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早就打算这么做了。”

　　 有苏说，从怀里掏啊掏的，摸出一张小纸条。将叠得方方正正的纸条打开，她清了清嗓子，声情并茂地开始念起了费奥多尔语录。

　　 ——文豪版的。

　　 这里有一个前提就是，有苏是有过所谓的中二期的。在青春期那段时光里，她的人设是“举世皆浊我独清的文学少女”，每天最爱干的事情就是捧着一本书读，从《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到《百年孤独》。

　　 被班主任没收了好几本课外书，有苏也没改，直到升入高中才好转，并且将那段时间视为一生的黑历史。

　　 ……虽然她黑历史太多了，这都不算什么。

　　 而且就算看不懂那些书也没关系，名句摘抄是一定要做的。有苏有不止一个摘抄本，按照国家分类，太宰治当然被分在了日本作家那一本里。

　　 《人间失格》作为那些年文青们最爱的装、咳咳，体现身份的作品之一，有苏也曾有幸拜读过。

　　 现在，她的纸条上就写着一些之前便回忆起来的语句。

　　 太宰治大约是猜到了有苏想做什么，好整以暇地等她说话。青年手里还把玩着酒杯，手背上的青筋格外明显。

　　 他看上去实在是太瘦了，单薄地像张纸片，都不用风吹，有苏哈一口气，他就倒了。

　　 有苏却半点不为所动，她就是根铁石心肠的棒槌——当然，不排除这里有个砂金杵着的原因在。

　　 棒槌，啊不，有苏清了清嗓子，声情并茂（并没有）地开始了她的表演：

　　 “那些多得不可数计的形形色色的庸人、思想极其幼稚、对什么都是一知半解、却又刚愎自用……那时我老是自问：我为什么这么蠢，如果别人都很蠢，而我既然确实知道他们都很蠢，那我为什么不聪明些呢？*”

　　 太宰治轻松的表情发生了变化。他仔细品味着这段话，一改之前不以为意的样子。他鸢色的眸子里，因为有苏复述的内容，而产生了一些波澜。

　　 但有苏没注意到他的变化，还在继续：

　　 “后来我又明白了，永远也等不到这一天，人们永远不会改变，谁也改变不了他们。*”

　　 她说完了。

　　 太宰治点点头，示意自已都听清了，接着，他做了个呕吐的动作。

　　 “我要吐了，你在哪里找到的这种东西？”

　　 太宰治实在是很嫌弃有苏念出的这几句话——纵使她说的是事实，但这段话的内涵，透露的思想，实在是熟悉得让他想要当场呕吐。

　　 更何况，有苏告诉他，这是一位俄罗斯人写的。

　　 砂金围观全程下来，属实觉得莫名其妙。

　　 这种感觉，就好像再看一部宝莱坞电影，不管上一秒大家是在吵架/恋爱/打架/……下一个镜头，所有人就开始载歌载舞起来。

　　 砂金现在就是这么个感觉。

　　 明明之前还在愉快地闲谈，结果紧接着就开始念起了听上去有些道理的句子。而更让砂金茫然的是，全场，不说有苏和太宰治，连酒保都对刚刚的场面适应良好，似乎这种事情经常发生似的。

　　 这正常吗？砂金感受到了类似世界观遭受冲击的震感。

　　 这的确是世界观的差异了，有的地方打架还要念诗呢，文豪野犬读读文豪作品有问题吗？没问题啊！

　　 ——有问题的是有苏出于恶心人的目的，将一部伟大的作品，念得七零八落。

　　 [但陀又不能从棺材板里跳出来打我，所以完全大丈夫！]

　　 有苏死猪……死狐狸不怕开水烫地想着。

　　 Lupin到了打烊时间了。有苏和太宰治身无分文，所以最后，付账的冤种变成了砂金。

　　 酒保见多识广，并不为眼前这种疑似三角关系的景象，而产生多余的情绪波动。而横滨人又自带一种“关我屁事关你屁事”的洒脱，除非三个人在酒保面前大do特do，他可能才会觉得“啊，这样打扫起来很麻烦的”。

　　 半途组合起来的三人起身，离开了Lupin。门在三人背后关上，将风铃声、缓缓的爵士乐，和暖色的光通通吞没。室外已经是深夜，漆黑的夜色下，罪恶无处不在。

　　 他们走出这条街，遇上了两个持枪匪徒、一群打劫的混混，和一个试图凭借年龄优势偷盗的小孩。

　　 但应对这些人，从三个人里随便拎出一个都很轻松。三个人待在一起，反而会互相拖后腿。

　　 太宰治幽怨地摸着后脑勺的包，这个是有苏刚刚试图制服持枪歹徒时，“不小心”用枪托撞的。

　　 有苏龇牙咧嘴呐喊闪着腰了，这个是为了躲避故意不避开的太宰治，迫不得已挑战自已柔韧度弄出来的。

　　 至于砂金，他没伤到身体，但路易莎拨的经费，却因为有苏和太宰治两人不忿他没事，所以真的被小贼顺走了。

　　 三个人：……

　　 “我提议从这里开始分开走，你们觉得呢？”

　　 沉默了一会儿，有苏率先提议。

　　 所谓“三个和尚没水喝”，他们三个凑在一起，比那三个笨和尚还“天才”。

　　 再一次感受到钱白白从自已手上流走——上一次是股市失利，砂金头一次想赶快和有苏分开，他好回去白鲸上舔舐伤口（划掉），再坑多点行动经费。

　　 太宰治也没有不答应的道理。他住在武侦宿舍，有苏却是住在了乱步和福泽谕吉的住所。两人不是一个方向，也确实该分开了。

　　 有苏的提议得到全票通过，三人就此别过。

　　 晚风吹得很温柔，在横滨这样的城市，简直有些不可思议。

　　 但这里又是美丽的，无论是海风的气息，古旧与现代结合的建筑，还是那些绚烂又危险的异能。

　　 不被卷入危险事件的话，有苏还挺喜欢这里的。

　　 晚风带来了一阵呢喃——

　　 “他……有留下什么吗？”

　　 有苏头也没回，轻轻地“嗯”了一声。

　　 但她又想，太宰治，不管你是哪个太宰治，你都好爱他！这就是早死白月光的杀伤力吗？

　　 紧接着，有苏默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嗨呀，要积点口德。而且乱步都说了，不要老是自带上帝视角来看待这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