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钱老板
一路颠簸,李铁矛爷俩从泛着脚臭、狐臭,时不时还夹杂着尿骚味的长途车里钻了出来。
把大包递给李泉,李铁矛伸手摸了摸贴身的衬衣,长舒口气。
里面有钱,一笔是带去又带回来的“活动资金”,一笔是临走时,李晋乔给的500块钱。
扒手猖獗的年代,一个疏忽,都可能让全身家当一干二净。
李铁矛不敢大意,一路睁着眼,终于撑到了麟州。
“爸,回镇上的车还有半个点,先吃个饭?”
“吃碗面就行,别耽误车。”
“哎。”
爷俩随着人流,刚出站,就看到一个年轻人迎了上来。
“叔,大泉哥。”
“哎呀,贺小年,你咋在这?”李铁矛惊讶道。
“钱老板这不着急么。打你们走第二天,就让我在车站等着。”
“等我们?”
“怕你们回来还得再转车,就让我开矿上的车在这,一见到你们就直接接回镇里。”
“早说啊,我们从长安回来先打个电话。害你一直等着。”
“那有啥,回麟州的车一天就那几趟,掐点过来看看就行。这不还能在麟州玩呢。”贺小年笑笑。
“叔,事办的咋样?”
“还成,回镇上再细说。”
“行,先回镇上,大泉哥,车在对面农行门口,你们先过去,我给钱老板打个电话。”
“你去,你去。”
回镇上的路不好走,几年时间,原本不算拥堵的道路,排满了拉煤的大车。
国省道还好点,但是往各个乡镇的道路,被超载的大车,压的坑坑洼洼。
以为还要再颠一路的李泉,坐在车里很稳当,东摸摸西瞧瞧。
“小年,钱老板舍得把这车派出来?”
“钱老板说了,车就是给人用的。你们去长安找门路,怎么着也不能亏待了不是。”
“真好啊。”李泉满脸艳羡,“啥时候咱也能开上这样的车。”
李铁矛打掉李泉摸顶棚的手,“做梦呢。”
小鬼子的沙漠王子,lc80。
岔口镇没人不知道这台车,即使是二手的,听说也花了小四十万。
钱吉春极爱惜这台车,除了上级领导和重要客户,平时自己都舍不得用,成天开着一辆春兰转悠。
偶尔在镇上停了,都会引来众人议论。
李泉爷俩也是近处看过的,猜测着是不是坐起来比李晋乔接过他们的212舒坦。
没曾想今天倒真坐了一回。
可离着镇上越来越近,李铁矛有些兴奋的心情却愈发的忐忑。
也不知道自家老三的安排,能不能应付钱吉春的一番好意。
车子直接开进镇上最好的一家饭店,“荟聚酒家”。
“李叔,钱老板在里面。你们直接进去,包就不用拿了,回头还得送你们回去。”
“使不得,使不得。这已经很麻烦了。”
“这算啥麻烦,你们先去,我找地方停车。”
见贺小年坚持,李铁矛爷俩只好下了车。
“爸,你说三叔的话能行不?”
“咋不行,听你三叔的。”
“嗯。”
李铁矛嘴上说着,心里却在斟酌着怎么和钱吉春聊。
包间里,除了钱吉春,还有一个姓黄的矿长。
看到李铁矛进来,肥大西装包裹着干瘦身形,梳着发哥式的背头,小眼宽鼻,一脸精明世故的钱吉春赶紧起身。
“老李哥,你可回来了。一路辛苦,辛苦。”
“钱老板,那个事儿......”
“不急不急,先吃饭,边吃边聊。”
钱吉春拉过李铁矛,按到身边的座位上,又冲包间门口叫了声,“小丽,起菜!”
菜是老席“八碗三盘”,酒是“绿脖西凤”。
几个人角色分明。钱吉春是“酒司令”,能说会道,八面玲珑。
姓黄的矿长是“补刀王”,跟风起哄,游刃有余。
后面进来的贺小年是“服务员”,虽滴酒不沾,但端茶递水,倒酒点烟,样样细致周到。
推杯换盏间,酒至中局。
钱吉春拿起根烟给李铁矛点上,“老李哥,这一趟,可是辛苦哩。”
李铁矛低头凑火,长吸了一口,想着临走时李晋乔教自己应付钱吉春的话,一点头。
“咱们运气好,差点没见着人。”
“咋?”
“老三这不是刚升了么。上面安排他去分局学习,要是晚两天,人都在中州了。”
“哎呀,这好,这好,那还得恭喜老哥哩。这得喝一个。”
钱吉春眼睛一亮,端起酒又敬了李铁矛一杯。
“啥官?我听说三哥原来就是大队长了,这次是高升到哪了?处里?”
“说是甚治安支队滴副队长,管什么运输安全,我也搞不明白。”
李泉在一旁听了,心说我三叔比你年龄小不老少,这就三哥三哥的叫上了?
“那我这事儿,三哥咋回滴?”
“反正我一说,老三第二天就去找了人。不过,钱老板,你知道,他们这些当官滴和咱们这些下面的人不太一样。”
“那肯定。”
李铁矛瞅了眼钱吉春,“你这几列车皮,老三找调度就能给办了,一分钱不用花。可他们讲究的是能使钱就不使人情。”
钱吉春听了,皱起眉头,手里捏着酒杯,来回转着。
李铁矛则是趁空,从兜里拿出张名片。
钱吉春看了,心里一动,“老李哥,这是?”
“这个你收着。”
钱吉春接过名片,看了眼,“秦桥货运有限公司,总经理,张刚。”
看过名片,钱老板似乎明白了过来。
“能行?”
“老三说,做生意不是一棍子买卖,具体你们谈。”
钱吉春又仔细看了眼名片,起身说道,“我去趟厕所,老黄,再陪老李哥喝两杯。”
看到钱吉春出了包间,贺小年赶紧拿起酒瓶给几人续上,姓黄的矿长见状,也拉着李铁矛爷俩挨个碰杯。
过了小二十分钟,钱吉春推门进来,手里多了瓶茅台。
“老李哥,尝尝这咋样。”
李铁矛瞅着红白相间的酒瓶,“这个,这个......”
“嗨,酒就是喝的,咱哥俩今天得把酒喝透。”钱吉春拧开盖儿,挨个给几人倒满。
几杯茅台下肚,酒桌上气氛更好了。
李铁矛心里大定,从怀里掏出那几沓“活动资金”,塞到钱吉春手里。
“这些没用上,你收回去。”
钱吉春拿着钱,压手。
想了想,从里面抽出一摞,又塞回李铁矛手里。
“这些你收着。”
“这是干啥,你拿走,拿走。”
“该是你的,跑这一趟,解了我那两个坑口,几百号人的燃眉之急,总不能一点表示没有。”
两人推搡半天,不过瘦了吧唧的钱吉春哪有李铁矛的力气,两只手被摁在腿上。
“用不着。”李铁矛拍了拍,“我家老三说了,乡里乡亲的,就是帮忙问条路,要这干啥?一顿大酒比甚都好。”
“钱老板,你是不知道我三叔的脾气,要是拿了这钱,以后再见他,肯定没好脸色的。”李泉在一旁也插话道。
钱吉春琢磨片刻,笑道,“那我就收着。不过你们这趟来回路费得给。”
抽出两张一百的,折两下塞进李铁矛上衣口袋,“这总行了吧。”
一场酒喝完,几个人都带了醉意。
贺小年搀李铁矛上车,钱吉春又拉着李泉,“以后有啥事,直接说,我心里有数。”
“嗯,不跟你客气。”
“这就对哩。”
瞧着车走远,钱吉春招手把黄矿长叫到身边,“老黄,回去喊上人开会,安排运煤车。”
“咋?车皮定了?”
“嗯。原本想着有枣无枣打一杆,还真特么办成了。明天咱们直接去长安。”
“就是那个名片?”
“还是眼界窄了。咱们挖地道,人家玩政策,没法比,没法比。”钱吉春感慨着。
“那老李这好处费......”
“人情比钱贵得多啊。以后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