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氏其实并不急。

　　 郑荣昌只是不希望将战争拖得太久，郑氏还有别的事情需要做。

　　 如今肃王已经在岐州站稳脚跟，豫州很难挤掉肃王独占岐州。

　　 郑氏便制定了别的计划，转换了目标。

　　 郑氏早就明确的告诉过崔氏，郑氏愿意出兵共同讨伐代王，但最多使出三成力气。

　　 崔立中开口道：“崔氏内部商讨过，出兵时间暂定为五月二十，李公和郑公是否有异议？”

　　 李建益颔首道：“五月二十确实合适，就这个时间吧，主要是用兵计划需要确定下来。根据代王的布置，其目的是死守上京城。”

　　 郑荣昌旋即道：“郑氏负责攻打陇州，拦截陇州增援上京的军队。”

　　 崔立中看向李建益，后者沉吟道：“李氏协助崔氏攻打上京城，从旁协助代州拦截庆州增援的军队。

　　 并且军队战争期间的钱粮由李氏负责，但攻城器械由崔氏提供。”

　　 一开始寻求结盟时，崔氏就说过战争期间的钱粮消耗由崔氏提供。

　　 李氏愿意免去粮草，属实是意外之喜啊。

　　 李建益见崔立中笑容满脸，心中闪过一丝不自然。

　　 但很快，心境就立即平静下来。

　　 郑荣昌沉思道：“切断代王后路之后，就必须考虑如何快速的攻下上京城，单纯围困上京城收效甚微，而且不一定能够攻下来。”

　　 上京城是三朝都城，城高墙厚，城中一共建有十八处军械仓库。

　　 另外，京畿本就是大炎粮食主产区，上京城的人口常年在一百万以上。

　　 想要单纯围困上京城，几乎不可能完成。

　　 去年代王占领上京城之后，便不停地从庆州和京畿各地抽调粮食，储藏在上京城中。

　　 代王已经做好准备，就等崔氏出招了。

　　 李建益说道：“崔公，崔氏也该亮剑了吧。”

　　 当初崔立中前往晋阳与李鸿益洽谈时，提到过有把握攻下上京城。

　　 事到如今，也没必要藏着掖着了。

　　 崔立中没有立即回答，转而道：“两位可曾记得，十七年前，京畿东望县发生大地动，上京城东、北城墙多处倒塌。”

　　 李建益和郑荣昌眉头皱起，陷入了沉思。

　　 忽然间，两人猛地抬头。

　　 郑荣昌幽然道：“当年负责修缮城墙的官员是工部侍郎崔荣。”

　　 李建益震惊道：“当年修缮城墙时，崔荣动了手脚？”

　　 崔立中语气平静：“有几处处城墙修建出了点问题，留下了隐患。家族询问过崔荣，投石机对着其猛砸，这几处城墙撑不了多久。”

　　 闻言，李建益和郑荣昌内心冷笑不已。

　　 扯什么出了点问题，绝对是崔荣倒卖了修缮城墙的石块。

　　 往事如烟，李建益和郑荣昌也没有说什么。

　　 郑荣昌说道：“如果真如崔公所说，那么攻打上京城将非常轻松。”

　　 李建益沉声道：“崔公，你能确定崔荣没有说谎？这几处城墙真的薄弱不堪？”

　　 “可以确定。”崔立中说道：“城墙修缮工程结束之后，家族便知道了此事，遂寻了由头将其下放地方。”

　　 郑荣昌摇了摇头。

　　 李建益愣了下后，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这种操作在世家大族之中真的太常见了。

　　 李建益不在乎崔氏当年做了什么，只是担心李氏后续的行动可能会因此受影响。

　　 需要尽快将崔立中透露的消息传回家族。

　　 既然崔氏隐藏了一记杀招，讨伐代王的用兵策略就很清晰了。

　　 截断代王逃亡庆州或陇州的后路，然后强攻上京城活捉代王。

　　 崔氏的诉求很简单。

　　 代王可以由三大世家共同审判，但尚文益必须凌迟。

　　 李建益和郑荣昌答应了。

　　 代王身份特殊，不可能任由崔氏处置。

　　 忽而，郑荣昌问道：“代王扶持的伪帝该如何处置？上京城攻破之后，该由哪家掌控？”

　　 崔立中旋即道：“伪帝暂且不论，上京城攻破之后由我们三家共同掌控。”

　　 李建益说道：“我认为伪帝不仅不能废除，反而要将其给扶正。”

　　 郑荣昌和崔立中思量片刻，齐齐颔首。

　　 伪帝确实不能废除。

　　 大炎这杆皇旗，现在还不能折。

　　 至于怎么扶正伪帝，那就太简单了。

　　 如今的伪帝是赵炎血脉，只要血脉纯正，理由还不好找吗？

　　 至于大炎朝最名正言顺的继承人——肃王，三人默契的没有提及。

　　 崔立中问道：“不知郑氏和李氏的领兵将领是哪位？”

　　 李建益回道：“邓逢，他将负责讨伐代王的所有军事行动。”

　　 崔立中微微颔首。

　　 邓逢是开平帝时期的安西将军，在突厥入侵云州时大放异彩。

　　 统率五千骑兵深入草原，烧毁突厥的运粮部队。

　　 郑荣昌说道：“郑氏由长孙飞雄负责。”

　　 长孙飞雄是原镇西将军。

　　 不论是邓逢还是长孙飞雄都是成名已久的将领，有他们负责军事行动，崔立中很满意。

　　 从这一点也能够看出，李氏和郑氏的诚意非常足。

　　 李建益放下茶杯，问道：“上京城破之后，庆州和陇州该如何处理？”

　　 闻言，崔立中和李建益沉默了一会，前者才开口道：“崔氏可以放弃庆州和陇州，李氏和郑氏各凭本事？”

　　 郑荣昌立即道：“不妥。岐州正阳郡被肃王占据，郑氏出兵绕过正阳郡攻打陇州，风险太大了。”

　　 郑荣昌的言外之意，李建益和崔立中听出来了。

　　 探讨出庆州和陇州的分配之前，需要先帮郑氏将肃王赶出岐州。

　　 崔立中有些无奈。

　　 肃王一脚插在岐州，确实给郑氏造成了很大困扰。

　　 “崔氏可以帮助郑氏夺取正阳郡，不过庆州和陇州的归属要暂时搁浅。”

　　 郑荣昌眉头紧锁。

　　 暂时搁浅的意思是以后各凭本事。

　　 李建益沉声道：“我同意崔公的提议。”

　　 郑荣昌莫名的看了李建益一眼，道：“那就暂时搁浅。”

　　 崔立中见两人都没有异议，便轻笑一声：“讨伐事宜已经确定，酒宴已经备好，我等今晚不醉不归。”

　　 不醉不归是假的。

　　 酒宴持续了一个时辰，三位大佬就离席了，留下一群晚辈。

　　 驿馆中。

　　 郑荣昌揉着发酸的太阳穴。

　　 郑翰文端来一碗醒酒汤。

　　 “父亲，可是今天的商讨不尽人意？”

　　 “说不上不尽人意。”郑荣昌喝着醒酒汤，说道：“只是李氏的态度让我感到很奇怪。如今三家结盟，尽早确定庆州和陇州归属，对李氏和郑氏都有好处。

　　 代州被崔氏占领，结盟之后各凭本事，李氏想要攻占庆州，就不好说了。”

　　 郑翰文思索良久，道：“父亲，李氏可能单纯不想夺取秦州，毕竟庆州夹在代州、灵州和陇州之间。”

　　 郑荣昌微微摇头：“以我对李鸿益的了解，原因绝对不是这个。这件事就此略过，李氏的打算以后自会显现出来。”

　　 郑翰文颔首，转而道：“父亲，孩儿想跟在长孙将军身边学习。”

　　 郑荣昌看着郑翰文，长子眼神清明，让他内心松了口气。

　　 “郑氏的未来，与你们息息相关。跟在长孙飞雄身边，好好学习。”

　　 “孩儿明白。”

　　 ……

　　 秦州，咸阳。

　　 刺史府。

　　 秦牧坐在钓鱼台上，问道：“尚先生可会垂钓？”

　　 尚文益笑道：“偶尔垂钓。”

　　 公孙佑拿来两根鱼竿。

　　 三人并排坐好之后，秦牧开门见山：“尚先生，不妨说出你的来意。”

　　 尚文益沉吟道：“侯爷，您认为当今天下谁可称之为英雄？”

　　 秦牧眉梢一挑。

　　 东汉末年有青梅煮酒论英雄，你给我来一处阁楼垂钓论英雄？

　　 “尚先生，当今天下英雄荟聚，而我便是其中一个。”秦牧语气平静如水。

　　 尚文益眼神中闪过一丝震惊之色。

　　 他没想到庆阳侯会认为自己是英雄。

　　 尚文益神色很快恢复正常：“侯爷，您确实是英雄，但英雄绝不能被困在囚笼之中。秦州是一座巨大且没有活力的囚笼，囚笼之外则是海阔天空。”

　　 秦牧提起鱼竿，将一条鲤鱼取下并随手扔回了池塘之中。

　　 “尚先生，我这个人志向短浅，囚笼之外海阔天空，我却不想出去。”秦牧顿了下后，话锋一转：“但代王殿下曾说过，与我是神交挚友，所以我愿意为他分担压力。

　　 你回去告诉代王殿下，只要灵州出兵攻打庆州，秦州便出兵施压灵州。不过，代王需要欠我一个人情。”

　　 尚文益欣喜的起身一拜：“侯爷大义。”

　　 来之前，尚文益准备了多套说辞，就是担心秦牧拒绝。

　　 可没想到，秦牧答应的如此轻快。

　　 尚文益心满意足的走出州牧府。

　　 秦牧看向公孙佑，问道：“文若，你知道我为何会答应出兵吗？”

　　 公孙佑说道：“原因有二，一是灵州出兵攻打庆州的概率非常小，与代王结盟并无不可。

　　 二是主公想迷惑益州，让其认为秦州只想东出秦关，对益州没有丝毫的邪念。”

　　 秦牧轻笑一声。

　　 不愧是公孙佑。

　　 另外一边，尚文益回到驿馆，脸上早没了笑容。

　　 秦牧答应的太轻松，反倒是引起了他怀疑。

　　 只是他始终想不通其中的缘由。

　　 难道真的想让代王殿下欠秦牧一个人情？

　　 这其中恐怕不简单啊。

　　 不过，尚文益也没有刨根问底。

　　 他的目的已经完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