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州，咸阳。

　　 每月《秦蜀时报》发布正刊的时候，便是城中最为热闹的时候。

　　 咸阳城乃是秦益灵三州的中枢之地，哪怕是市井小民都能谈论几句政事，故而咸阳百姓对《秦蜀时报》正刊最为感兴趣。

　　 并且因为正月初五没有发布正刊，加之新年伊始，月底的这期正刊必定值得期待。

　　 事实也的确如此，新年第一刊《秦蜀时报》直接引发咸阳城大讨论。

　　 百姓对“补贴减税”和“提高工钱”这两项政策的反响特别热烈。

　　 这两项政策是实打实的惠利百姓。

　　 商贾则是更在意秦州商会改组及布政司组建。

　　 正月十八商业司举行了一场集议后，秦州商会改组详情对外公布。

　　 除了改组细则之外，秦州商会下辖三个分会的会长与副会长也一并对外公布。

　　 秦州分会会长为宣宛商行管事王乐福，副会长分别是万盛商行东家张连庆，顺升商行东家黄布。

　　 益州分会会长为江源商行大管事江守云，副会长分别为双江商行大管家乔志平，广益商行大管事何迁。

　　 灵州分会会长是紫云商行管事吴贵，副会长分别为金玉商行管事金昭，临江商行管事何茂林。

　　 三个分会的会长与副会长，负责协调处理分会的日常事务，并可直接求见商业司主簿封金洋，汇报分会相关事务。

　　 布政司的组建，则是吸引了最多的注意力。

　　 主要是这个部门太特殊了，临时组建，不设定员。

　　 府令兼任主事，各司主事、各州州令兼任掌固，有权调度中枢官署和地方官府。

　　 从《秦蜀时报》透露的消息来看，布政司是为了“补贴减税”政策高效的落地至秦益灵三州。

　　 随着政策的推行，布政司可随时改组，增加或减少协调的官署，推行的政策会增加或减少。

　　 总而言之，布政司是一个职责性和目的性非常强的官署。

　　 除却布政司组建、“补贴减税”政策颁布、秦州商会改组等重磅信息之外，新年第一版《秦蜀时报》还披露了很多其他可能推行的政策。

　　 比如，户司和商业司将联合秦州商会，组织商队定期前往各地城镇乃至村庄兜售货物，并对货物价格进行补贴。

　　 都督府衙和工司制定了十多项交通、水利工程建设计划；都督府衙亦计划进一步减免日用品、食品等商品在商业特区的住税。

　　 等等举措都从侧面印证，今岁秦州将致力于发展民生和商业，不会对外发动战争。

　　 因此，新年第一刊《秦蜀时报》纷纷被各大势力的暗探送回老家。

　　 庆阳侯府，前厅。

　　 一名魁梧大汉面容沉静的施礼：“奈日苍见过秦州之主。”

　　 秦牧打量着眼前的大汉。

　　 这看着就像是一名军伍，竟会被哈日贵派来担任使者。

　　 “使者今日刚刚抵达咸阳便求见本侯，可是有要事相商？”

　　 奈日苍大声道：“奉大汗陛下之令，特来秦州感谢秦州出手援助北纥汗国。另，大汗陛下希望能与秦州结盟，这是我国的可汗亲手撰写的国书。”

　　 奈日苍从怀中取出国书后，双手奉上。

　　 侍从接过国书并快步递到秦牧跟前。

　　 秦牧看着国书上的内容，不由得一笑。

　　 像回鹘、突厥等毗邻大炎的异族国家，在国家政体及言语方面，都极力于效仿中原王朝。

　　 国书上，哈日贵洋洋洒洒写了一大段话，甚至还引经据典。

　　 最后融合为一句话：北纥希望与秦州结盟，往后互不相侵，互相促进。

　　 秦牧笑了笑，收回目光：“使者，你或许不知道。这段时日，回鹘的使者齐格奇每日都会求见本侯，希望与秦州结盟。

　　 草原的局势，你我都清楚。北纥与回鹘之间已经水火不容，回鹘势弱且已经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

　　 但是，秦州绝不会以身入局，插手北纥与回鹘之间的斗争。

　　 本侯现在还不能答应与北纥结盟，待到尘埃落定之时，使者再度携国书而来，便能收获意外之喜。”

　　 奈日苍一听，急忙道：“庆阳侯爷，不知北纥可否在秦州购买更多的粮食和盐巴？”

　　 秦牧笑道：“自然可以。回鹘一直都在采购粮食和盐巴，北纥也可以。粮食和盐巴的价钱，以及采购的数量，秦州会一视同仁。”

　　 奈日苍不由得松了口气。

　　 只要秦州愿意出售粮食和盐巴，哪怕不愿意与北纥结盟也没有关系。

　　 北纥相与秦州结盟的目的便是为了采购粮食。

　　 ……

　　 草原，回鹘汗国。

　　 牙账城，王城。

　　 吉布哈坐在煤球炉旁边，脸色阴沉似水。

　　 朝格仓站在一侧，神色亦很难看。

　　 他今日刚刚回到牙账城，还来不及歇一口气，便被吉布哈叫到王城。

　　 而后，吉布哈便告诉了他一个坏消息。

　　 阿巴哈尔部落、乌纳部落以及弘吉剌部落等六个部落的族长，先后写信向汗国讨要粮食和盐巴。

　　 六个部落的说辞几乎一样。

　　 去年冬季比往年更加寒冷，冻死牛羊无数，所以才向汗国求助。

　　 并且，与以往不同的是，六个部落索要的粮食和盐巴太多了，多到哪怕以前鼎盛时期的汗国都拿不出来。

　　 吉布哈很愤怒，非常的愤怒。

　　 六个部落明显是在敲诈威胁汗国。

　　 吉布哈将六张羊毛卷扔在地上，厉声问道：“朝格仓，你认为如何应对？”

　　 朝格仓严肃道：“大汗陛下，绝不能答应这六个部落的要求，否则的话，其余部落必定效仿向汗国索要粮食和盐巴。

　　 去年入冬前，从秦州购买的绝大部分粮食和盐巴已经分发给了各个部落，汗国已经仁至义尽。”

　　 吉布哈冷笑道：“现如今，难道你对各大部落还抱有期望吗？他们索要粮食和盐巴只是为了压榨汗国最后的价值。”

　　 朝格仓默然不语。

　　 这是事实。

　　 据他所知，各个部落虽缺少粮食盐巴，却还不至于向汗国求助。

　　 况且，如今已是正月底，最艰难的时刻已经渡过。

　　 只要坚挺到开春，一切都会好转。

　　 吉布哈说道：“既然你回来了，那么就可以送巴达仁贵上路了。”

　　 朝格仓脸色一变：“大汗陛下，巴达仁贵难道……”

　　 吉布哈凝声道：“他出自阿巴哈尔部落，并且已经背叛了本汗，所以他必须死。”

　　 朝格仓没有再出声。

　　 他已经猜到将要发生什么事了。

　　 吉布哈招了下手，一名汉子快步走过来。

　　 “直接带兵包围巴达仁贵的府邸，将其灭族。”

　　 “领命。”

　　 朝格仓身躯一颤，却不敢说话。

　　 与此同时，城中一座府邸中。

　　 巴达仁贵还在犹豫不决。

　　 地奇星眉头一皱，沉声道：“已经没有时间让你纠结了，朝格仓已经进入王城。”

　　 巴达仁贵叹气一声，拱手道：“还望好汉将我的妻儿带走。”

　　 地奇星平静道：“报酬呢？”

　　 巴达仁贵转身走进里间，不多时便带着一个木盒子出现。

　　 “盒子中是一些关于回鹘汗国的机密情报，还有十四年前回鹘内乱的详情阐述。”

　　 地奇星脸色缓和。

　　 这份报酬，他很满意。

　　 “这份报酬，除了你的妻儿，还可以买你的命，你不想离开？”

　　 巴达仁贵平静道：“我必须要死在牙账城。”

　　 闻言，地奇星若有所思的点头，然后拍了下。

　　 一名黑衣汉子快步走来。

　　 “统领，巴达仁贵的夫人和两个儿子已经迷晕，随时可带走。”

　　 “嗯，直接送他们出城。”

　　 地奇星看向巴达仁贵，问道：“你确定阿巴哈尔部落已经安排人在城外接应？”

　　 巴达仁贵说道：“亲王殿下不会诓骗于我，这是部落欠我的。”

　　 地奇星点点头，转身离去。

　　 就在黑冰台离开府邸后不到一刻钟的时间，整座府邸便被王城禁卫团团包围。

　　 巴达仁贵坐在椅子上，平静的看着王城禁卫在府中搜查捉拿。

　　 一名汉子走过来，脸色微沉。

　　 “巴达仁贵，看来你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天了。”

　　 “巴图尔，带我去见大汗陛下。”

　　 汉子摇着头：“大汗陛下只想斩杀你这个叛徒。”

　　 一名禁卫快步走来，在巴图尔的耳边低语了几句。

　　 巴图尔愤怒的走上前，揪住巴达仁贵的衣领，声音低沉：“你的妻儿被你藏在哪了？”

　　 巴达仁贵闭口不语，甚至还闭上了眼睛。

　　 见状，巴图尔一把将巴达仁贵推到在地，而后刀光闪过。

　　 巴达仁贵痛哼一声，脖子一歪，没了气息。

　　 巴图尔脸色依旧非常难看。

　　 大汗陛下的命令是灭族，可巴达仁贵的妻儿却跑了。

　　 “府中的奴隶留一两个带回去审问，其余全部杀了。”

　　 “领命。”

　　 禁卫快步走开之后，府中便接连传来惨叫声和哭喊声。

　　 一刻钟过去后，府邸安静下来，浓郁的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之中。

　　 王城外，朝格仓刚想登上马车，恰好碰见巴图尔回来。

　　 巴图尔沉声道：“巴达仁贵死了，他的妻儿却不见了。”

　　 朝格仓脸色一变，继而道：“他早就筹划好了一切，可曾在他府中找到有价值的线索？”

　　 巴图尔摇头。

　　 朝格仓叹气一声，转身登上马车，巴图尔则是快步走进王城。

　　 一炷香后，牙账城戒严，大批军队和禁卫走上街头，一家一户的排查。

　　 大量可疑人员被抓捕，乃至当场斩杀。

　　 顿时间，牙账城人心惶惶。

　　 街边的一座酒馆，地奇星满脸赔笑将官兵送出去，随后关上大门。

　　 店小二快步走到跟前。

　　 “统领。”

　　 “尽快将巴达仁贵的妻儿送出城，不能再耽误时间了。”

　　 “领命。”

　　 黑冰台在牙账城经营超过两年半的时间，有着自己的关系网络。

　　 尤其是近一年，回鹘汗国过得越发艰难，大部分的回鹘官员早已堕落。

　　 想要神不知鬼不觉的送人出去，并不困难。

　　 半个时辰后，店小二站在地奇星的房门外，低声道：“统领，刚收到消息，巴达仁贵的妻儿已经成功送出城外，并移交给了阿巴哈尔部落的人。”

　　 地奇星打开房门，将一封信件递给店小二。

　　 “立即将这封密信送往咸阳，加急。”

　　 “领命。”

　　 牙账城的骚乱一直持续到第二天天亮。

　　 军队和禁卫联合出动却没有找到人，这让吉布哈非常愤怒。

　　 寝殿满地狼藉，随处可见摔碎的物件。

　　 吉布哈双眼通红，正举着鞭子在不停的抽打巴图尔。

　　 巴图尔背部密密麻麻都是鞭痕，且已经血肉模糊，其脸色更是苍白无血色，豆大的汗渍滴落在地上。

　　 朝格仓走进寝殿看到这一幕后，连忙跑过去将吉布哈拦下。

　　 吉布哈一脚将巴图尔踹翻在地，然后扔掉手中鞭子，气喘吁吁的坐在椅子上。

　　 朝格仓连忙招呼侍从将巴图尔抬下去救治。

　　 随后，他跪在地上。

　　 “巴图尔并无过错。”

　　 瞬间，吉布哈阴沉的目光落在朝格仓的身上，寝殿中的气氛变得无比压抑。

　　 过了很久，吉布哈才开口。

　　 “朝格仓，你认为本汗做错了？”

　　 朝格仓跪伏在地：“是的，微臣认为大汗陛下做错了，巴图尔乃是忠诚之人，不应如此对待。”

　　 吉布哈的呼吸变得急促，他抓起一旁的酒杯高高举起。

　　 可看着朝格仓苍老的面容和身躯，已经花白的须发，吉布哈缓缓放下酒杯。

　　 “你起来吧。”

　　 朝格仓颤颤巍巍的站起身，道：“大汗陛下，微臣想前往鹰狼山草场，与哲木格洽谈，还望大汗陛下准许。”

　　 “既然哲木格选择勾结哈日贵，那便没必要谈了，本汗决定与哈日贵决一死战。”

　　 最后那句话，吉布哈的语气无比坚决。

　　 朝格仓犹豫道：“以汗国现有的实力，恐难以与北纥贼子、阿巴哈尔等部落交战。”

　　 吉布哈不容置疑道：“本汗已经做出决定。”

　　 朝格仓躬身道：“大汗陛下，要与北纥决战，何不召回必格烈和尼泽两位将军。另，汗国依旧有不少部落忠于汗国、忠于大汗，必须尽快联络这些部落，整备军马。”

　　 吉布哈颔首道：“必格烈和尼泽正在率军返回的路上。至于那些部落，便由你负责联络洽谈。”

　　 “臣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