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平坊的院子中。

　　 天机星平复心情之后，问道：“代王呢？”

　　 “刚收到消息，代王已经薨了，林刃和代王贴身老太监也自杀了。”

　　 天机星揉着太阳穴，听着外面吵闹的声音，道：“我们快离开吧，接下来上京城可能要大乱了。通知兄弟们，使用暗道离开上京城。”

　　 “属下领命。”

　　 正如天机星所说的那般，皇城和紫悦山被大火包围之后，整座上京城便乱了起来。

　　 无数的达官贵人，富商，百姓，纷纷朝着城门涌去。

　　 原本封锁城池的士兵早已经不知去向，城门大开。

　　 混乱就此开始。

　　 四座城门以及相连的街道堵得水泄不通，并且拥堵已经蔓延开来。

　　 街道上，男子的叫骂声，女子小孩的哭泣声，牲畜的嘶鸣声，交杂在一起。

　　 人挤人最怕的就是矛盾摩擦。

　　 整座上京城现在就如同火药桶，一点就着。

　　 特别是皇城和紫悦山的火势彻底蔓延开了。

　　 忽然间，南城门挤着出城的人群躁动起来。

　　 人群互相推搡，暴躁的气氛霎时间被点燃。

　　 当第一个百姓在暴乱中被打死后，上京城这个火药桶，轰然爆炸开来。

　　 皇城、紫悦山和皇陵着火，上京城大乱的消息，传至天下，世人震惊。

　　 上京城的大火烧了三天三夜，大半的上京城被毁。

　　 在混乱之中不幸身死的百姓超过十万人，上京城犹如一片炼狱。

　　 天下各地战事因为上京城被烧，戛然而止，各方都在努力消化这个震惊天下的消息。

　　 荆州，襄阳。

　　 肃王府。

　　 上京城的消息传来之时，肃王站立不稳，跌坐在椅子上。

　　 肃王的脸色煞白，弓着腰怒吼着：“代王！赵睿！你该死！你真的该死！你枉为人子，枉为赵炎子孙！”

　　 怒吼之后，肃王气急攻心喷出一口怒血，然后昏倒过去。

　　 周围的侍从、侍女一拥而上。

　　 “殿下！”

　　 并州，晋阳。

　　 李府。

　　 李鸿益良久才回过神，叹道：“埋葬赵炎王朝的竟然是太祖的血脉后人。”

　　 恒州，上伍县。

　　 肖原看着上京传来的消息，也被代王的狠辣给吓到了。

　　 肖原轻呼出一口气，看向一众臣子，道：“幸好代王无心逐鹿天下，否则此人必是幽云的大敌。”

　　 众臣也是心有余悸。

　　 豫州，洛阳，郑府。

　　 郑德堂和郑荣昌相顾无言。

　　 洪州，豫章。

　　 顾府后院。

　　 顾靖文将酒杯中的酒水倒在地上。

　　 兖州，廪丘。

　　 崔府。

　　 崔群林摇头叹息。

　　 崔氏成员神情各异，反倒是崔景的子侄双眸中满是煞气。

　　 代王就这样死了，可恨啊！

　　 秦州，秦关。

　　 秦牧此时有些懵。

　　 真的很懵。

　　 他知道代王是一个猛人，却没有想到代王会如此生猛。

　　 自从赵王一统天下以来，放火烧京城，这是独一份。

　　 另一个世界，也只有董卓老匹夫干了。

　　 董卓烧的是刘家的京城，可代王烧的却是自家的京城。

　　 代王自杀一了百了，却留下了一个烂摊子。

　　 皇城和紫悦山的大火波及大半个上京城，而且正好第三天晚上下雨了，不然整个上京城都将被大火吞没。

　　 饶是如此，三朝都城，就此毁于一旦。

　　 根据黑冰台的粗略统计，葬身火海和在暴乱中丧生的百姓，预计可达十五万人。

　　 上京城上百万人口直接削减一成多。

　　 逃出上京城的百姓，大部分涌向京畿范围内的县镇，少部分涌向中原各州。

　　 听闻还有部分流民想要来秦州。

　　 对此，秦牧不抱太大希望。

　　 秦州与中原之间隔着庆州和灵州，太过于遥远。

　　 况且庆州和灵州也不会允许流民在眼前溜走。

　　 大争之世，人口弥足珍贵。

　　 秦牧放下密信，微微一叹。

　　 他其实对代王颇有好感。

　　 不论是西北大都督，还是亲王爵，由代王代表朝廷册封。

　　 代王领导的朝廷，至少还存有赵炎王朝的威严，大义名分还算充足。

　　 秦牧相信，等待上京城大乱的风波的过去，一定会有人组建新的朝廷。

　　 但这个新建朝廷，真的就只剩一个名头，连大义都没有。

　　 秦牧和顾氏无疑是最大的赢家，两家都获得了亲王爵位。

　　 这两个亲王爵位的含金量可不低。

　　 一名侍从快步走来。

　　 “主公，洪进昌和宋伟泉两位大人求见。”

　　 “让他们进来吧。”

　　 不多时，两名调任灵州的太守来到秦牧跟前。

　　 “微臣拜见主公。”

　　 秦牧看着两人，道：“你们两人即将调任灵州，治理一郡，可有想法？不妨说说看。”

　　 洪进昌和宋伟泉施了一礼后，两人先后开口。

　　 扶风郡和广卫郡的基本情况，早已经送回了府衙，两人都看过。

　　 两人的一致想法是抵达灵州之后，便施行秦州的改革政策。

　　 改革主要集中在吏治、土地、户籍和司法以及商业五大方面。

　　 这五个方面，秦州有成熟的改革方案。

　　 却不能一味照搬，需要根据两郡的实际情况进行适当的改良。

　　 改良的点，两人心中也早有计划。

　　 吏治和土地改革是基础，扶风郡注重商业发展，广卫郡更注重农业发展。

　　 秦牧微微点着头。

　　 扶风郡靠近秦关，确实适合大力发展商业；广卫郡一半山区和一半平原，而且靠近凉州，发展农业确实很合适。

　　 秦州考核地方主官政绩，民生为主，商业次之。

　　 洪进昌和宋伟泉两人能否在一年后转正，需要看他们能否把自己的想法落到实处。

　　 秦州施行暂任机制之后，提前转正的官员不在少数，皆是能力出众之人。

　　 ……

　　 宁安县，院子中。

　　 尚文益呆坐在石凳上，公孙佑坐在对面，神色也是有些呆滞。

　　 上京城大火大乱的消息，任何人都会感到震惊。

　　 公孙佑喝了口茶水，问道：“代王一直都瞒着你？”

　　 尚文益幽幽道：“你认为代王殿下会将此事告诉我吗？”

　　 公孙佑无言以对。

　　 这种事情，确实不会告诉外人。

　　 当尚文益离开上京城之后，他就成为了外人，不再是代王的心腹。

　　 尚文益叹道：“当年我投靠代王之时，他就表现出对赵炎皇室对景平帝的强烈恨意。我得知缘由之后，便建议他养精蓄锐。

　　 倘若大炎朝局崩塌，大事可成，也可为先王妃洗刷冤屈。可惜的是，代王殿下还是采取了最极端的方式。”

　　 公孙佑说道：“代王本就是一个极端之人。他年幼时受到刺激，性格早已经变得偏执。这么多年只是在隐藏自己，没有表现出来。”

　　 尚文益摇了摇头，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啊。”

　　 顿了下后，尚文益问道：“你来宁安县所为何事？”

　　 公孙佑微笑道：“明知故问，你一直留在宁安县难道不是为了等我来邀请你吗？”

　　 尚文益面色怪异：“你凭何认为我愿意跟你去秦州？”

　　 公孙佑平静道：“秦州有最开明的雄主，有最强大的军队和军械，有最稳固的粮仓，有最多的钱袋子。天下众多势力之中，秦州最强。”

　　 尚文益沉吟道：“我无法反驳。”

　　 “如何？”

　　 “走。”

　　 两人相视一笑。

　　 公孙佑给尚文益倒了杯酒水，道：“李氏和郑氏邀请你，许下何种承诺？”

　　 尚文益喝着美酒，道：“承诺封官进爵，李氏还想把一个嫡女嫁给我做妾。”

　　 “额……”公孙佑一愣，摇了摇头。

　　 主公说的没错，李氏李鸿益是一名真正的枭雄。

　　 “关于天下大势，我想知道你的看法。”

　　 尚文益沉思片刻道：“天下大势不好说，西北大势倒是可以说一说。顾氏会率先出局，李氏和郑氏在西北必定会形成最紧密的同盟抵抗秦州。

　　 秦州最大的敌人便是李氏和郑氏，而破局点便是夺取完整的灵州。一旦灵州落入秦州之手，攻守或将易势，李郑联盟或将破碎。”

　　 公孙佑笑了笑，道：“看来你我的看法一致，李氏是绝对利益至上的世家，盟友与他而言，可利用更可抛弃。”

　　 公孙佑忽而道：“白南星出山了，落在豫州郑氏帐下。”

　　 尚文益眉头紧锁：“白长风此人很难对付，他是真正纵观全局的人物。”

　　 公孙佑无奈道：“早在前年，我便要求黑冰台寻找过白长风的下落。去年十月份，得知白长风在豫州隐居，便让黑冰台发出邀请，只是一直没有得到回应。

　　 今年秦州因为东出之事，我分身乏术，否则可能前往豫州邀请白长风出山。”

　　 尚文益说道：“你去豫州邀请白长风十有八九铩羽而归，白南星心比天高，不会屈居人下。你是庆阳侯绝对的心腹，白南星去了秦州，也要坐在你的下首。”

　　 公孙佑讶异道：“隐居将近十年，难道他的性子还没有改变？”

　　 “倘若改变了，他还是白南星吗？”尚文益转而道，“当年代王曾试图招揽白长风，直接跟代王说，除非代王愿意赶走我。”

　　 公孙佑一时语塞。

　　 “不聊他了，我们明天便启程返回秦州。如今天下大乱，主公想与你促膝长谈一番。”

　　 尚文益轻笑道：“我也很期待与庆阳侯深入交谈一番。”

　　 院子外，刘远山神情肃穆。

　　 公孙佑进入院子之后，周围就出现了很多不明身份的人，且皆是高大壮汉。

　　 这时，一名黑衣汉子走过来，对着刘远山笑道：“兄弟是尚先生的侍从？”

　　 刘远山点了下头。

　　 这人是公孙佑的护卫，所以刘远山并没有阻止他靠近院子。

　　 “刘兄弟，周围都是墨斋楼、谍报司和夜雨、黑羽卫以及夜狮子的人，我们会出手解决，不用过于紧张。”

　　 刘远山好奇的问道：“你是黑冰台的人？”

　　 黑衣汉子咧嘴一笑：“是的，尚先生马上就要去秦州了，你我都是兄弟。”

　　 刘远山没有说话。

　　 他并不相信尚先生会去秦州。

　　 这段时间以来，有太多的大势力都派人邀请尚先生，尚先生全部都拒绝了。

　　 只是很快，刘远山就被尚文益叫进了院子。

　　 一刻钟后，刘远山出来后莫名的看了黑衣汉子一眼。

　　 刚才尚先生让他收拾行李，明日启程前往秦州。

　　 黑衣汉子再次咧嘴一笑。

　　 他跟着护送着公孙先生来宁安县，便知晓尚文益一定会前往秦州。

　　 这是对主公秦牧魅力的自信，对秦州实力的自信。

　　 宁安县城中的一处客栈的房间，一名儒衫男子正在品茗。

　　 一名汉子快步走进房间，低声道：“孙先生，公孙佑已经和尚文益会面了。”

　　 孙南寻挑眉道：“这么快就来吗？”

　　 汉子脸色一沉，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孙先生，是否要派人……”

　　 孙南寻看了汉子一眼，道：“先不说是否要刺杀公孙佑，夜雨能够在黑冰台的保护之下解决公孙佑吗？”

　　 汉子神色尴尬，道：“我们可以联合墨斋楼、谍报司他们。”

　　 孙南寻正色道：“这种犯忌讳的事情，最好不要做。有些后果，你承担不起。”

　　 汉子身子一震，低头道：“多谢孙先生提醒。”

　　 “嗯，你去帮我下拜帖，今日下午我将去拜访尚先生和公孙先生。”

　　 “诺。”

　　 ……

　　 京畿，绿凤县。

　　 密密麻麻的流民正在排队领取食物。

　　 上京城大乱后，有将近三万的流民来到绿凤县。

　　 绿凤县令周林没有犹豫，立即打开粮仓救济流民，并表示愿意接纳流民，规划荒地供流民耕种。

　　 周边的县听闻此事，也没有犹豫，果断开仓。

　　 以前没有机会，现如今代王薨，上京城乱，很多人都迸发出野心。

　　 京畿地区虽无险可阻，却是富饶之地。

　　 京畿周边的大势力，如今无暇顾及京畿，也因为上京城过于敏感，不敢觊觎京畿。

　　 这群野心家，有一定的生存空间。

　　 上京大乱后的第八天，恒州战事再度重启。

　　 紧接着，徐楚战争，荆洪战争，邓州和宣州的内乱，战乱继续在大炎土地上肆掠。

　　 而此时，李氏族长李鸿益和郑氏族长郑德堂，两人通过私信约定好于五月中旬在京畿日月县会面。

　　 上京城该如何处置，秦州该如何应对，京畿兴起的小势力该如何钳制，等等问题需要两人亲自面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