斡离不好色成性,觊觎茂德帝姬已久,传闻他出兵攻威胜,就是为抢美人而去。
骨舍跟随粘罕南下,在真定府集结期间,听过赵福金的趣闻,他虽然没那么好色,却也想看看何为大宋第一美人。
至于耿南仲推测,杨长是靠女人上位,显然不能让骨舍信服。
金对宋作战,除了在山西吃了败仗,几乎无往而不克。
娄室、银术可、拔速离、突合速...
这些人都是完颜部勇士,他们在灭辽期间立下汗马功劳,最终却都死在杨长手里,自己人的吹捧不客观,真实还得对手的评价。
粘罕重视和叮嘱,已经能说明问题。
耿南仲原以为骨舍要继续打听,但对方却被蜿蜒盘绕的山路所惊讶,感叹道:“这太行陉真是险要,若是途中有兵马驻守,对进攻方将很不利,难怪杨长能多次守住,必定利用了相关地势。”
“将军所言甚是,太原以南有太岳山阻道,也是这样数条通道,若以重兵据险固守,确实不容易突破,不过大宋建国灭北汉后,整个山西俱为一体,各陉道关隘基本废弛,杨长能挡住贵军南下,自然是利用陉道优势,此次金军绕怀州北上,他就再没这种险要...”
“让我们绕行整个太行山,他杨长也算有本事,对了...”
骨舍打断耿南仲,正色追问:“眼下这太行陉,我一眼望不到头,不知有多远距离?”
“根据古书记载,太行陉约有两百里,途中关隘约有十几处,不过这路阔能行车马,估计三日就能走出去。”耿南仲摇头晃脑说着。
“十几处关隘...”
环顾周围茫茫山脉,再看滔滔向南的丹水,骨舍心说有水源倒不担心,不过这路程也太远了,一旦有宋军关隘把守,自己带的粮食怕不够。
“好一个太行陉,好一条两百里山路,不知泽州守将如何?会不会派兵扼守关隘?我出兵还是仓促了...”
“将军勿虑,太行陉为泽州、怀州共同维护,这些年有一直没战乱,沿途关隘估计大多废弃,要驻军不得先修葺?就是之前田虎作乱,都没在陉道内驻军,那样太耗费财力人力。”
“原来如此。”
听了耿南仲的分析,骨舍蹙起的眉头终于散开,一边走一边欣赏山间风光,走了两日果然没守军阻拦。
直到走出大山前,来到最后的天井关前,只见关门大开,关上空无一人。
根据前方斥候禀报,原有二三十兵丁守关,但远远看到大队金军,特别是标志性的黑旗出现,这些人果断弃关逃走。
耿南仲见泽州守军怯战,猜测该州军民颇识时务,便主动向主将骨舍请缨,准备带着圣旨至晋城劝降。
骨舍只有两万兵马,遇到便战人会越打越少,即便耿南仲不主动请缨,他也会派出怀州降官。
七月初五,金军军至晋城。
耿南仲与守将高世由,在城门口迎骨舍入城。
高世由得知怀州失陷,知州霍安国等抵抗官员被斩,哪里还敢继续抵抗金军?
他们能为了活命,已做好准备逃往潞州,结果耿南仲提前赶到。
这位帝师带着割地圣旨,并告知东西两路近二十万兵,已经全部开赴汴梁的消息,高世立刻就坡下驴奉诏让城。
骨舍兵不血刃拿下晋城,把原来州府衙门作将军行辕。
入城当天晚上,骨舍在将军行辕设宴庆功,耿南仲、高世由皆座上宾。
耿南仲与骨舍已混熟,席上说了不少谄媚之语。
高世由看得虽恶心,但这种行为却给他提了醒,于是借着敬酒机会,主动提醒:“将军,泽州除了治所晋城,余下尚有五座城池,不知您准备一起接收,还是...”
“你先介绍介绍,重点说说有哪几个地方,是与杨长的辖区接壤。”
骨舍并没有正面回答,心说自己就带来两万人,肯定不能一股脑全接收,但与杨长辖区接壤的地盘,可重点关注并调运粮草,为之后粘罕北上做好准备。
“嗯?”
高世由先是一怔,随后舔了舔嘴唇,回答道:“泽州除了靠南的晋城、阳城,剩下四县都与杨太尉治下接壤...”
“怎会这么多?”骨舍满脸诧异。
由于消息闭塞,高世由不知辽州已被杨长所得,随即解释曰:“杨太尉节度三镇,有两州都与泽州相邻,其中沁水、端氏与平北军接壤,高平、陵川与潞州接壤。”
“是这样...”骨舍微微颔首,又追问:“可有舆图?”
“有的,有的,末将这就着人取来。”
等高世由取来舆图,骨舍发现泽州西部与平北军交界处,标注了不少的山脉,估计需要翻山越岭。
他刚走过两百里太行陉,觉得山地既不利于行军,又不契合金军骑兵的进攻模式,且距离杨长的威胜较远。
再把视线转到泽州北,虽然也有山脉横向阻隔,但还有相对平坦的区域,粘罕一定会选择此处突破。
想到这里,骨舍表情欣然,手指舆图问:“是高平离壶关近,还是陵川离壶关近?”
“距离都差不太多,不过高平地势更平坦,陵川周边山地比较多。”
“那就高平了,我先接收此地。”
“是。”
高世由抱拳行礼时,骨舍突然抬手按他手上,正色说道:“还有一事,要劳烦高将军。”
“您吩咐...”
“泽州各县的粮草,抓紧时间运往高平,将来元帅攻打杨长,高平就是起始地。”骨舍眼中闪过一抹寒光。
“哦好...”
高世由匆匆回应后,又好奇看向耿南仲,不解问道:“耿尚书有圣旨,还有陛下亲笔书信,若杨太尉奉诏,就能省去一场厮杀,将军确定要往高平运粮?每次转运都会产生损耗,泽州各县存粮有限...”
“也对,可以一试。”
骨舍也看向耿南仲,捏着胡须盘算着什么。
耿南仲慌忙拱手,说道:“杨长杀了很多金国大将,只怕不敢轻易让出城池,老夫跑一趟倒是没关系,就怕到头来徒劳无功...”
“女真人敬佩英雄,若杨长不与我们敌对,本将军可代元帅做主,与他的恩怨一笔勾销。”
“将军肚量,老夫佩服,不过此人掌握实权,不一定肯奉诏。”
“你不是有圣旨么?”
骨舍指着舆图上的壶关,问道:“倘若能拿下此处,就像钉进潞州的楔子,尚书可效仿怀州之计,替本将赚下壶关?”
“应该的。”耿南仲不敢拒绝,随即转身找高世由询问:“壶关驻军多吗?”
高世由答曰:“听说有三千人。”
“这么多?”耿南仲蹙眉不解,喃喃自语:“重兵屯壶关作甚?莫非在防范泽州?”
“壶关乃军事重镇,三千人其实不算多,不过该处非常险要,耿尚书即便能赚开关门,接应兵马也要注意隐蔽,一旦被望风士兵发现,估计要出现变故...”
“放心。”骨舍打断高世由,略带自傲回应曰:“耿尚书乃是传诏的割地使,有百余随从不足为过吧?而我金人勇士以一当十,足以支撑后续兵马杀到,对,先出其不意拿下壶关,等元帅大军从汴梁归来,直接挥军杀向威胜。”
“也对。”
高世由点头称是,耿南仲内心虽不愿,但嘴上不敢不应。
怀州那十几个人头,粘罕二话不说就让砍了,但范仲熊因为骨舍一句话,最后却成功活了下来。
粘罕如此重视骨舍,耿南仲怎能不好好表现?
......
七月初十,大地若蒸。
潞州刚结束夏收,正需要一场大雨滋润土壤,为秋季播种带来养分。
午后的壶关,密云不雨,且没有风来。
鲁智深袒着上身扇风,但他摇烂蒲扇都不解暑,汗水仍从额头不停滚落,好不容易默念佛经入定,却被一缕酒香所勾醒。
有酒?
鲁智深睁眼耸了耸鼻子,果然是那久违的酒香,于是一个激灵跳起来。
砰一声,推开门。
“洒家闻到酒味,莫非谁有私藏?”
“没谁,统制的鼻子真灵,燕统制送酒刚到...”
“送酒?”
鲁智深一个闪身出门,顺着酒味往关下跑去。
杨长这大半年,新添潞州与辽州,也添了无数饥饿的子民,存粮只够维持生计,便没余粮用来酿酒。
各地都勒紧腰带过日子,壶关守军也只能维持温饱,已经一个来月没配发酒水,鲁大师都快忘了酒味儿,也似乎能守住这条戒律,可酒一来就原形毕露。
“小乙哥,潞州不是没酒吗?你这车酒从哪儿弄的?”
“太尉着令萧让,派人从绛州买来的,但数量并不是很多,大家只能先解解馋,要想开怀痛饮,还得等上两月,这季虽然丰收,等酿酒要时间。”
“原来如此。”
鲁智深抹了一把光头,盯着开了封的酒坛说道:“快给洒家筛一碗,还有吧?”
“有的。”燕青微笑点头,“小弟刚分了两坛,听说大师刚在禅定,就没派人去请...”
“哈哈,洒家哪有定力?闻着味儿就来了。”
鲁智深笑着接过酒碗,仰头一下全倒进嘴里,随后就听到他满意感叹:“还是酒带劲又解渴,这辈子看来戒不了。”
“大师想戒酒了?”燕青一脸诧异。
“不想。”鲁智深直摇头,“洒家又不成佛,戒它作甚?这不没办法么?对了,只有这一车酒吗?每人能喝多少?”
“壶关人不少,每人最多一碗。”
“啊?这就没了?”
“呵呵...”
燕青笑着再筛一碗,递给鲁智深说道:“大师多喝一碗,小弟不馋这个,我那份让给哥哥。”
“那多不好意思。”
鲁智深挠着头尴尬一笑,但放下手就顺势接过酒碗。
他正准备细细品尝,一押正突然急匆匆跑来,朗声说道:“禀二位统制,资政殿大学士、签书枢密院事、尚书左丞、门下侍郎、割地使耿...”
“什么乱七八糟的?”
鲁智深听到一头雾水,不耐烦打断了那押正汇报。
燕青听到这人来头不小,遂接话追问:“朝廷来人?你说简洁些。”
“耿南仲要去威胜宣旨,车马队伍此时就在关外,有百余军士护送同行,军士看上去训练有素。”
“耿...”
“有啥可说的?”
这回轮到燕青被打断,鲁智深喝完第二碗,一脸不耐烦说道:“老规矩,随从全部扣下,放正主入关就行。”
“哪来的老规矩?”
燕青蹙眉虚眼,当初就是他兼任壶关防守,心说我怎么不知道。
鲁智深不以为然,嘟囔道:“洒家与史大郎守谷南哨所,就是这么对付金国使者的...”
“金国是金国,朝廷是朝廷,太尉还没和朝廷决裂,咱不能做得太过分,小弟代你去处理?”
“也行啊。”
看到燕青前脚离去,鲁智深舔了舔嘴唇,好想再吃上一碗酒,但当着随从不好意思。
鲁智深纠结了好一会,实在抹不开面子偷吃,于是摇晃着去追燕青。
他刚走到半路,就看见之前报信的押正,又迎面朝自己跑来。
“鲁统制,燕统制说来人可能有诈,他会在关前拖一会时间,然后把这个使团放进来,让您做好战斗准备。”
“准备啥?洒家怕区区百人?”
“呃...”
“不过小乙哥谨慎,洒家吃了他一碗酒,也就听他这一回。”
鲁智深刚刚喝了酒,身上劲力正愁没地方出,遂让那押正去安排警戒,自己则继续向关下走去。
他精着上身刚到关下,只见马车、骑兵徐徐驶入关门,紧跟着,甬道内突然喧嚣呐喊,十几个骑兵对着他呼啸而来。
入娘撮鸟,真的有诈!
鲁智深向关上一抬手,喝声:“杖来!”
“马上来..”
就在这时,两个骑兵接近鲁智深,长枪齐齐往他胸口搠去。
鲁智深倏然侧身,像个灵活的胖子闪开穿刺,一拳轰在旁边战马身上。
马背上的骑兵努力控制,但架不住马儿吃痛要倒。
“接住!”
轰一声响,水磨禅杖,从天而降。
关下两名骑兵,一个随马被动倒地,一个被禅杖砸落马。
鲁智深拾起禅杖,光着膀子杀入甬道,不待自己安排的人赶来,他就和附近守卫一起,三两下解决了那百余金兵。
壶关外,远处骨舍看到信号旗,立刻赶来接应。
云中暴雨突然倾盆而下,金兵赶到关前全成了落汤鸡,而骨舍期待的壶关大门却紧闭,那百余名女真勇士,居然连一炷香都没坚持住。
而全身湿透的耿南仲,被燕青抓住提到城楼上,扔在鲁智深面前。
“大师,老贼传旨割地,却勾结金人赚关,您看怎么处理?直接杀了?”
“别别...”
耿南仲见鲁智深满身血污,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小便失禁,急忙拱手告饶:“本官是朝中重臣,奉命是去威胜传旨,中途却被金人胁迫,你们不能杀我,我还没见杨太尉,师父你是出家人,应慈悲为怀...”
“洒家是出家人,但也喜欢杀人放火,若吃洒家三拳不死,就让你见杨太尉,这他娘够慈悲吧?”
“不要...”
鲁智深单手抓起耿南仲,这厮已经吓得呆如木鸡,腿上还在滴热水。
只一拳,面目全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