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不韦正认真听讲呢,冷不丁被点名,还愣了一下。
庄襄王一朝的官场氛围,和始皇帝一朝明显是不太一样的,这种事情像始皇帝手底下的臣子就很习惯了。
他们经常讨论一件事时,陛下全程都不发话,就表情莫测地听着。听到中途,冷不丁开口点谁出来,或是指出某一个问题,或是让那人深入探讨。
太子殿下便是和父亲待久了,才染上了这种突然点人的坏习惯。
吕不韦绞尽脑汁地思索了一会儿:
“或许,可以在秦半两的边缘处印一些花纹样式。这样庶民将边裁剪下来之后,一看便知是修剪过的。”
吕不韦的回答被同步到了直播间课堂。
扶苏听罢不置可否,又点了一个人:
“腹黄亨,你觉得如何?”
腹黄亨是钻研机关术一脉的墨家钜子,在惠文王时期携弟子入秦。
他坚持墨家“杀人者死,伤人者刑”的律法主张,哪怕自己的儿子犯下杀人罪,也谢绝了惠文王赦免其子的施恩,坚持依法治罪。
墨家入秦之后,秦国的很多工艺都得到了提升。像是铸币方面的事情,墨家弟子也能说上两句操作方法。
腹黄亨便道:
“吕相的想法是可行的,然稍显繁琐了一些。铸币量大,光是模具就要铸造不少,太过繁复的花纹会降低模具制造的效率。”
扶苏尚算满意:
【那你以为,应当如何改进?】
腹黄亨迟疑了一下,提议:
“只要将边缘一圈的铜铸得厚一些就好了,出现一个包边的样式。”
这样制作起来增加的工作量不多,却人为地塑造了一个边缘。其他人无法将边剪掉,不然一看就知道这个铜币被动过手脚。
扶苏颔首:
【除却剪边之外,民间高手们还有别的办法。他们修改了铜币的薄厚,自己制作了更薄的模具,将原本较厚的铜钱融化后倒入模具中,制出了一堆重量可能只有原本旧币一半的新币。】
【冯去疾,这一点又要如何规避呢?】
冯去疾:……
冯去疾很快反应过来:
“若铜币够厚且工艺足够精细的话,可在铜币侧面留下简单的纹路,不需太复杂,只是一个小圆圈即可。这样厚度不够时,圆圈就铸造不出来,令人一看便知是削薄过的钱币。”
其实冯去疾想说的是,剪边和削薄都是很容易被发现的事情。庶民拿上手观察一下就会发现,实在不行还可以掂量了一下。
但太子既然提出了这种情况,就证明在某些情况下,这种经过加工的铜钱必然大肆泛滥过。
想来应是朝局混乱之时,地方贵族或官吏私自铸币。庶民哪怕明知道币有问题,却求助无门,只能吃下哑巴亏。
一般能大规模铸币的,也不会是平民。
官府如今强制规定了边缘和花纹,也仅仅只能稍微克制一下那些胆大包天的家伙。让他们至少在造钱的时候必须把该加的东西加上,而不是
为所欲为。
就比方侧面加圆圈这个,你铸新币总不能连样式都改了吧?
稍微铸小一点还能推脱说是模具出了问题,不是故意改小的。可是侧面的圆圈都没了,那不是明摆着故意造假么!
听课的众人渐渐回过味来了。
太子扶苏讲这些东西,不是当真让他们改进铜币,减少上头能让人钻的漏洞。而是告诉他们,没了国家监管之后的市场能有多乱。
各国畏惧并打压商道,一方面是担忧别国借经济战针对本国,另一方面也是商人总会引发社会乱象,不如农民安分守己。
扶苏以铸币为引,循循善诱,叫众人接受他的观点。
【这还只是铸币,想来会下放铸币权的国家还不算多,毕竟谁知道钱币的重要性。但我们现在将币更替成另一种东西,再来看一看。】
【范雎,你来说说魏国盐价和秦国盐价的差别。】
范雎沉稳地回答:
“秦国盐价稍高一些,魏国盐价要低上些许。盖因秦国虽然已经掌控了巴蜀,蜀地有盐井可以自己采盐,但盐井采盐相对困难。反观魏国,境内有一城名为盐氏,藏有盐湖。”
盐氏,春秋时期称盐邑,后世的山西运城,拥有华夏境内最大的盐湖之一。
魏人采盐方便,自然盐价就低。
扶苏微微一笑:
【应侯确定如此吗?可曾去查探过庶民间购盐的盐价?】
范雎一愣。
范雎是从魏国入秦的不错,且他出身贫寒,按理来说应该知道民间的许多物价。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好多事情已经记得不那么分明。
听到扶苏的提问,范雎皱了皱眉,立刻遣人去找个了解情况的下属如今的魏国盐价。
因范雎是魏人的关系,这些年常有魏人投入他门下作门客,希冀这位相邦能看在同出一国的份上举荐自己。
所以没一会儿就有新来的门客前来。
门客回忆了一下,说道:
“各地盐价并不相同,若比较都城的盐价,自然是魏国的要低廉一些。但要是比较其他地区的,就不好说了。”
门客细细详解了一番。
原来魏国的盐氏被魏国大贵族把控,因为规模巨大,所以好几家一起开采,如今销盐的生意是他们在做。
除了在国都售卖时会稍微收敛一点外,去了别的城池,开价多少就端看庶民能接受多少了。
有的地方民富,就卖得高些。有的地方民穷,就卖得低些。
但无论是哪里的价格,其实都比秦国的盐价要高。
因为秦国的盐产量有限,只能紧着当生活必需品吃,没那个奢侈条件拿来当商品谋取利润。
何况商鞅搞的伐薪政策导致秦国庶民手头无余钱,盐价太高就真吃不起了,到时候男丁都要因为缺盐没有力气。
范雎之所以觉得秦国的盐价高,那是因为魏人在国都时定价低廉,秦人在国都时反而定价高。
秦国盐商针对性地坑国都等地的
贵族,
魏国盐商却不好公然在国都拿着成本低廉的盐卖高价,
只能去外头坑人。
不懂做生意的范雎麻了。
只是一个盐业,
就有这么多弯弯绕绕。
扶苏意味深长:
【看到了吧,
如盐这般的必需品,不吃会死人、会没有力气的东西,他们都能拿来谋利。】
嬴政皱眉说了一句:
“是以重农抑商,不可随意放松。”
可他儿子给出了相反的答复:
【是以必须将卖盐的资格收归国有,官府定价,不可更改,也不许旁人插手。诸如盐这类物品,都要受朝廷管控,不能像寻常商品一样放任。】
卖可以,但不能随便提价。
涉及到法度,这就是李斯的主场了。
李斯迅速举一反三:
“可将盐分为不同档次,最低档次卖给庶民的盐,价格必须定死,不可更改。高一些的好盐可以提价,由商人拿去谋利。”
完全不给商人赚钱的机会,商人只会绞尽脑汁地钻漏洞。不如大大方方给他们开一条利润很高的路出来,这样他们就不会费劲去破坏规则了。
盐自然是有三六九等的。
尤其像井盐这种,杂质的过滤处理对于古人来说非常麻烦。所以经常能分出精细过滤的好盐和粗过滤的普通盐,前者当然是拿来高价卖给贵族了。
这样的情况在古代屡见不鲜,到了乱世更是夸张。比如南北朝时期,盐商干脆懒得过滤,直接把毒盐低价卖给庶民,还省一道工序呢。
扶苏认同了李斯的提议:
【官府规定民盐须得定价多少,且毒性须得低于多少。剩下要卖给贵族的那些,随便他们巧立什么名目去提升价格。说是更纯净也好,吃了延年益寿也罢,左右也不坑庶民的钱。】
扶苏暗示众人,其实盐完全可以都是一个纯净度。但卖给贵族的时候,嘴上吹嘘一番,仗着贵族不懂,随意提价。
实际上吃的都是一样的东西。
就好比后世药店买的维生素片,那种几块钱一瓶的和几十块一瓶的是一样的东西,只不过几十块的打着保健品旗号。
而且认真对比的话,就会发现,其实几十块的维生素含量还不如几块的。只是加了点淀粉调了点味,价格就能疯涨数十倍。
不过这样的操作不好明说,只能暗示。
扶苏很快揭过这个话题:
【粮食也是一样的,基础粮价摆在那里不可以擅动。决不允许灾荒时粮商坐地起价,赚灾难钱。】
众人听得入神。
太子殿下又冷不丁开口了:
【商鞅,丰年粮价降低、灾年粮价上涨,光靠律法规定粮价很难操作,也会显得不近人情。除了这个限制手段之外,你可知道该用什么方式调控粮价?】
还没改名商鞅的公孙鞅顿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在喊自己,赶紧思索起来。
很快,他想起来了:
“李悝变法时曾经设置过平籴,丰年购粮储存,灾年放出来平抑粮价
。”
扶苏点了点头,他就知道这个问题问商鞅准没错。同为法家的代表人物,商鞅定然把这些变法的大才都研究过一遍,换了旁人可不一定知道这件事。
平籴就是后世粮储政策的前身,不仅可以通过储粮调控粮价,还能在继续赈灾时有足够的粮草拿出来救命。
但值得注意的是,丰年购粮不单单是为了储存,也是为了提高粮价。
用高价收粮,可以在粮价不会降得太低的同时,顺便减少市场上的粮食规模。规模小了,价格自然也能慢慢升回去。
而到了灾年,就是要通过低价卖粮来拉低粮价了。所以这一进一出,国库是要亏钱的,相当于花钱买物价的平稳,没钱的国家玩不起这一招。
市场调控就是一件很花钱的事情,这也是导致农耕文明不乐意放任商业发展的一大原因。
本来如果强行规定商人不能插手粮食买卖的话,就可以减少这方面的花销了。农耕国家税收有限,玩不起这么大手笔,自然只能一刀切。
不过扶苏主要提醒的还是另一点:
【平籴要防备贵族插手,庶民消息滞后,很多时候灾年得到消息前去购粮,粮食已经被贵族尽数买走,再高价售出。】
所以要防备贵族囤货,努力做到真正的布惠于民。
【平籴法我便不用多说了,这个操作逻辑非常简单。具体施行时要怎么修补里面的漏洞,诸位可以自行摸索。】
扶苏随即又提到另一件物品:
【接下水。】
水?
众人不明白水又有什么好说的,它又不是和盐粮一样的商品,莫非商人还能卖水谋取暴利吗?
与水相关的这一点,扶苏还是在现代社会了解到的,不怪秦国君臣不解。
扶苏娓娓道来:
【大秦共和国的建筑你们应该看到了吧?它们能建造数十层的高楼,一栋楼就可以住下成百上千人。】
之前主播直播的时候,起初在骊山区域还好,看不到太多高楼。等去了研讨会那边,路上就有许多高楼大厦了。
当时大家被主播之前的直播内容冲击,没有太在意这个。后来商讨时也只能感慨一下后世人实在厉害,居然能建这么高的楼,别的也分析不了什么了。
现在扶苏反问他们:
【你们觉得这样的高楼,居民要如何解决用水问题?】
难道天天在一楼的井里打水运上去吗?
秦朝的墨家工匠很快明白了:
“应是通过机关等手段送入高楼,这样便不用下楼打水了。”
扶苏肯定了他的猜测,送水装置勉强算是机关吧,不然也不太好解释。
而后扶苏说起正题:
【官府用装置给各家送水,无论是高楼还是平房,后世用水十分方便。然而这样的送水机制也让官府可以记录下每一家的用水量,每月收取水费。】
用水还要收费,古人是理解不了的。
但想想机关维护起来也很麻烦,就又懂了。只
当是懒得自己打水,于是花钱买别人帮忙打好的水。
不过,大家的重点放在了“记录每家的用水量”
上。
果然,下一句就听扶苏说:
【今有一家,往日用水量都是五斗,今日突然消耗了五十斗,会是什么情况?】
接着,扶苏点名了李斯:
【廷尉李斯,你觉得呢?】
李斯已经意识到了,太子点人不是乱点的。比如点范雎,是因为范雎知道盐价;点商鞅,是因为商鞅知道平籴。
所以太子现在点他李斯,一定是因为这个问题和他李斯擅长的东西相关。
但问题在于,李斯自认为自己擅长很多东西。太子冷不丁这么一问,还真不好确定该往哪个方向思考。
好在,太子点名的是李廷尉,而不是李丞相。
他点廷尉时期的李斯,绝对不是因为好心放过了丞相时期的李斯,或者看丞相李斯不顺眼。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了,这也是个提醒。
李廷尉很快想明白了:
“可是与案件相关?”
什么案件需要用那么多水?
李廷尉脑海中瞬间闪过某种可能性:
“此人杀害了另一个人,为了处理家中的痕迹,用大量清水冲洗血迹!”
扶苏微微颔首:
【正是如此,所以通过这一点,你可悟到了什么?】
李廷尉叹服:
“后世国家连庶民用水都会监管,一旦有任何不对劲的迹象,立刻处理。能做到这一点,着实厉害。”
反正古代王朝是做不到的。
没有数字化办公的情况下,查什么都费劲,更别提派人监管了。恐怕消耗一大堆人力物力,效果也不佳。
扶苏:。
扶苏心想我问的是这个吗?
扶苏立刻转换目标:
【李丞相,你来说吧。】
丞相李斯有些尴尬,他没想到年轻时期的自己这么不着调,当着这么多先王和名臣的面丢他的人。
李丞相赶紧补救:
“看似不起眼的水都要监管,可见后世在方方面面都不曾放松警惕。许多寻常物品的交易量都需要注意,一旦数量过大,就得探究其中缘由,我等也要引以为鉴。”
扶苏这才稍稍满意:
【这就是监管的内容之一了。】
他告诉众人,后世的国家会监控民众的交易。不少商品的成交量太大的话,是会引来官方调查的。
古人时常只防备盐铁粮食这一类明面上很重要的商品,实则许多不起眼的东西,也是要防备的。
你永远不知道他们会拿这些去做什么。
古代王朝哪怕做不到什么都监控,但大宗交易其实还是很好监管的。尤其大秦这种,商业往来全得在市集里进行,区域都限定死了。
李斯很快想到了处理方式。
令商人出入市集时登记交易数额和钱财,不许瞒报。
大宗交易须得有官府驻扎在市集的小吏见证,一式三份留档。否则律
法不会维护你们的交易,你要是不怕对方违约的话,那也可以不找官府做见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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契书这种东西古已有之,先秦用的是竹简和木片。书写上文字之后,侧面还要刻制花纹,劈成两半各自持有。用的时候要能完美契合在一起,才可以生效。()?()
拼合的过程称之为“合而相同”,这或许就是“合同”一词的由来。()?()
如今发明纸张后,肯定是换成纸更方便一些。但防伪手段就要更改了,好在这些没什么没难度。()?()
课堂上,扶苏详细描述了监管的利弊。
要监管物价,监管大宗交易,监管重要物品的售卖,监管市面上每一种商品的流通数量等。
尤其是最后这一条,各种商品日常的流通数量记录在册,以后遇到某样商品突然增多或者减少,都能第一时间发现。
古代很多商人自己并不能迅速发现这件事,所以在端倪出现后,官府可以提前做好准备,看怎么控制价格的波动幅度。
占据先机,就能事半功倍。
给聪明人上课,不用事事都说得特别清楚。稍微点拨一二,他们便能理解。
扶苏只需要再用几个例子引起他们对这些事情的重视即可。
最好是稀奇古怪的例子。
比如:
【之前的技术科普诸位都看了吧?里面提到了水泥等物品的制作方法。】
虽然古代因为难以粉碎和烘干水泥原材料的缘故,烧制水泥其实不太容易。
有些人戏称能大规模做水泥的国家,科技水平必然非常发达。毕竟能粉碎那些原材料的机器,没点技术做不出来。
对于古人来说,三合土依然是性价比最高的建材。不仅坚固,而且使用寿命比水泥长得多。
但这不妨碍科普视频介绍一下水泥的制取方法,顺便提到相关的一些物品。
【白糖,可以作为水泥的抗凝剂。】
在水泥里加入白糖,就可以减缓水泥凝结的速度。
这还只是它的一个用法。
扶苏随后又列举了一堆用法,包括制作热武器、制作燃料、工业和医疗产品的加工等等。
【日常看起来只能甜嘴的糖,放在其他地方就是危险物品。诸如此类的东西不胜枚举,这也是为何很多看似安全的物品,后世国家都要监控的原因。】
甚至有些东西只是暂时看起来没危险,鬼知道哪个科学狂人突然就在家里拿它发明出一个新武器来。
哪怕短时间内这东西都没研发出危险用法,也不要紧。等以后研发出来了,有记录就可以随时追溯,看看还有谁手里囤积了大量这类物品。
要是提前没记录,日后再想查可就麻烦了。
各界闻言表示受教了。
道理所有人都是懂的,只不过以前吃了经验不足的亏。扶苏现在一点点帮他们补上缺漏——重点是帮他父亲的大一统王朝补上缺漏——只是在做自己分内的事情。
讲完市场监管的简单操作和必要性后,他想了想,又提起其他方面。
现代社会的很多架构都比较完善2()2∞2♂?♂?2()?(),
却全是古代王朝欠缺的。扶苏只要照着回忆一番()?(),
默写下来()?(),
哪怕只是打在公屏上给各位自行查阅()?(),
都能叫大秦受益良多。
比方说,后世的医疗体系、教育体系这些,就比古代的系统且完善。哪怕古人不方便照抄,拿去修修改改,也能吊打现阶段国内的旧体系了。
制度架构方面,扶苏是不如父亲懂的。
所以他也不出来班门弄斧了。
扶苏颇为光棍地表示:
【等我阿父有空了,让他来给你们讲。我只能给你们讲一讲经济和舆论,这两个是我的强项。】
然后扶苏给大家排了个课表,说明天给你们讲经济法案的运用。
大秦如今关于商业的律法大多针对边关贸易,而国内贸易的部分虽然规定得杂且细,但因为抑商和经验不足的关系,有些东西是没写到的。
比如在秦朝,就没有成型的反垄断法。
到《唐律》时,可能因为唐朝相对繁荣的缘故,出现了一部分反垄断的律令,禁止商人操控市场、垄断物价。
扶苏安排完课表之后就下播了。
用他的话说就是:
【哪有先生一天到晚给你们讲课的?先生不要休息的吗?今天就上到这里,明天再学新内容。】
当然了,扶苏老师也没有忘记布置课后作业。
要求大家总结出平籴的操作方法,如何防止贵族利用平籴谋利,如何保证庶民能够真切享受到平籴带来的好处。
都当老师了,怎么能不安排作业?
不安排作业那当老师还有什么意思?!
要不是不现实,扶苏甚至都想安排一场试卷了。
最好再来个月考、期中考、期末考、模考、中高考……嗯,反正他吃过的学习苦要让这群人都吃一遍。
小太子跑去问父亲:
“阿父,你说我过段时间给他们出一张卷子做怎么样?”
秦政觉得不怎么样:
“你悠着点,他们还要忙着治国,哪有那个空写卷子?”
扶苏轻哼了一声:
“是呢,没时间写试卷,有时间参与天幕的游戏活动。”
秦政:……
为了延长寿命的仙药,那点时间自然可以挤得出来,这不一样。
秦政选择转移话题:
“太子以为阿高的长子南嘉如何?可堪大任?”
扶苏更不高兴了:
“反正肯定没有我儿子好。”
秦政伸手敲了敲他脑门:
“又没让你拿他去和桥松比。”
他的太孙自然是最优秀的,可这个位面桥松到底已经被胡亥诛杀了,只剩秦高的子嗣还有留存,其中年岁最大的就是南嘉。
说起来这个名字还是他家太子帮侄儿起的,南嘉这小家伙自小就喜欢太子伯父,时常粘着扶苏。
扶苏想起那个粘人的小崽子:
“那小子长大之后倒是稳重不少,也入朝为父亲分忧过。当个守成之君,还是不成
问题的。”
秦政颔首:
“朕也是这么想的。”
次日秦政就在朝会上宣布了立南嘉为太子的事情,
不过他另外提了一个要求,
要将南嘉记在长公子名下。
如今公子扶苏的血脉无一幸免,
秦政忧虑对方往后没有香火传承。而且皇位他以往从未考虑过长子之外的孩子,
自然还是希望皇位继续留在他这一脉。
始皇帝的决定无人胆敢置喙。
扶苏小声和阿父说:
“高弟会不会不愿意过继儿子给我?”
秦政思考过这个问题:
“你又不是将闾,他应当是愿意的。”
扶苏没忍住笑了一声。
他想起蠢弟弟以前为了防催婚,跟他和阿父闹腾。他就说起将闾万一以后生不出儿子,自己可以过继幼子给他,然后将闾叫嚣着他过继二兄的儿子也不过继大兄的。
结果他二兄秦高听说这件事之后,果断表示不行,他绝对不把儿子送给将闾糟蹋,把将闾气得两天没有搭理二兄。
扶苏靠在阿父身上:
“有些残缺位面的地府可以看到阳世的情况,但有些残缺位面看不见。之前长公子和秦王就看不见,这个位面的父亲他们恐怕也看不见。”
秦政知道他在担忧什么:
“无妨,朕已经叫公子去看过了。”
因为当年扶苏是和父亲一起将小阿政养大的,所以哪怕秦帝长大了,当上了始皇帝,秦政依然习惯喊他公子。
就像扶苏也依然习惯喊他小阿父那般。
扶苏自己这边往外头地府发消息,不怎么能发出去,经常发送失败。倒是秦政成功的几率比较高,所以每隔上几日都和外头有联系。
他打开聊天框,给儿子看了一眼。
扶苏看完说道:
“小阿父最近怎么那么闲?”
秦政解释:
“刚从修仙位面出来,想多休息一段时日。”
修仙位面耗时比较长,在里面待久了确实会累。扶苏至今还没去过这类位面,只去过一个神话大秦,但那个不是正经修仙的。
扶苏顿时兴致勃勃地谋划起来:
“过段时间阿父也陪我去吧?”
秦政答应了,但他觉得扶苏就是嘴上说说。他家太子总是一时兴起提出什么想法,真到了选下一个位面的时候,他就忘了,也没有那么迫切地想过去。
外头有侍者进太子南嘉想求见陛下和殿下。
秦政颔首示意让人进来。
梓桑位面的南嘉出生在始皇帝大一统前后,但本位面的南嘉还要更晚一些。所以小孩现在才五六岁的年纪,刚失去了父母,十分惶恐不安。
南嘉的母亲是李斯的幼女。
赵高胡亥夷李斯三族的时候,按理来说不会牵连已经出嫁的女子。毕竟古代虽然对于夷三族具体是哪三族有不同的见解,但那只是不同时代的文人记载而已。
西汉人记录为“父亲、兄弟及妻子”,东汉人记录为“父亲、儿
子、孙子”,三国时期记录为“父族、母族及妻族”。()?()
要不是因为他们都是对《史记·秦本纪》或者《周礼》的注解,而非单纯的记录自己所处时代的夷三族规则,恐怕史学界就没有争论了。()?()
或许后朝人也不清楚之前的夷三族是哪三族,而是根据自己所在时间段的默认规则进行记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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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毕竟类似夷三族、诛九族一类的刑罚,大多时候并不在刑律里面。它单纯是上位者泄愤或者斩草除根的手段,属于约定俗成的潜规则。()?()
别说夷三族了,就连诛九族都有争论。
那么按照时代最近的西汉记载,可能西汉的夷三族是诛杀父亲、兄弟和妻子,说不定就和秦朝的潜规则一致。
说是三“族”,实则人数并不多,是他们三个联合计算为族。又或者兄弟人数多、妻妾人数多,各成一族。
毕竟它和三国时期的描述明显有区分,三国直接说的是父族母族妻族,而非单个或者零星的对象。
李斯被夷三族之后,其子李由依然在外当郡守,领兵作战,并没有一并被“夷”,或许也能佐证这一猜测。
按照这个逻辑再看李斯幸免于难的亲眷,里头应该可以包括他的出嫁女儿、孙女、外孙女之类。
但是很可惜,李斯他和王室联姻紧密。
李斯本人年纪比始皇帝大一轮,《史记》记载他和王室联姻时,先说的长子由在外当太守,才说的联姻一事——“斯长男由为三川守,诸男皆尚秦公主,女悉嫁秦诸公子”。
可能说的其实是李由的儿女和皇室联姻,毕竟他的儿女年纪正合适。而这,也能在夷三族会牵连儿子时,成为其他人都被诛杀只有李由幸免的原因。
不过李由自己是否能幸免,也架不住儿女被公子公主牵连。
胡亥虐杀兄弟姐妹时,可不管那些。他连亲手足和他们的子嗣都杀了,自然也不会放过兄弟的妻妾、姐妹的丈夫,显见是一并铲除了。
南嘉的母亲本要给始皇帝陛下殉葬。自尽后胡亥就赐下十万钱作为奖赏,也放过了他的儿女。
奈何后来李斯也被处决了,李姻痛失丈夫和娘家,怀疑她自己李氏女的身份会给儿女带来祸端,干脆追随丈夫自尽了。
秦政还是很怜惜这个孙儿的。
他伸手招呼小孩走近一些,伸手摸了摸他的小脑袋。
南嘉消瘦了许多,本来是个胖乎乎的小稚童,现在肉眼可见的憔悴。看到祖父和大伯,惶恐的表情才舒缓了一些。
扶苏干脆把小孩揽进怀里:
“不怕了,祖父和伯父会保护你的。”
南嘉果然放松下来。
秦政也没提让小孩改口叫父亲的话,虽然过继之后是该改口的,但李姻正好死在数月前,小孩还没有从丧母之痛里缓过来呢。
扶苏想了想:
“今日的课还没上,我带南嘉一起去上课吧。”
带小孩一起去玩,或许就能转移注意力,重新活泼起来。顺便让他和其他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