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佑的分析确实直击重点。

　　 是否继续进攻新丰城，主动权确实在秦州手中。

　　 但秦州亦受到掣肘。

　　 在一定程度上，甚至还需要看别人的脸色。

　　 倘若幽云和崔氏能够与李氏僵持住，牵扯住李氏的精力，李氏便无暇顾及灵州。

　　 顾氏的重心一直都在南方。

　　 倘若肃王能够给顾氏造成麻烦，顾氏连结盟的心思都不会有。

　　 秦牧喝着茶水，道：“伺机而待吧，先观察恒州和岳州的战局，我军不可能一直龟缩在九峰郡。机会不是等来的，没有机会，我军也应当勇往直前。”

　　 秦州现在实力很强，只是缺少底蕴。

　　 秦蜀融合还不到半年，秦军有二十万步兵和五万骑兵。

　　 但真正能够拿得出手的战力，只有不到十万人。

　　 剩下的十五万基本都是新兵，只在野外拉练过，战斗力差强人意。

　　 十万军队驻守九峰郡和广卫郡肯定没有问题。

　　 可是想要顶着郑氏和李氏的压力攻占灵州全境，难度非常大。

　　 搞不好会赔了夫人又折兵。

　　 秦牧看向赵武，道：“黑虎骑和黑狼骑的新兵全部拉来灵州，只有经过真正的战场锤炼，新兵才能成长。一直野外对抗拉练，效果有限。”

　　 “黑虎骑和黑狼骑共计有四万将士在秦州大营，即刻下达军令，让四万骑兵来灵州。”

　　 赵武正色道：“臣领命。”

　　 “另外，传令给彭英和赵牧，让两人返回扶风郡城，关于九峰郡和广卫郡防线的布置，细节方面需要商讨一番。”

　　 “诺。”

　　 公孙佑开口问道：“主公，何时召开集议？微臣想要去一趟宁安县，与尚文益见一面。”

　　 秦牧眉梢一挑，道：“你想去劝说尚文益？”

　　 “尚文益应该是想要加入秦州，只是故作清高。”公孙佑轻笑道，“我去宁安县请他，给足他面子，想必就会来了。”

　　 秦牧微微笑道：“那就麻烦文若了。”

　　 “此乃微臣分内之事。”

　　 其实，秦牧更想亲自去招揽尚文益。

　　 尚文益心高却不自傲，且有心高的资本。

　　 公孙佑评价尚文益说，此人为达目的通常会不择手段。

　　 黑冰台搜集有关尚文益的情报中，也证实了这一点。

　　 在秦牧看来，他的手底下很缺这一类人。

　　 乱世之中，有时候很多事情需要不择手段的人来完成。

　　 院中的集议结束之后，公孙佑决定即刻启程，不参加后面的集议。

　　 秦牧没有反对。

　　 尚文益留在宁安县，每天都有很多势力的使者上门。

　　 李氏、郑氏、幽云、肃王，乃至顾氏以及南方的势力都派出了使者。

　　 尚文益真的很抢手。

　　 ……

　　 恒州，上伍县。

　　 城头之上满目疮痍，随处可见破碎的石块，折断的箭矢，干枯的血迹。

　　 城下的幽云军已经尽数退去，可驻守上伍县城的守军已经不敢大意。

　　 自从四月初二幽云南下之后，抵达上伍县的第一天便发起了进攻。

　　 连续五天，幽云早中晚都会发起攻城。

　　 并且，随着时间推移，幽云军的攻城之势愈发的猛烈。

　　 刘林手持染血的长枪，看着退去的幽云军，眼中满是忧愁。

　　 幽云军已经不畏死的态势，给上伍县造成的压力实在是太大了。

　　 他有预感，倘若幽云军保持这种攻势，不出十天时间，上伍县必定会被攻陷。

　　 城外，幽云军营。

　　 营帐之中，肖原脸色铁青。

　　 十万大军强攻上伍县五天，竟然没有攻破。

　　 幽云军没有火蒺藜，最强横的攻城手段也只是投石机和床弩。

　　 可投石机投掷的石弹太容易躲闪，床弩发射的弩箭亦无法造成范围伤害。

　　 五天时间，幽云军的伤亡就接近两万。

　　 这是一个触目惊心的数字。

　　 南下的十万大军，每一名士卒都是老卒和悍卒。

　　 伤亡如此巨大，让肖原难以接受。

　　 一众幕僚和将领站在下首，皆低头不语。

　　 幽云南下气势汹汹，并试图与崔氏联合瓜分恒州。

　　 可眼下上伍县就给幽云造成了如此大的困扰，更何况后面的宣郡城。

　　 肖原沉声道：“众卿何故沉默不语？”

　　 四骁将之一的齐志焕出声道：“主公，再给微臣十天时间，必定能够攻破上伍县。”

　　 肖原脸色一沉，道：“十天之内攻破上伍县，伤亡预计是多少？倘若伤亡过大，我军能否继续攻打宣郡城？”

　　 齐志焕说不出话来。

　　 攻破上伍县的伤亡根本无法预计。

　　 肖原见齐志焕不说话，扫视一圈后，道：“众卿，我军南下的目标是攻占宣郡、东光郡和文口郡。倘若连上伍县都跨不过去，我军谈何入主中原？”

　　 “本王需要的尽快攻占上伍县，尽快攻占宣郡的办法。”

　　 众人低着头相视一眼后，邱尘开口道：“主公，李氏在恒州部署了大量兵力驻守，并且对上伍县、宣郡等重要城池进行了修缮。

　　 《孙子兵法》有云：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战之。以我军的数量可以强攻上伍县，伤亡却难以估计。”

　　 “上伍县只能我军采取强硬的手段攻破之，但后续攻打宣郡、东光郡，可借助外力牵扯李氏精力，从而缓解我军压力。”

　　 何宁不由得道：“邱先生的意思是寻求与秦州结盟，劝说秦军继续攻打新丰城？”

　　 “是的。”邱尘颔首道，“秦州东出目标明确，且秦军强大，军械冠绝天下。一旦秦军摆出进攻灵州全境的态势，李氏将不得不分心协助郑氏抵御秦军，我军在恒州的进攻压力将会减弱。”

　　 不少人的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但更多的是神情怪异。

　　 就连肖原都紧锁眉头。

　　 秦军凭什么进攻新丰城帮助幽云减轻压力？

　　 秦军已经攻占了灵州三郡，基本上已经达到了东出的目的。

　　 何宁摇头道：“邱先生，你的想法太美好了。秦军确实强大，但底蕴不足。李氏已经攻占庆州，郑氏亦攻占了陇州。

　　 倘若秦军继续攻打新丰城，将引发大炎西北全面的战争，秦州将会陷入战争泥泞。其中的利害，秦州比我们更清楚。”

　　 何宁的意思很明显，秦州不可能会结盟。

　　 肖原看向去邱尘，后者轻笑道：“倘若崔氏愿意出兵攻打豫州呢？”

　　 此话一出，众人一惊，随后陷入沉思。

　　 按照邱尘的想法，倘若崔氏愿意出兵攻打豫州，郑氏的防守重心必定要转向豫州。

　　 如此一来，秦州确实愿意出兵攻打新丰城。

　　 可问题是崔氏愿意吗？

　　 攻打豫州是一件纯亏本的买卖。

　　 肖原问道：“邱先生有信心说服崔氏出兵攻打豫州？”

　　 邱尘苦笑道：“微臣没有信心。”

　　 肖原面色怪异，其余人更是嘴角一抽。

　　 没有信心，刚才约等于是纯扯淡。

　　 何宁皱眉道：“微臣仔细思考了一番。郑氏与李氏牵扯较深，崔氏与李氏乃是死敌。崔氏攻打豫州，等同于攻打李氏的盟友。

　　 我方只能从这个角度劝说崔氏，崔氏不见得会上当。主公，诸位，从今年开始，任何势力发动任何一场战争，首要目标是壮大己身，其次是削弱比邻的对手，最后才是削弱潜在的对手。

　　 兖州与豫州比邻，两家都是猛虎，眼下必定不会针锋相对。况且，现如今郑氏更强，崔氏更弱，崔氏更加不会出兵攻打豫州。”

　　 顿了下后，何宁说道：“微臣认为，劝说崔氏出兵攻打豫州，可以一试，但不要抱太大期望。”

　　 听完何宁的分析，众人基本都不抱希望。

　　 崔氏和郑氏是两大世家，他们两家一旦动起来，便是龙争虎斗。

　　 逐鹿天下刚刚拉开帷幕，大家都很谨慎小心。

　　 肖原头疼的揉着太阳穴，道：“邱先生，劝说崔氏出兵攻打豫州的策略由你提出，那就由你前往廪丘与崔氏洽谈。”

　　 邱尘躬身应道：“微臣领命。”

　　 随后，肖原看向萧迁、齐志焕等将领，道：“本王只给你们五天的时间，五天之内必须要攻破上伍县。”

　　 萧迁、齐志焕以及夏侯遂等人神情一肃：“微臣领命。”

　　 肖原点了下头，然后招了下手。

　　 不多时，两名魁梧的士卒抬着一个箱子走进营帐。

　　 箱子之中放着七八颗黑色陶罐，每个陶罐大小约三寸。

　　 众人好奇的看着黑色陶罐。

　　 “主公，这是？”

　　 “这是军器监仿造秦州火蒺藜研制出的火器，名曰裂火弹。”

　　 一众将领呼吸急促，萧迁急忙问道：“敢问主公，烈火弹的威力如何？”

　　 肖原说道：“威力大概有秦州火蒺藜的三到四成。”

　　 闻言，众将笑容满面。

　　 三到四成的威力已经很满足了。

　　 火器出现以来，由于威力低下，并不受朝廷和军队重视。

　　 自从秦州火蒺藜出现之后，各个势力对火器的重视程度就提高了好几层。

　　 不仅召集工匠着手改善大炎现有的火器，也在想方设法的仿制火蒺藜。

　　 夏侯遂问道：“主公，攻打上伍县是否可以使用裂火弹？”

　　 肖原摇头道：“不可，裂火弹的威力虽说只有火蒺藜的四成，但军器监在烈火弹中加入了毒烟。

　　 裂火弹是我军的绝密武器，只能在攻打宣郡乃至东光郡的时候才能使用。”

　　 众人不由得点着头。

　　 倘若烈火弹真的有火蒺藜的四成威力，加之爆炸之后能够产生毒烟，确实可以作为绝密武器。

　　 肖原说道：“五天后，本王希望上伍县的城头之上能够挂上幽云的旗帜。”

　　 “臣等定当全力以赴。”

　　 ……

　　 并州，晋阳。

　　 李府，后院。

　　 李鸿益和荀仲德坐在石亭之中对弈。

　　 李益站在一旁，手中拿着几份折子。

　　 “李公，秦军攻占九峰郡之后，便开始布置防务，并无继续进攻的意图。”

　　 “卢万里传回密信，代王府据点暴露，代王送来一封私信。”

　　 李鸿益随手接过信件，简单看了眼后，忍不住笑出声。

　　 “代王真是一个妙人。”李鸿益将信件推到荀仲德面前，道：“代王想让我杀死岳文胜，并承诺许我亲王爵位，加九赐，封国北方，称孤道寡。”

　　 荀仲德轻笑道：“他是在试探你。”

　　 李鸿益冷笑道：“建云可是我最得意的学生，一个王爵可比不上建云。更何况，我李氏想要王爵，何须代王册封。”

　　 李益拿出另外一封信件，道：“李公，这是郑雄华送来的书信，他希望你能过目。”

　　 李鸿益点了点头，拿起了书信。

　　 书信之上，郑雄华详细言明了秦州的危害，以及秦军的强大。

　　 并且，还着重提到了震天雷。

　　 李鸿益微微皱眉。

　　 关于震天雷，墨斋楼早就汇报过了。

　　 拥有毁天灭地之威……这是墨斋楼探子的原话。

　　 如今郑雄华提及，也让李鸿益更加重视震天雷。

　　 此外，郑雄华在书信中提及希望联合弱秦的时间提前。

　　 起初，郑李顾三家说好的联合弱秦时间是明年开春。

　　 时间定为明年开春的原因很简单。

　　 三家眼下都抽不出时间。

　　 李氏要抵御幽云和崔氏，顾氏要与肃王抢夺岳州，郑氏要从肃王手中夺回完整的岐州，还要图谋邓州。

　　 只有等到明年，三家才能抽出时间联合弱秦。

　　 郑雄华反复提到，明年弱秦将错过最佳的时机。

　　 李鸿益将书信递给荀仲德，道：“书贤，你认为需要提前弱秦吗？”

　　 荀仲德快速看完书信后，道：“是否需要提前，需要考虑一个问题，李氏是否有能力三面作战。倘若可以，那就提前。倘若不行，再考虑另外一个问题，恒州更重要还是弱秦更重要。

　　 倘若弱秦更重要，那就放弃恒州，全力联合郑氏弱秦。”

　　 李鸿益沉思片刻，道：“弱秦和恒州都重要，只是李氏没有三面作战的能力，即便有，也不能三面作战。”

　　 荀仲德微笑道：“有舍才有得。两手抓不住，那就要放开另一只手。”

　　 李鸿益幽幽叹道：“此事，先联系一番郑德堂和顾靖文，看两人的想法如何。”

　　 荀仲德摇头道：“李公，顾公无需联系。南方才是顾氏的根本，顾氏宁愿放弃凉州，也不可能提前弱秦。”

　　 李鸿益皱眉道：“两家弱秦，难度可就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