洋人过来,协助治河。”
他想想又觉得这个办法还是有点慢,于是,又命人传旨福建海澄县,让当地县令和市舶司发下告示,让出海的商船帮忙寻找这种材料,最好能寻来几位擅长建造的西洋工匠,朝廷有重赏。
此举招来了许多山东、河南当地官员的反对。
反对的理由很简单——我大明乃是天朝上国,繁荣强盛,地大物博,从来只有周围的属国派遣使者朝
见求贡,区区藩国蛮夷的奇技淫巧,怎能用来治河铸堤,岂不儿戏?
朱翊钧看着这群老头子,听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又是外藩,又是小国,又是蛮荒之地,言语间满满的都是鄙夷,一个个口若悬河,把人家贬得一文不值。
朱翊钧看着这些人,脑门上仿佛都贴着标签,这个愚昧僵化,那个盲目自大、还有那几个,都在坐井观天。
他在南京的时候,觉得普通百姓对于舶来品的接受程度很高,而越往北走,远离海港接受程度越低,尤其是这些傲慢自负的老头子,那副拒人千里之外的嘴脸,真让他反感。
前两天,他们反对潘季驯的《两河经略疏》,朱翊钧已然略感不快,今日又来跟他作对,仿佛只要他这个皇帝赞同的,他们这些文臣就一定要反对,若非如此,体现不出他们的老成持重。
朱翊钧听着听着就笑了,甚至鼓起掌来:“不愧是大河沿岸的读书人,骂起人来都不重样,唾沫星子也跟着决口了。()?()”
“一个个都这么能说会道,看不起这个,看不上那个。行吧,都这么有本事,那你们给朕想个解决方案。()?()”
“三日之内,想不出来,全部革职查办!()?()”
一帮老头子刚才还在引经据典讽刺外藩蛮夷,此刻听了皇上的话,脸上的得意与傲慢立时烟消云散,一个个争先恐后跪下磕头认罪。
“呵~?[(.)]???#?#??()?()”
朱翊钧冷笑一声,“朕记得,你们以前都很有骨气,但凡皇帝与你们的想法相悖,都要上疏请辞,今儿认罪为何这般爽快?”
“……”
大臣们跪在地上,不敢吭声。
上疏请辞那一套,只对别的皇帝有用,眼前这位小皇帝不吃这套,现在请辞回乡,下半辈子可就真的只能种田了。
朱翊钧端起茶盏,轻啜一口,这才慢条斯理的站起的去做。”
“你们自己选。”
说完,他停顿片刻,看一群刚才还跟这儿打嘴炮的老头儿个个噤若寒蝉,他满意的扬了扬唇角,阔步而去。
出门走远了,他才松了口气,也不端着了,回头看了一眼,咬牙道:“这帮老东西,我还收拾不了你们?”
刘守有笑着问道:“陛下,您就不怕这帮老头真就撂挑子不干了。”
朱翊钧冷哼一声:“那正好,明年科举,我挑些脑子活络,懂得变通的年轻人补上。”
冯保看着他,眼里又流露出慈爱的目光,再一次从他身上感受到那份神性。
人家说“要致富,先修路”,换了别人,若是掌握了陷阱的石材粘合技术,首先用来修路盖房子。
而朱翊钧,率先想到的是解决黄河这个困扰了中华民族几千年的难题,让黄河之水不再成为夺走万千生灵的祸患,也让沿岸百姓能够过上安稳日子,再汛期来临之际,不用提心吊胆,因为河水泛滥而流离失所。
路可以稍后再修,治河迫在眉睫。
此时已经进入冬季,
济宁开始下雪,就算内阁批准了潘季驯的奏请,治河工作也要等到明年开展。年关将至,朱翊钧也不能在外面多待,不日便起驾回京。
马上要进入泰安,张简修和陈胤征商量着要去登泰山,朱翊钧掀开帘子,看一眼外面的风雪:“不去。”
张简修问:“怎么了?”
朱翊钧说:“路滑,摔一跤不划算。”
张简修抱着他的胳膊:“我俩搀着你。”
朱翊钧屈起食指在他脑门上敲一下:“我是说你俩要是摔断腿,我回去没法交代。”
一个是张先生的儿子,一个是表弟,他俩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虽然也没人敢问罪皇帝,但朱翊钧打小就责任心重,两个弟弟跟着他出门,他就有责任照顾好他们。
虽然天气不好,登不了泰山,但济南的冬天却是极美的。趵突泉、漱玉泉、大明湖、通乐园……园内垒山叠石,疏泉筑亭,构舍植花,隐隐有读书声传出。
原来这是一座私家庭院。
朱翊钧对其间主人好奇,跟着几位生员打扮的人进去。穿过假山亭阁,来到一处敞亮的屋舍前。虽然是冬天,但方便大家进出,也方便屋内之人欣赏院中美景,门窗都是开着的。
朱翊钧远远望去,见屋舍正前方,一位儒雅平和的老者正端坐席上,侃侃而谈。下面坐着十来个书生,正听得入神。
朱翊钧侧耳一听,讲的又是心学。
他在屋外站了良久,直至宣讲结束,书生们纷纷离去。老人披着大氅,最后一个走出来。
他虽然上了年纪,却仍是背脊挺直,高大挺拔。
朱翊钧看着他,竟是情不自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记忆中他对此人最后的印象是,撸起袖子,抡起拳头,朝着高拱冲过去,却一拳打在了张四维的脸上。
现在想起来,仍觉那一幕十分好笑。
那人本是要往屋后去,听见笑声,回过头来,好半晌认出是他,不可置信,跪下叩头,朱翊钧上前,一把扶起他:“殷阁老,不必多礼。”
殷士儋盯着他看了许久,实在看不出先帝的影子,倒是无端想起了那些年被道长支配的恐惧。
朱翊钧从性格到长相都不怎么像穆宗,兴许是从小在皇爷爷身边长大,大臣们见了他,都会联想到世宗。
朱翊钧与殷士儋坐了一会儿,对当年之事实在好奇,便问道:“殷阁老,你也是满腹经纶的读书人,当年为何对高拱大打出手。”
殷士儋长叹一口气,摇了摇头:“当年之事,不提也罢。”
朱翊钧笑道:“提一提也无妨。”
见他实在好奇,殷士儋也只能回忆一下自己那段致仕经过:“高新郑欺人太甚,当初在内阁,他仗着先帝信任,独断专行。除了张江陵,其他人都与他水火不容。”
“前一晚,相熟的太监告知,高拱已经呈上奏疏弹劾我,并推举张四维入阁。”
说到这里,殷士儋忽然笑了起,后来却是张江陵将他赶出内阁,回家去了。”
朱翊钧摇了摇头:“那倒也不是。”
这话勾起了殷士儋的好奇:“那究竟如何?”
朱翊钧笑着站了起了算。”
当初,他给了高拱体面,也算全了父亲的心愿。这一路走来,他见了三位当年裕王潜邸旧人,却唯独没见高拱。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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