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十三，秦关。

　　 阳光明媚，微微寒风。

　　 大炎西北下雪之后，来往秦关的商旅逐渐减少。

　　 每天只有大型商行的商队进出。

　　 下雪道路难行，大型商行才有能力组织人手，疏通随时可能堵塞的道路。

　　 白茫茫的尽头，一支军队快速而来，清理着道路上的积雪。

　　 王氏迁家队伍使用的马车、牛车、驴车，体型都非常大，比一般商队使用的车子还要大。

　　 护卫的虎啸卫只需要简单清理，便可让队伍通行。

　　 秦关前。

　　 张邰和何霖站在一起，后者放下望远镜，道：“张府监，王氏的队伍马上就到了。”

　　 张邰的目光落在望远镜上。

　　 何霖轻笑道：“府监想要，不若请主公赏赐？”

　　 张邰无奈道：“望远镜乃军事重物，岂可随意赏赐。”

　　 对于望远镜，不止张邰眼馋，都督府衙的官员基本都眼馋。

　　 可眼馋也没有用，军械司早就放出风声，除了高级将领和黑冰台统领，其余人都不能持有望远镜。

　　 张邰知轻重，断然不会请求主公赏赐望远镜。

　　 张邰收回思绪，开始整理身上官服。

　　 约莫半个时辰，王家队伍抵达秦关之下，声乐响起，张邰快步上前。

　　 队伍停下之后，王世安也旋即带着王承敏和王修平上前相迎。

　　 “西北都督府衙，张邰见过宁安县侯。”

　　 “张府监多礼了。”

　　 张邰和王世安相互作揖后，代表着五大世家之一的王氏正式定居秦州。

　　 寒暄几句之后，张邰看向连绵不绝的队伍，道：“县侯，风雪将来，我们赶快入关前往咸阳。

　　 府衙已摆好酒宴恭候王氏，侯爷也期盼着与你会面。”

　　 王世安笑道：“我也期盼着早日与庆阳侯会面。”

　　 张邰笑了笑，看向虎啸卫，“县侯，虎啸卫可能要留在秦关军营停留一段时日，还望不要介怀。”

　　 王世安说道：“张府监多虑了，虎啸卫理应留在秦关。”

　　 六千虎啸卫在秦州自然翻不起风浪，也不敢妄动。

　　 王氏队伍没有抵达咸阳之前，虎啸卫只能留在秦关。

　　 之后，根据秦牧和王承源的约定，六千虎啸卫将充入秦军各部。

　　 因为王氏抵达秦关的时间点不好，迎接场面并不盛大。

　　 但张邰冒着风雪相迎，足以展现秦州的诚意。

　　 王志华和一名妇人坐在马车之中。

　　 马车角落放置了一个煤球炉和一筐煤球。

　　 如今冰天雪地，商旅并未断绝的原因便是秦州营造司发明了煤球炉。

　　 煤球炉体型小，煤球燃烧时间久，煤球占的地方也不大，关键还特别便宜。

　　 王志华掀开车帘一角，看着巍峨的秦关。

　　 这一座屹立在大炎西北的雄关，他只在书籍上听说过。

　　 这是第一次亲眼目睹。

　　 风雪中的秦关，显得更加雄伟庄严。

　　 离开宣州的前一夜，家族把所有前往秦州的年轻子弟全部叫了过去。

　　 王公对他们说，以后他们既是王氏族人，也是秦州人。

　　 这句话的分量很重。

　　 是秦州人，那么秦州以后的荣辱与他们都有关系。

　　 妇人提起煤球炉上的水壶，泡了一壶茶。

　　 “华儿，喝杯热茶。”

　　 “多谢娘亲。”

　　 妇人坐下问道：“华儿，如今到了秦州，你有何想法？”

　　 王志华神色一正，道：“孩儿决定入仕。二伯跟我们说，家族和庆阳侯谈好了，府衙将遴选一批年轻子弟充入府衙为官，孩儿想争取一个名额。”

　　 “孩儿这一路都在阅读《秦蜀时报》，对秦蜀有一定了解。娘亲你宽心，孩儿一定能够争取到一个名字。”

　　 说这话时，王志华脸上透露着一抹坚毅之色。

　　 妇人欣慰一笑。

　　 腊月十五，咸阳。

　　 都督府衙。

　　 两百五十名士子鱼贯而入站在一个议事大厅之外。

　　 议事大厅中坐满了府衙各个官署的官吏。

　　 上至主事，下至书吏。

　　 于谱、孟会民、曲一川、徐百泉、李修等主事坐在最前面。

　　 四百名士子每十人一组走进大厅，然后回答于谱等人提出的问题。

　　 问题并不刁钻，此举也不是刁难，就是检验录取的士子面对上百名官吏，能否从容不迫的回答问题。

　　 议事大厅旁的小厅之中。

　　 秦牧坐在上首。

　　 一府令两府监以及公孙佑站在下首。

　　 姚世方和庞冲正在述职。

　　 “……益州十郡一百四十六县中，蜀郡、汉中郡、梓潼郡已全部完成田亩清丈；巴郡、广汉郡、建宁郡已完成三成田亩清丈；永昌、犍为、朱提、越隽四郡，已完成一成田亩清丈。

　　 益州十郡一百四十六县，治下豪族大家及地主士绅名下的隐田，已全部完成登记造册，待田亩清丈结束重新核定造册。”

　　 姚世方继续道：“益州十郡一百四十六县已全部完成人口核查，共计两百四十五万七千一百七十三户，共计一千一百八十三万五千两百六十八人。

　　 预计明年四月份，将完成户籍更新造册……”

　　 听到姚世方报出的数字，狄轻舟等人脸上立即浮现一抹笑意。

　　 秦牧不由得点了下头。

　　 在古代，人口是最重要的资源。

　　 古代一个国家或地区是否强大，单从人口数量就能得出结论。

　　 益州人口破千万完全在秦牧的意料之中。

　　 大炎立国两百八十年，益州一直安居乐业。

　　 唯独今年秦州攻蜀，益州才出现战争。

　　 益州人口不破千万才稀奇。

　　 相较于总的人口，秦牧更在意户数和每户平均人口。

　　 益州平均每一户人家有差不多五口人。

　　 这个每户平均人数与江南相比都不遑多让。

　　 不愧是天府之国。

　　 秦牧真的庆幸今年就夺下了益州。

　　 有益州作为大后方，秦牧逐鹿天下的底气十足。

　　 姚世方除了汇报益州的田亩清丈、人口核查的工作之外，还汇报了益州府成立以来，民生商业的发展。

　　 其中鼓励生育、兴修水利等民生举措的成果，被姚世方着重提及。

　　 述职完毕后，姚世方还提到了井盐。

　　 “……建宁郡江阳县的井盐闻名天下，销往大炎各州，秦蜀两地百姓食用的盐巴皆来自江阳井盐。

　　 江阳井盐开采量和需求量与日俱增，盐业专卖是否需要改良，还望主公及诸公示下。”

　　 魏廷云旋即出列道：“主公，盐业专卖确实需要改革。益州盐业专卖制度沿用的大炎榷盐法，在产盐地设立盐官。盐户单独设立户籍，且免去徭役，盐户所产盐巴均由官府收购、运销。”

　　 “然，秦蜀两地统一户籍，不再区分各类户籍，盐户在益州所处地位尴尬，已经有不少盐户不再制盐，转而务农劳力。”

　　 杨伯祥出声道：“臣认为必须废除榷盐法，改革盐业专卖。官府雇佣盐户制盐，盐巴由官府统一运销。

　　 但由于天下群雄并起，大炎各州处于割据独立状态。涉及秦蜀之外的盐巴运销，应当引入商人。”

　　 引入商人运销盐巴，这是肯定的，而且还需要引入外地商人。

　　 秦蜀两州是一个官府，其他各州又是一个官府。

　　 西北都督府衙的政令出了秦关就不好使。

　　 让秦州商队或紫云商行承担运销盐巴的职责，也相当不妥。

　　 古代盐铁乃是命脉，各地割据势力怎可交由他人之手。

　　 交给商人就没问题了。

　　 外地商人与当地官府本就千丝万缕，让外地商人运销盐巴，也能让当地官府放心，盐巴也能顺利销售或路过。

　　 狄轻舟沉思道：“主公，不若采取盐引法。府衙对外发行盐引，外地商人花钱购买盐引，凭盐引便可在益州购买井盐。

　　 盐引分为长引和短引，长引为期一年，短引为期一季。江南商人可购买长引，大炎西北商人只可购买短引。”

　　 魏廷云旋即道：“臣附议。”

　　 杨伯祥和姚世方以及庞冲三人相继出声表示支持。

　　 盐引法确实适合当下。

　　 最让众人称奇的便是，限制盐引时效及地区。

　　 秦州明年东出秦关，倘若主公率王师占领大炎西北，那么这些地区的盐业专卖自然要收归官府。

　　 那就不能让商人手中有时效长的盐引，以免出现争议，以免损害府衙声誉。

　　 秦牧说道：“那便采取盐引法。盐引由户司和益州府以及商业司共同颁发，外地商人在商业司交钱，户司开具盐引，在益州府兑现盐引。”

　　 “臣领命。”狄轻舟应道。

　　 盐业专卖改革之后，便轮到庞冲述职。

　　 相较于益州，秦州的发展很稳定。

　　 最重要的人口数据，秦州共有七十五万八千三百三十九户，共计两百六十五万四千一百八十六人。

　　 相较于去年，增加了七万三千零二十户，五十七万四千七百四十三人。

　　 增加的人口大部分来自益州移民。

　　 从秦蜀之外迁入秦州的人口，占比非常少。

　　 秦州短板还是太明显了。

　　 位于大炎西北的犄角，是真正的边境之州。

　　 江南就不谈了，即便是中原的百姓想要迁家来秦州，都非常难。

　　 虽说中原有大量短途运河，可普通百姓哪能用得起。

　　 每一艘非官府的船只在运河上航行，都需要花钱，而且还是一大笔钱。

　　 航行费用折算成船票钱，普通百姓根本承担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