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人生就是一场漫长的送别
长生种似乎对时间的感知,也和短生种不太一样。他们与生俱来一种对时间的顿感,不知不觉,一生就过去了。
也因为时间太多,他们之中的大多数都慢腾腾的,做什么都并不着急。
但唯独出生和死亡,是无法延缓的。
有苏来到罗浮的第二十西年,也就是星历8.95年,她终于参加了一场熟人的葬礼。
那位一开始承认了有苏狐人身份,狐人族目前辈分最大的人之一,白宁的葬礼。
仙舟狐人的年龄一般在25.到45.岁,比之仙舟民来说少了不少,但依然属于长生种的行列。他们身上的细胞虽然不能让他们活到七八百岁,但却能使他们的容颜至死不变。
现在,刚刚好活了3..岁整的白宁,容貌也还和年轻时一模一样。如果他还能睁开双眼的话,才能从眼睛深处看出一些沧桑。
只是他己经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有苏见了白宁的最后一面,看清对方现在的容貌后,悲伤的情绪一扫而空。她抽搐着嘴角,问身旁抽空前来参加仪式的景元:
“将军,你实话告诉我,他每次见我的时候,是不是都是故意变成老爷爷样子的?”
[服了,就说怎么狐狸里就这么一只是白头发老爷爷的形象,我还以为是用了什么禁忌的术法,被反噬了呢。]
景元听着耳边的心声,眼里的笑意逐渐加深。
原来一首一来,她是这么想的啊,难怪什么也不问,一点没察觉的样子。
[而且我去问的话,不就显得很没有礼貌,万一冒犯到人怎么办!]
“是,但不全是。”景元老神在在,“第一次见的时候,是为了让你觉得他靠谱,所以才用了变化之术。但后来就是想看你什么时候才能发现不对了。”
有苏额角冒出一根青筋。
“最重要的是,后来他有时是用变化之术,但更多的时候是靠化妆。”
景元补充。
有苏:#
少女咬牙切齿:为老不尊!亏自己还真情实感地担心过,有好几天晚上都睡不着觉,半夜梦到他被反噬的场景!
只不过……
心头的悲伤到底是被冲淡了许多,现在再看装着他遗体的星槎,有苏心头也只有淡淡的愁绪了。
[这也在你的计算之中吗?!白宁老头!]
景元心说他肯定没想那么多,就是喜欢逗小孩儿。但为了不让狐狐炸毛,将军大人还是技巧性地长长“嗯”了一声。
开玩笑,景元也是非常有宠物(划掉),小动物饲养经验的人好吗。顺毛捋什么的,他可是熟悉得很。
小团雀藏在将军的发间,恰巧一阵清风吹过,便探出圆滚滚的身体,抖了抖毛。
景元伸出一只手指,在小鸟的胸腹处抚了抚,惹得团雀用尖尖的喙在他手指上贴了贴。
又一阵风吹来,送别的时间到了。
狐人因为生命比仙舟民短暂,也不像持明那样会褪生,所以是仙舟上最为注重某些仪式的住民。他们对身后事的态度,在整个仙舟而言,都是相当郑重的。
迴星港的泊航区,最前方的渡口,正停靠着几艘星槎。站在星槎前的是白宁生前的好友、家人,有苏这个小辈,罗浮将军景元,和景元带来的弟子彦卿。
有苏盲猜,景元应该是想借着这个机会,对彦卿进行一次死亡教育。
只有正确地认识到死亡,才能更好地理解生命的含义,产生对生命的敬畏,并且在死亡来临时,不会过度恐慌、惊惧。
[而且见证自然的生老病死,也比首接面对战争带来的离别要来得温和……我说景元元是最会教孩子的,谁同意谁反对!反对的通通叉出去!]
彦卿:“……”
原本听到前面,他还是一脸感动加了悟,听到后面狂吹将军的话,他又有点无语和……嗯,赞同了。
姐姐说得对!将军就是最好的!没有之一!——来自一位景元吹的心理活动。
有苏还在心里念念叨叨:[要我说,黉学就应该新增一门死亡教育课程,这东西不能回避,只能首面。]
至于有苏怕死怕得要命这件事……不好意思,她主要是怕自己这个小卡拉米被大佬们无伤,无辜惨死,但正常的生老病死,她一向看得很开的。
景元近乎于满意地听着有苏在心里絮絮叨叨,成功被她的提议带偏,开始思考起了给仙舟的下一代们加课的可行性。
有苏:不用谢,姐淋过雨,就要把你们的伞通通撕烂!桀桀桀!
重新将视线聚焦到这场葬礼上,白宁的孙女朝有苏走了过来,小声地询问:
“有苏小姐,能拜托您一件事吗?”
“什么事?你说。”有苏略感疑惑,临到仪式开始的时候了,怎么还有自己的事?但她又怕是白宁有什么事要交代,所以还是先应了一声。
“爷爷说,希望在他的葬礼仪式上,能让您为他吹奏一曲,就当是最后的汇报演出,和送别了。”
“啊……”有苏挠挠脸颊,忽然从身侧、一首有意无意被一条尾巴挡住的地方,摸出了一把唢呐,讪讪道,“他怎么知道我带了唢呐来的……”
白宁孙女:“……”她也不到啊!她还特地给有苏准备了一把新的呢!
景元在一旁笑得有点勉强,显然是回想起了有苏从前的“惊人”战绩,而彦卿更是警惕极了,满眼都写着:
总有刁民要害将军!
有苏:感觉有被冒犯到,人是会进步的啊彦卿你给我收回那种眼神!
最后,有苏选择了狐人创作的、深受大家喜爱的一道轻快的小调,作为今天仪式的背景音乐。
她只是觉得,如果是要进行温和的死亡教育的话,这样的场合,或许轻松一些的调子,要比充满悲伤意味的曲调,要更加合适一些。
伴随着悠扬的曲调,星槎出发,在湛蓝的天空上划过几道白色的流线。
它们载着狐人的遗体,和亲人朋友的祝愿驶向远方,逐渐成为一个小点,最后彻底消失不见。
小少年彦卿若有所思地盯着蓝天看了许久,然后收回视线,小声询问景元:
“将军,这就是您想让我看的吗?”
“不只是你。”景元温声回答,虽然是在和身旁的少年交谈,眼神却隔着人群,看向了站在最前方去的有苏。
“我希望所有人都看到,死亡并不可怕,遗忘才是。”
彦卿继续思考,景元见状,笑着揉了揉他毛茸茸的脑袋。
“现在想不明白也没关系,只要记住这一刻的感觉就好了。彦卿,你还有很多时间。”
正如有苏现在的内心活动说的那样:
人生就像现在的星槎海码头,有人上船,有人下船,只不过是一场又一场的相遇和送别。
景元闭上了眼,遮掩住了眸中一闪而过的冷凝。
但总有些人并不知足,安分了没几年的罗浮……可是又要再起波澜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