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州，清云郡。

　　 王家的迁家队伍穿过邓州进入荆州境内之后，便停下了下来。

　　 官道旁的一处石亭中。

　　 肃王与王世安相对而坐。

　　 姚邈则是站在肃王身旁。

　　 肃王亲自给王世安倒了杯茶水。

　　 王世安连忙道：“多谢肃王殿下。”

　　 肃王微微笑道：“宁安县侯携王家族人路过荆州，本王便想着过来看望一番。”

　　 王世安沉默了一会，无奈叹道：“肃王殿下，还请言明来意。”

　　 “王承源王公于大炎江山社稷有着不可磨灭之丰功，王家与赵氏世代交好。”肃王话锋一转，“本王乃是赵炎王朝正统传人，王家何不留在荆州呢？”

　　 王世安脸色一正，“还请肃王殿下明鉴，王氏立家之本便是安身立命，乱世之中，王氏只想寻求一个与世无争的落脚地。

　　 秦蜀偏安一隅，所以王氏便选择前往秦州。家父在书信中也已言明，肃王殿下倘若有所需要，可以开口。”

　　 肃王轻笑一声。

　　 姚邈开口道：“既然如此，王氏不如把宣州献给殿下吧。王氏历来无心逐鹿天下，且宣州已有分裂趋势。

　　 为了宣州百姓不遭受战乱之苦，王氏何不成人之美？”

　　 王世安面色平静的看向姚邈，道：“姚邈先生说笑了，宣州不是王氏私产，宣州九郡的郡守皆不是王氏子弟，他们与王氏也并无深交。”

　　 姚邈笑了笑。

　　 王世安说的话，他只信一半。

　　 宣州九郡的郡守明面上确实与王氏没有关系，但背地里绝对唯王氏马首是瞻。

　　 不过，现在天下大乱，且王氏已经分家迁家，宣州九郡郡守和宣州地方豪族蠢蠢欲动，确实有可能不听从王氏号令。

　　 肃王抿了口茶水，问道：“宁安县侯，倘若本王命手下将领率军进入宣州，王公会有意见吗？”

　　 王世安拱手道：“这是肃王殿下的自由，与王氏无关。宣州不是王氏私产，任何人都可随意进出。”

　　 “好，有宁安县侯这句话就足够了。”肃王大笑一声。

　　 王世安看了眼日头，起身施礼道：“肃王殿下，此去秦州路途遥远，王氏不能再耽误时间了。”

　　 “宁安县侯慢走。姚先生，代本王相送县侯及王氏。”

　　 “诺。”

　　 小道上，王世安和姚邈并排而走。

　　 “培康，你陷得太深了。”

　　 姚邈微微一笑，反问道：“你带领大半王氏族人去秦州，难道就不会陷进去？王氏去秦州真的是为了远离尘嚣吗？”

　　 王世安没有反驳，也反驳不了。

　　 大家都是聪明人，反复遮掩只会显得俗套。

　　 王世安说道：“王氏选择秦州，选择庆阳侯，确实有所打算。但庆阳侯对待世家豪族的态度，想必你也听说了。”

　　 姚邈不置可否的点了下头。

　　 忽而，王世安声音放低：“培康，你跟我说实话。倘若在肃王之前，你遇到庆阳侯，你会如何抉择？”

　　 姚邈眼神中闪过一抹稍纵即逝的微动。

　　 “我依旧会选择肃王。”

　　 “哈哈哈，想不到你姚培康也会有说违心话的一天。”王世安扶须大笑。

　　 姚邈脚步加快，没有理会王世安。

　　 “培康，公孙文若是你最看重的后辈晚生，可有什么话需要我转告于他？”

　　 姚邈停下脚步，道：“询问他，欠我的那杯酒，什么时候归还？”

　　 王世安点点头，然后登上马车。

　　 马车之中，两名年轻人旋即施礼。

　　 “父亲（叔父）。”

　　 两名年轻人分别是王世昌次子王承敏，和王世安次子王修平。

　　 王承敏问道：“叔父，肃王殿下拦下我们，所为何事啊？”

　　 王世安平淡道：“肃王想要王氏把宣州献给他。”

　　 “什么？！”两兄弟惊呼出声。

　　 “此等要求肃王都提出口？”王修平神色怪异。

　　 他想不明白，肃王好歹是堂堂王爵，更是坐拥荆州。

　　 王世安冷笑道：“肃王志在逐鹿天下，重铸大炎荣光，这等人物有时候反而不在意世俗目光。”

　　 王成敏皱眉道：“叔父，你拒绝了肃王？他是否会记恨从而为难王氏，不让我们前往秦州？”

　　 王世安不由得一笑：“你把肃王想的太狭隘了，他的胸襟非常宽阔。他若生在太平之世，且能够登上皇位，大炎或许能再出一位仁君。”

　　 王承敏和王修平脸上露出恍然之色。

　　 王修平说道：“难怪姚先生和杨老将军都愿意跟随肃王，衍圣公也接连派出族中子弟奔赴荆州。”

　　 王世安掀开车窗帘子，看了眼坐在石亭中的肃王，道：“时候不早了，吩咐下去，该启程了。

　　 接下来要加快行进速度了，尽量在十一月底抵达秦州。”

　　 王承敏笑道：“叔父宽心，只要过了上坪郡进入中原，道路宽阔平坦，行进速度就快了。”

　　 大炎立国之后，为了进一步掌控中原和西北，在中原各州之间修造大道和驰道，开挖中短途运河。

　　 因为大炎商贸繁荣，中原的道路和运河一直维护的非常好。

　　 王氏队伍启程之后，肃王起身走出石亭，他看着连绵不绝的车队，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姚先生，本王有好几次想过强行扣留王氏迁家队伍，但还是放弃了。”

　　 姚邈毫不留情的拆穿：“殿下不敢？”

　　 “是的，本王不敢。”肃王大方的承认，并说道：“王承源和王世昌还留在宣州，这两个人才是王氏的核心。

　　 况且，王氏还将族中优秀子弟分散至各地，荆州有不少官员或出身王氏，或受过王氏恩泽。”

　　 肃王顿了下后，问道：“姚先生，你认为世家豪族是好还是坏？”

　　 姚邈说道：“殿下，您要知道在此之前，赵氏才是大炎最大的世家。尽管赵氏无法掌控地方，皇族手中却掌握着惊人财富和无上权力。

　　 庆阳侯讨厌世家，只是因为他不想世家分享他手中的权利。”

　　 肃王点了点头：“姚先生，你说得对。我也明白你的意思了。”

　　 ……

　　 秦州，庆阳县。

　　 丰乐庄。

　　 秦牧站在田坎旁，看着一群百姓在田间收割稻谷。

　　 早在三天前，秦牧抵达丰乐庄时，就下令开田放水捉稻花鱼。

　　 第一年是试种，水稻的行间距并没有划定标准，有的宽有的窄，就是为了试验得到一个适合当前环境的数字。

　　 所以秦牧对鱼获并不抱太大期望。

　　 不过最终统计得到的数据，让秦牧有些喜出望外。

　　 平均下来，一亩稻田的鱼获有五十八斤，鱼获最高的一亩稻田收获了八十三斤。

　　 这个产量总感觉太高了。

　　 后面秦牧仔细一想，才明白为何稻花鱼的产量会如此之高。

　　 丰乐庄是试验田，使用的肥料全部都是有机肥，直接从庄子旁边的家禽家畜养殖场运过来。

　　 其次，农业司知晓秦牧对立体养殖的看重，派有专门官吏负责管理稻田。

　　 丰乐庄的稻花鱼，吃得好，而且还有专门照料，产量高貌似也合理。

　　 可这就让秦牧感到头疼了。

　　 他试验立体养殖是为了在益州推广。

　　 百姓不可能无微不至的照顾稻花鱼，百姓更愿意把心思花在稻谷上。

　　 当即秦牧就叫来农业司官员。

　　 明年在秦蜀两地开战立体种植，除了必要的照料之外，就让稻田里的鱼自生自灭。

　　 秦牧思绪回来之后，不由得一愣。

　　 因为头顶出现了一把雨伞。

　　 徐虎站在秦牧身后撑着雨伞。

　　 “虎子，你撑伞干吗？”

　　 “夫人说今日烈日炎炎，不能让主公晒伤了。”

　　 秦牧嘴角一抽。

　　 “你去给我抓一把稻谷过来。”

　　 “诺。”

　　 徐虎应下之后，对着一名侍卫使了个眼色，后者跑进田间抓起一把稻谷。

　　 秦牧摇了摇头。

　　 他接过稻谷，先是掂量了一下重量，然后仔细检查稻穗上的稻谷。

　　 今年的稻谷，数量比去年更多，并且稻谷比去年饱满。

　　 原因有多个。

　　 一是今年营造司改进了粗制有机化肥，化肥肥力更高。

　　 二是丰乐庄的农夫和农业司官吏照料的好。

　　 三是稻花鱼可能贡献了一份功劳。

　　 徐虎犹豫道：“主公，稻谷收割还要很久，烈日炎炎，您先回去吧。”

　　 秦牧瞥了徐虎，问道：“瑾萱什么时候把你收买了？”

　　 徐虎挠着头，憨笑道：“夫人每个月都会给我们牛肉吃。”

　　 秦牧眉梢一挑。

　　 因为秦州有平河县和平山县两大马场，马场饲养的牛羊战马无数。

　　 这么多牛羊，难免会出现一些意外。

　　 病死的牛没有人敢吃，但摔死的牛，牛肉肯定不能浪费。

　　 这些牛肉会优先送到侯府，然后剩下的分给狄轻舟等重臣，以及少部分官员。

　　 秦牧与韩紫苓还没有成亲，但侯府的内务之事，秦牧都交给了韩紫苓处理。

　　 每月分给徐虎他们一些牛肉，确实是一个收买方式。

　　 “虎子啊，我看你们都很闲，那就去帮忙收稻谷吧，我自己来撑伞。”

　　 “诺。”

　　 徐虎二话没说，带着一对侍卫走进田里，帮助百姓收割并分离稻谷。

　　 一炷香后，眼前这一亩稻田的产量统计出来。

　　 农业司的书吏跑到秦牧面前。

　　 “主公，这一亩稻田产量为一石又七斗三升。”

　　 秦牧点点头，叮嘱道：“每一亩试验田的亩产一定不能记混，事后汇总呈上来。”

　　 “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