兀室信不过汉人,便以高庆裔为监军至榆社,协助耿守忠断杨长后路。
然而杨长不但能征惯战,搞刺杀也是顶尖的存在,这让高庆裔对辽州战局悲观,直接投降会害死家人,向兀室告密又怕遭到清算。
纠结了半日,高庆裔把选择权丢给了耶律余睹,并于次日离开榆社赴平城。
杨长曾提出让耶律余睹起事,无论耶律余睹是否同意反金,高庆裔认为自己把话带到即可。
这心态就像照本宣科的老师,学生是否掌握知识点并不重要,只要自己按计划完成教学任务。
若耶律余睹同意,他驻扎的平城扼住回太原通道,相当于断了辽州金军的后路,帮助杨长方向布局歼灭,辽州金军九成要玩完,自己算是给杨长交了差。
若耶律余睹不同意,而金军最后取得了胜利,高庆裔也有及时报信之功,败了则有已经劝说的借口。
当然,兀室的部署已为杨长所知,辽州地形不适合骑兵转移战斗,金军能胜的希望比较渺茫。
至于望月滩的耿守忠,高庆裔由于泄露了金军部署,走前不敢向他提及杨长已至,只说自己有要事要去趟平城,让他留在榆社依计而行。
......
杨长夫妇带着情报,连夜赶回西狼岭营地,并在次日天没亮就开拔,急行军一天赶到榆社,畅通无阻来到城外。
由于路上的眼线全被拔除,直到威胜援军完全占领榆社,耿守忠都不知杨长到了。
榆社之前不战而降,城中官员都到太原参见兀室,而代替他们的知县、县尉等,都是耿守忠从义胜军找的替身。
假知县率领几名假官,在榆社城南主动迎下杨长,寒暄中借口天色迟暮恐扰民,请威胜援军驻扎城外。
既是将计就计,自然要装装样子。
杨长不动声色欣然应下,夜里假太守派人去望月滩报信,他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却没有掉以轻心。
他一面命令众将加强戒备,一面在后半夜与赵福金前往侦察,直到确认耿守忠没异动,再于次日清晨返回营地。
归营不久,天色放亮。
假知县便带着十几酒肉,来到杨长营地犒劳接风,并侧面醒辽山岌岌可危,请求威胜援军早日赶过去。
杨长听完看向朱武,对方给了他肯定眼神。
言外之意,高庆裔似乎没走漏风声,耿守忠昨夜今晨的所为,应该还在依计行事。
至于要不要利用,最终得杨长拿主意。
“陈知县急,本太尉也着急。”
杨长接过话腔,表情凝重回应曰:“不过我们来得仓促,将士们只有几日口粮,而辽州道路又崎岖难行,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所以要等一等后续的粮草,另外也要榆社支持一些,县里官仓有多少余粮?”
“呃...不太多...”
这陈知县毕竟是假的,再加上耿守忠又搬走不少粮食,所以对具体数据掌握不明,只能模棱两可进行回应。
后面看见杨长表情严肃,这厮又急忙补充说道:“虽然榆社存粮不多,但下官愿意全力支持,哪怕搬空官仓都行,只求太尉速速驰援辽山,州上官场应有充足的存粮...”
“知道了。”
杨长微微颔首,转身对杨林、马麟说道:“你们率两营兵马留下,与陈知县交接搬拿粮食。”
“是!”
杨林、马麟异口同声。
假知县哪敢有半分拒绝?这种情形在作战预案范围内,心说回头等二将携粮草上路,耿将军就可以在半路的伏击。
劳军结束之后,杨林、马麟即带兵入城。
杨长则命各部收拾行囊,准备当天上午就开拔赶路,随后又把朱武等人叫回大帐,把自己的作战想法拿来合计。
“榆社守军不足一千,杨林、马麟携两千人入城,定能成功控制住榆社,咱们也就没了后顾之忧,接下来就是打掉耿守忠部,我的想法是趁其不备劫营...”
“劫营?太尉三思!”
卢俊义对这两个字‘过敏’,听到就忍不住站出来打断,跟着又解释道:“义胜军战斗力不强,与我方兵力差距并不大,我还是建议正面进攻为宜,夜里劫营有太多不确定,高庆裔叛金的可能性不太大,他万一和耿守忠设下陷阱,到时不堪设想...”
“呵呵。”杨长微笑回应曰:“哥哥放心,我有把握。”
“呃...”
卢俊义还想劝说,却被朱武的问话打断:“太尉,你打算何时劫营?”
“今夜。”
“今夜?”
此话一出,朱武都怔在原地。
杨长自信点头肯定,随后指着舆图正色说道:“诸君请看过来,我们要在黄昏前赶到这个位置,此处距望月滩应该有十五六里,急行军一个时辰就可以接近。”
“嘶...”
朱武看懂了杨长用意,便出言对曰:“太尉选的宿营地,乃是我们去辽山必经之路,耿守忠必然派人监视动向,太尉佯装中计让其麻痹大意,然后在夜里杀个回马枪?”
“就是这个思路,耿守忠所在地方名望月滩,我还可以给个更文雅的说法,犀牛望月怎么样?”
“太尉想法很好,但就如卢院外担忧那样,高庆裔联合耿守忠使诈,故意把我们引入彀中...”
“我与公主在战前,还会赶去敌营侦察确认,若不能做到万无一失,是不会轻易进兵的。”
杨长表情笃定的样子,卢俊义仿佛看到昔日自己,但军师朱武都劝不下来,于是扭头去寻鲁智深。
在同行一众将领中,就属鲁智深资历最老、威望最高,在帐中也应有足够发言权。
然而,当卢俊义转身看过去时,那和尚竟像入定般盘腿坐地上。
侧耳仔细一听,竟有轻微鼾声。
众人正在讨论作战,这厮居然堂而皇之睡了?你是怎么睡得着的?
鲁智深一听晚上要劫营,便提前打盹开始养精蓄锐。
让他提意见?
鲁大师没意见,也不会瞎担心。
他跟着杨长每战必胜,何必费脑子去思考战略,直接跟着痛快厮杀不香吗?
等到卢俊义再回头,朱武已在帮着收拾舆图,看来作战计划已确定。
好吧,也许是我多心了。
夜里我要亲自看看,杨太尉是如何劫营的,卢某想知道差距在哪里?
任何战术战略,不同人用有不同结果,这就像玩游戏选英雄,同样的英雄和技能,受制于操作者水平。
有人黑铁,有人王者。
杨长敢去劫营,不是对高庆裔盲目信任,而是综合这两日情报分析,以及对自己能力的自信。
由于辎重粮草走水路,杨长的随军物资并不多,不到一个时辰就收拾完,紧跟着就浩浩荡荡往北而去。
辽山(左权)的方位在榆社正东,但两城间是茫茫起伏的山脉,而那个时代没有穿山越岭的高速路,只能绕行五乡水(现浊漳河)与其支流(现泉水河)的官道大路,再在支流上游走一段山路,最后进入辽阳水(现清漳西源)河谷官道。
而平城位于辽阳水上游,辽山则在辽阳水下游,杨长即便能解决眼前的耿守忠,后续进军依旧有被断后的风险,所以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当日黄昏前夕,大军行至预定宿营地,即五乡水支流‘y’字右分叉五里处,耿守忠所在的望月滩,则在‘y’字做分叉十里。
大军到后,不立营帐。
燃起篝火,就地休息,埋锅造饭,准备劫营。
杨长爬到高处观望,果然远远看见有几骑尾随,不多时便消失在视野。
他随后回营叫上赵福金,尾随这几个斥候到了望月滩,再次为劫营做最后确认。
丑末寅初,人最疲倦之时。
凉凉夜风吹过望月滩,已经熟睡的义胜军将士,完全没感受到风中的杀气,鼾声压制了春夜的虫鸣。
轰!
轰!
轰!
营寨东西北三面,依次响起霹雳之声。
那是杨长、鲁智深、仇琼英,分别丢出开始进攻的信号弹。
原本漆黑的望月滩,突然之间恍如白昼。
呼喊声,惨叫声,厮杀声...
盖过了流水与虫鸣,那喧嚣仿佛要掀翻天空。
卢俊义与鲁智深从寨南杀入,一路如砍瓜切菜一般轻松自如,直到后面到中军与杨长汇合,他战前的担忧都没有出现。
战争从一开始,就是一边倒的状态,攻方兵少却掌握主动。
义胜军官兵仓惶应对,不少人睡得太熟裤子都没穿上,就狼狈倒在了血泊之中,而慌乱导致兵与将联系不上,没人约束的士兵便批量投降。
灯火辉映之下,卢俊义看到杨长泰然处置,终于明白自己输在哪里?
从昨天行军开始,耿守忠军的一举一动,都一直在杨长的掌控之中,所以才像打儿子般轻松。
这场一边倒战斗,从寅时持续到天明。
两万义胜军死伤数千,约有万人失去斗志投降,其余则趁乱如兽四窜。
夜晚受制于视野,不是每人都有杨长的夜视能力,所以战斗场面相对混乱不可控,无法保证留住所有人。
慌乱逃出的义胜军,当时也不知东西南北,有往五乡河上游去的,也有往支流方向去的,更有逃往榆社方向。
此时的榆社大地,相当于一个天然的袋子,而口子就在支流官道处,但杨长已提前把袋口系上。
朱武昨夜没有参与劫营,而是率领千人在当道扎营,就等着义胜军溃兵撞上去。
天亮之后,杨长留在义胜军大营,发挥【首领】特效安抚降卒,命令卢俊义、史进、欧鹏等人,率部肃清昨夜溃逃之敌。
杨长目前地盘扩大,现有兵力防守都很吃紧,而募兵训练需要时间,便打算把降卒化为己用。
虽是这些义胜军口碑不好,但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有作战基础总比从零开始强,这就像解放战争招募国军俘虏,也如淮北之枳到淮南化而为橘。
逃窜与追击双方,都是以步卒为主,跑多远受体力限制,所以步卒最容易追上,剩余少量的骑兵难追,其中包括主将耿守忠。
杨长原计划用两天时间,清理榆社的义胜军残部,如果余降卒能为己所用,才考虑要不要继续进攻。
根据高庆裔的交待,除了榆社两万义胜军,平城耶律余睹有一万辽兵,和顺贺权有一万汉兵,辽山突合速有两万金兵,以及李泽的一万辽州厢军。
而威胜只来了万余将士,其中半数是去年新募的民兵,想靠他们防止义胜军降卒,并同时歼灭辽州之敌,几乎是不可能办到的事。
令人意外的是,杨长对金作战多次胜利,特别是他斩杀娄室之后,其威名从此响彻金军,义胜军虽然叛国,却依旧对大宋强者敬畏。
他们作为汉人降军,在金军中作为下等军,地位和待遇远不及辽人,普通士兵降后除了保命,根本没得到实际好处。
现在杨长亲自招降,又受到其【首领】属性影响,他们对金人本就不高的忠诚度,顷刻之间就降为负数。
当天下午,杨林带着耿守忠首级,赶到望月滩向杨长报捷,使得义胜军降卒彻底归心。
杨长战后休整一日,褒奖并留下杨林守榆社,之后便带主力继续前进。
二月二十二,大军翻山来到辽阳水官道。
关于北上先取平城,做成关门打狗之势,还是南下先败突合速,杨长最终选择了后者,但没对耶律余睹放下戒心。
朱武、史进领了五千人,奉命在丁字路口当道扎营,防止耶律余睹断其归路,并让赵福金、仇琼英两人,北上平城全程监视。
没了后顾之忧,杨长才率部南下。
二月二十三,威胜大军行至石匣,距离辽山还剩二十里。
杨长发现左侧有狭长山谷,谷内草木茂盛适合隐藏伏击,遂让鲁智深、欧鹏引重兵入谷,自己仅带着五千兵前行。
由于他的视野压制,将途中的斥候尽数消灭,导致突合速来不及准备。
次日中午,援兵临辽山,并无金军攻城。
杨长看后嘴角上扬,他提前卸了身上金甲,乔装改扮藏在队伍中,并让生面孔马麟叫门,心说看你们怎么编。
马麟手拿双刀至城下,望着城楼厉声大喝:“威胜援军已至,还不打开城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