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阳,汉水北岸,樊城之西的一处庄园里。
刘琦与黄射畅饮至深夜,俱是烂醉。
黄射衣襟敞开,右手掌在自己心口搓着油汗,很是惬意畅快。
天子遇害,对黄家来说是个好消息。
不说远的,起码磨刀霍霍的江东军调头也去进伐国贼曹操了。
这两三年里黄祖拼了命的捞钱,贪图享受是一回事,恢复实力也是一个迫切的生存需求。
就天子遇害一事,刘琦不似黄射,但他心里终究难以释怀。
借着这场宿醉,刘琦积郁消散了许多。
只是黄射明显带着一些任务和目的来见刘琦,见刘琦烂醉模样,就说:“今天下无主,宗藩之中敢先称王者,益州刘季玉也。”
刘琦醉眼看他,看的黄射很不自在,就直接问:“可是要等关中的大司马?切不可如此啊,今国家无主,士民无所依托。慢人一步,恐生波折呐。”
刘琦挣扎坐起来,揉揉脸,反问:“可是令尊询问?”
黄射点头,继续说:“荆州应该有一个楚王。”
黄家支持,蔡家也支持,庞家现在也会支持。
那问题来了,谁当这个楚王?
刘琦只觉得面庞木然,发胀发烫,只觉得有些荒唐:“到了现在这一步,父亲还是不肯颐养天年。”
黄射不语,又见刘琦死死盯着他,只能开口:“我等外人,不便多言。但是我们希望称王建国一事要快些,赶在大司马回军之前完成。不管是他是凯旋,还是败绩,我荆州人应该自己决定自己的事情,而不是事事请教。”
“我明白了。”
刘琦双手撑地爬起来摇摇晃晃来到窗户边,撑起窗户本想吹吹风,未曾想夜里空气湿热沉闷。
感觉有虫飞到脸上,刘琦抬手挥了挥,放下支撑杆,回身背倚窗框对黄射说:“曹贼公然弑杀天子,此本朝未有之事也。”
形势发展剧烈,他此前的发展计划几乎不可能得到保持和延续。
天子在,朝廷在,各方宗藩称王难度太大了。
现在不一样,谁都可以称王,只要称王,就能将治下州郡王国化,将郡县士民臣子化。
统治难度直线下降,战争动员效率也能得到极高提升。
两汉持续阉割的王国,立刻就能以完全体出现,各地发展壮大的豪强、大姓势必被藩王们碾碎,被王国吸纳。
所以困扰荆州、刘表父子的许多问题,也将迎刃而解。
最紧迫的是军队战斗力,称王建国后,失去了内外掣肘,清除了内部沉疴,新的军队只会更强!
这会让他与黑熊之间的地位发生剧烈变化,只要他能坐到王位上,自然不需要黑熊提供武力保障。
故而,眼前需要一桩交易。
黄家、蔡家支持他称王,他只要答应,相当于自动背弃与黑熊的约定。
如果他反对称王,以现在荆州内部的形势来说,没人敢硬推刘表称王。
刘表敢称王,先要赌刘琦、庞统敢不敢打内战;还要赌黑熊、袁谭的干涉力度。
称王失败,刘表不一定会死,但参与进来的蔡家、黄家肯定完蛋。
甚至局面非常诡异,例如刘琦平叛后,再被拥立为楚王
酒劲上头,刘琦很清楚这场酒局的意义,可他还是醉饮不做克制。
感受着自己胸腔内强劲心跳,刘琦就那么看着黄射。
黄射也就开口:“我父已与景升公聊过,如今想要得到庞氏助力,只能退一步。”
“我父怎么说的?”
“景升公自然是愿意退一步的,就是不知道新王继位后,会如何看待刘备、黑熊。”
黄射抬手指了指西边:“益州方面久有称王之意,今天子遇害朝廷崩散,消息传入益州,刘璋绝不会落于人后。这才是荆州未来的好盟友,而那刘备黑熊,世之虓虎也,岂可轻信?”
“与刘璋结盟?”
刘琦皱眉,这也是庞统早前的提议。
算上交州的袁谭,三州结盟之后,足以应对绝大多数挑战。
见黄射还准备说什么,刘琦摆手打断:“今日烂醉不适合多谈,就此为止。”
黄射愕然,追问:“那结盟益州之事,可行否?”
“容我明日细思。”
刘琦说着展臂,两名屏风处等候的仆从上前,搀扶黄射就准备架出去。
黄射也不做挣扎,顺应着被托架双臂,跟着出去了。
刘琦摇摇晃晃跟着走出,不多时庞统来见他,刘琦醉笑:“先生亦未眠也?”
“夜里湿热,辗转难眠。”
庞统询问:“黄射来意可是劝主公称王?”
“正如先生所料。”
刘琦迈过门槛,坐在廊下木地板上,双脚踩在菜圃,闻着菜圃内薄荷气味:“他们是真急了,放弃了我父。”
“容不得他们不急。”
庞统坐在菜圃内的一颗圆润河石上:“刘璋左右如今引为臂助的,乃是东州兵。他若称王,东州兵返乡心切。本州若是主公父子相疑久不称王,士民难免受东州兵、刘璋蛊惑,有分裂、叛乱之险。”
刘琦也是点着头,抬头看夜空,看不到什么清晰明亮的群星。
就低头平视庞统:“士元先生,你说我若称王,未来该如何面对大司马?”
“主公勿忧,我荆州带甲十余万,待称王立国后,士民欢欣,带甲更众,何虑大司马?”
庞统语气平静:“原本曹贼强盛时,各方还能忍耐,需要大司马钳制曹贼。今曹贼败亡在即,不论本州,又或是刘玄德、河北,皆虑大司马刚强勇猛,且反复无状。”
勇猛不可怕,可怕的是黑熊秉性刚强,基本上不怎么听其他人的意见和引导,不会妥协。
比这更难受的是黑熊做事难以估算,做盟友也提心吊胆。
不说别的,如果有人现在来通报,说黑熊出游来到荆襄要见刘琦,庞统也不觉得意外。
刘琦渐渐意动,庞统更进一步明确表态:“观大司马关中施政举措,已恶天下衣冠之族。值此国丧之际,他更兴兵于诸胡,可谓目无君父社稷。这样的人,岂会获得衣冠拥护?以臣来看,自今年之后,各方将会联合抑制大司马,如似当年围董卓旧事。”
“这样呀”
刘琦扯了扯衣襟,抬头看夜空,还想说些什么。
只是意识模糊,酒意发作,呼吸渐渐沉重,整個人眨眼间昏睡过去。
庞统见此,也就起身对其他仆从示意,让他们过来搀扶刘琦进屋内入睡。
又安排专人夜里伺候刘琦起居后,庞统才走出庭院区域。
见外面王威巡视,就问:“王校尉久历关中,可否详细讲述关中兵制?”
王威摇头:“我以客军守杜陵,全程不曾参与什么大战,实不知其内情。士元先生若是有意,可当面询问文将军。”
本章完