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六章 你们诽谤我啊!
男追女隔层山,女追男隔层纱,男男之间......
想到这里,王镇断了继续思考下去的念头,反正,他清楚对面那位此刻心里的复杂程度。
呵呵,
自己杀了吐蕃赞普,郭虔瓘一定没想到吧?
“老夫还真是没想到,王公来的如此之快......”郭虔瓘挥手示意身边将士退开,自己一个人缓步来到无数神策军黑甲骑兵的面前,低头看着地上歪倒的尸首,默然片刻,才讥讽道:
“殊途同归?”
这四个字,不知道是他自嘲拼了心机和时间,到头来却发现自己极有可能是把人家的思想觉悟看的太低了。
又或者,是他仍旧在讥讽王镇杀与不杀,这桩功劳都已经彻底落入其手中。
王镇擦拭了一下刀刃上的血迹,低下头,不紧不慢地开始收刀,脸上看不清表情:
“是势在必得。”
“收兵吧。”
郭虔瓘踢了踢地上的尸首,开口道:
“军中封口,在场的吐蕃人全部灭口,上奏朝廷,吐蕃赞普系自尽。”
自古以来,自尽能把头颅也给自尽没了的实属少见,但要是军队上下就给这么一个答复,朝廷也没得办法。
“可。”
两家主将对视一眼,都看到彼此眼底的漠然,但都开始露出一丝笑容。
仗,打赢了。
身后的战鼓声依旧震天动地,在吐蕃中军大营内外的不少地方,依旧有双方兵马在拼命厮杀,虽说吐蕃兵马肉眼可见的落入下风,但能跟随在中军大营里的,还有不少赞普手下的私兵,只忠于历代赞普,这时候根本没有投降的余地。
很快,就有神策军骑兵出发,手里的令旗上还挂了根绳子,另一端就系着赞普的头颅。
不抓到吐蕃赞普,不留俘,现在人已经接到了,那倒是可以为河西的后续发展着想一下,预计至少可以抓到小几万的吐蕃和各族人作为俘虏,他们很快就会被作为劳力送到各处州地境内。
同时,吐蕃军队里携带的粮食几乎断绝,但金银财宝和贵族用的那些仪仗器物很多,王镇只是下令留俘,但并不禁止除了神策军之外的其他军队疯狂劫掠吐蕃人的营寨。
在这其中,哪怕是吐蕃人也是被劫掠的对象。
五日后,黄河东岸的一座小山丘上,一座由吐蕃俘虏亲手打造的京观立成,旁边跟着修筑起一座道观。
门外的匾额上空空如也,按道理来说,最有资格在上面落笔的人应该是当今河西节度使,只可惜,王镇只是看了一眼手下人送过来的匾额,便移开目光。
他走到前堂内,这儿还没布置泥胎木塑的神像,因此只有空荡荡的几块底座。
地上有蒲团,王镇走到旁边坐下,眼里倒映出空荡荡的底座。
“王公。”
声音传来。
张九龄缓步走入堂内,站在他身后,循着王镇的目光看到底座,笑道:“此观无名,以后也不知道奉着是龙王,是佛陀,又或者是三清?”
南梁时期,曾有陶弘景所著《真灵位业图》,简单理解一下,就等于是像后世“斗帝斗宗”那样,把之前的神仙分成总共七个等级,同时给各个古代名人“封正”。
后世,朱熹曾对此书大肆批判,认为其中都是糟粕和强词夺理之说。
但到了唐代,道家各派的地位跟着水涨船高,毕竟三清之一的太清太上老君,便是姓李,而天家也姓李,几百年前都是一家,大家做个不分远近的亲戚也无妨。
“等京中的消息传过来再说。”
王镇淡淡道。
“若是好消息,此观就叫太平观,供奉三清,祈请风调雨顺。
若是坏消息,此观就改成寺庙,观音打坐,金刚立地,镇压旁边的邪祟。”
张九龄知道他说的是道观旁边的那座京观,但还是能从其中品咂出一点不同寻常的味道。
佛道之说太过云里雾绕,说到底,无非是个寄托;信与不信,反正就在那儿,大部分人保险起见,平日里还是会信一点的。
正所谓左眼跳财右眼跳灾,
左眼跳的时候,人们会很高兴,但当右眼跳的时候,他们只会骂一句:
呸,封建迷信!
张九龄反正是单纯从王公的话判断,如果后者觉得长安那儿传来的不是好消息,是不是就要化身金刚......伏魔了?
“但也不好让这儿空着。”
张九龄说道:“总得先立个什么起来,让将士们拜一拜,也能安一安军中上下的心思。”
王镇沉吟片刻,还是决定顺应一下大唐的“信仰正确”。
反正道家太清嘛,军中将士们看了也亲切。
“那就......先雕个老子吧。”
......
“唉,他王镇在河西那儿要活成神仙咯。”
颜杲卿听到这话,立刻回答道:“河西征战辛苦,王公不至于那般吧?”
“呵,本王又不是没在他的军中待过,自然是知道他过的什么日子。”
“......王公毕竟受太平殿下重用,做事也是有分寸的。”颜杲卿看向李隆基,提醒道:“大王若是到了河西,到时候,先不用急着跟王公攀交情。”
“呵,重用?”
李隆基叹了口气。
他抬头看看前面的路还长,忍不住道:“当年有个叫贺兰敏之的,你们晓得不?”
袁履谦没想出这是什么人,颜杲卿倒是应道:“是...当初天后的那个侄儿么?”
“是外甥,不过也差不远。”
颜杲卿微微皱眉,道:“臣听说,此人行为极尽荒唐,甚至是......”
剩下的话,他不大好说出口。
颜氏家传颇正,可毕竟也算是士族,几十年前的一些秘闻,到如今在家族里也就成了私下谈资。
贺兰敏之当年奸淫未过门的太子妃杨氏,又与其祖母杨氏,也就是天后的母亲荣国夫人不清不楚,史称烝其祖母。
这也算是某种现实意义上的入你娘了。
荣国夫人去世后,服丧期间,彼时尚且年幼的太平公主携婢女去荣国夫人故宅看视丧事,其身边婢女又被贺兰敏之逼迫,不久之后,连带着此事诸罪并发,天后盛怒之下,将贺兰敏之流放了出去。
看似仁慈,但贺兰敏之随即就在半路上羞而自尽。
“这种人哪里会自尽?”
李隆基丝毫没有自曝家丑的感觉,反倒是轻声笑道:“我听人说,是天后当时给了一队兵马,让我姑母带人追上去,用弓弦绞死了这厮。”
“这......”
颜杲卿还真不好评价这种事,他微微摇头:“出身贵胄,却自甘下贱,这种人当真是......”
“他也不是没委屈。”
李隆基回答道:“当年高宗皇帝泰山封禅,韩国夫人之女贺兰氏颇为貌美,被封为魏国夫人,高宗皇帝颇有纳入宫闱之意,天后闻知,便毒杀了此女。”
“贺兰氏,便是贺兰敏之的长姊。”
这下子,颜杲卿和袁履谦两人都不好接话了,李隆基看了他们一眼,笑道:
“你们又不会瞎传,听听又如何?
本王只是想说,姑母这次没派人过来用弓弦绞死咱们,也可看出,她兴许还没考虑好,不知道要不要上位。”
“大王。”
颜杲卿沉吟片刻:“朝中,如今到底是如何?到底是太平殿下,还是陛下,又或者是......相王殿下?”
李隆基心里藏着很多事,这一点,颜杲卿和袁履谦心知肚明,但是看李隆基待人至诚,他俩也愿意继续跟着平王殿下做事。
真要碰上了个藏不住事情的废物亲王,他们也未必看得上。
“朝中就那样,夫妻过日子,凑活着过呗,难不成还能分家么?”
李隆基语气轻松:“再怎么争,关中每年还是缺粮,民间没地的百姓越来越多,士族过的日子越来越快活......我这儿不是说你们两家。”
“臣明白。”
“朝中真正能修补朝纲辅弼天下的大臣,并不是没有,人才,也还是很多,但能用的起来么?”
他话锋一转,语意渐冷。
“科举真要照着王镇那种法子改,至少能削一削士族的权柄,要不然朝堂上那些官位几乎都被各家看成是祖传位置,这成何体统?
但说到底,改科举,也不是一时半会能改的动的,不说三五年,哪怕是三五十年,中间稍有断开,此举也就等于是废了。
而且,徇私舞弊好查,但若是没有徇私舞弊,到头来考入朝廷做官的,还是那么几个姓氏,你反倒是更难做。”
这话就更难接了。
旁边挑担的王毛仲身份是家奴,李隆基和另外两人说话的时候,他没资格插嘴,可颜杲卿和袁履谦也同样出身士族,李隆基大刺刺的给出这种评论,他们难不成还得跟着骂两句自己的家族?
“所以,朝廷凋敝,左藏缺钱,就得想办法缝缝补补,或者是干脆把这点锅碗瓢盆砸个烂碎,重新做起便是。”
李隆基玩味道:“只可惜,朝廷缺人,姑母就想着把斜封官重新捡起来。”
斜封官明面上看着好处多,毕竟又能填补官缺,又能给朝廷营收,但这收入最后到底是流入左藏,还是......你太平公主府的私库?
颜杲卿犹豫了一下,问道:“我听说河西盐矿盈利颇多,殿下还要靠这种不入流的手段作甚?”
“你可知道,两年前斜封官卖的最多的地方是哪儿?”
李隆基呵呵一笑,
“再说,河西盐矿如今在谁的手上?王镇那厮是在长安抄家抄惯了的人,能轻易吐掉嘴边这块肥肉?”
“钱,他现在不差了,兵,估摸着也是拼命往手里攥着,不会少。”
袁履谦马上就问道:
“大王的意思,难不成是说,他王镇,想要......”
袁履谦的嘴皮子翻了翻,最后也没说出那个反字。
“倒也不是没可能啊,啧,他才二十岁出头,同样年纪,人家长安权贵子弟要么是逐鹰射猎,要么就是声色犬马,偏他已经看过了那么多事,手里,什么都有,怎么可能再跟着一帮子废物出门玩儿?
再说,他手底下,出身世家大族的人可也不少。”
士族真要全是纨绔子弟,历任皇帝们倒也不至于那么头疼。
一个大家族里,每一代都会选出很多有才有本事的家族子弟出仕,剩下的废物们,才会放在家族里,除去替家族开枝散叶,便是任凭浮沉。
李隆基清楚知道自己还没上位,根本就不在乎这些隐患,相反,王镇手底下的势力越强,那自己也就越轻松——舔一个人,总好过去舔朝廷上下和各个世家大族。
舔成功了,自己也就跟着成功了。
“还是难说啊。”
李隆基从马鞍上解开水囊,喝了几口,畅快地吐了口气。
“咱们一路上过来的时候,关陇沿途城池都已经严加戒备,你们也都看到了。”
“到时候,他王镇就算做不成董卓,但本王猜他肯定也不想做贺兰敏之。”
颜杲卿抬起头,深深看了一眼平王。
“大王,此话难说。”
“哦?”
“传言不是说,王镇最好人妻么?他与贺兰敏之,不也算是同道中人?”
李隆基:“......”
......
“听说,王公最好人妻。”
床榻上,坐着一个体态丰腴的女人,看着样貌不似年轻妇人,但脸上身上那股子成熟的风韵,也不是寻常少女所能赶得上的。
如今才不过是四月中旬,女人的穿着却已经有清凉之感。
而坐在床榻旁边的另一个女人,赫然就是洪源部的大族长和其梅朵。
“是,传言都这么说。”
女人从床榻上略微支起身,把和其梅朵轻轻搂在怀里,在后者耳边轻叹一声。
“那你就舍得把我送出去?”
“听说他对自个的女人挺不错的。”和其梅朵依偎在她怀里,回答道。
“那你怎么不去?”
“他瞧不上我。”和其梅朵闷闷道。
如果碰碰身子就能保证荣华富贵,那倒也没什么不行,自己身为胡人女子,替他守身如玉,但到头来谁知依旧是“我本有心向明月谁知明月照沟渠”。
听到这话,女人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伸手不知道掐在和其梅朵哪里,后者顿时忍不住动了一下身子,冷哼道:“我是认真的。”
“认真的?”
女人凑到她耳边,呼吸温热:“按照汉人的说法,我当初可算是你嫂子。”
两年前洪源谷一带还是归德王论赞婆的地盘,膝下二子一女,大王子的妻子后来被其父归德王抢走,生下了二王子。
然后凉州一战,和其梅朵在乱军中开弓射杀大王子,随后又毒杀二王子。
当然,后面那事,女人是不知道的。
两年时间,也一直都是和其梅朵在养着她,让她不用再以色娱人,能够安心过日子。
“那......你现在是让我去勾引他?帮你吹枕边风?”女人似乎一点都不生气,脸上带着越来越浓的笑容,伸手掐了掐和其梅朵的脸,调笑道:“你养着我,就是为了这事?”
“我也没办法,唐人打赢了,但洪源部死伤惨重,我不知道他会不会留下洪源部,或者是干脆让唐军把洪源部也给抢了泄愤。”
和其梅朵轻声道:“反正在唐人眼里,我们这些杂胡,伦理纲常跟畜生都没分别,大不了讨他欢心,把他哄高兴了,你我的日子还能继续过,洪源部,也还能留着。”
“你想的太偏了。”
女人似乎比和其梅朵看的更开,一边温柔的梳理着后者的头发,一边轻声道:“对他,你别说我是你的嫂子。”
“啊?”
“算算辈分,我也给归德王生了个儿子,归德王,反正是你养父。”女人叹了口气,道:“我也算是你的娘。”
“他不是喜欢人妻么?”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